脱口秀《独秀》节选

脱口秀主要指“单口喜剧”（stand-up comedy）1.没事，屋漏偏逢连夜雨，游戏上分网不行，这都是生活常态。大家不要着急，给演员一点时间，也给我一点时间。因为我人是站上台了，精神却还留在观众席，我需要一点时间思考，为什么是我站在这里。起码你们是幸运的，随机抽一名观众分享尴尬，最后却没被叫上台，不像我，对吧？我敢发誓，他刚才点我的时候，你们其他人都松了口气，这位大哥立马跷二郎腿不紧张了……如果话筒那么快修好，没准等他讲完我这段，又要高喊‘举起手来’，再叫一位观众上台，像不像警匪片的经典桥段？我就是电影里那个倒霉蛋，被人从一群人里挟持出来。什么叫绑架式脱口秀，就是你觉得不好笑，立刻让你做人质上舞台，等开放麦结束，才会将你放开。所以别太着急，大家稍安勿躁，脱口秀可能是冒犯的艺术，也有可能是犯罪的艺术，怕你们待会儿像我这样，也会遭遇绑架，突然下不了台。平时不吃小葱就算了，台上可以有点葱味儿。有些人天天喊着踩烂世界上所有香菜，也不会真去拉踩叫香菜的脱口秀演员。其实我特别怕脱口秀互动，尤其表演开始前热场那段，总要点几个观众问答，比如‘您是做什么的’、‘两位一起来的吗’、‘你们是什么关系’，让我这种没工作又单身的大学生很无助，担心演员觉得我生活无聊，我拖累了对方的喜剧表演。这特别像我去应聘岗位，白天面试老板问我‘你能为公司赚多少钱’，晚上脱口秀演员问我‘你能为演出提供多少笑点’，甚至害怕回答完后，他俩反应都差不多。我说我只是观众啊，我是来找乐子的，没道理提供笑点，那是你们的工作。他听完暴跳如雷，起身怒斥我一通……开放麦是什么地方？是制造笑声的地方。但你还是观众，什么都不会做，怎么给开放麦提供笑点？没有办法提供笑点，就算我真逗你发笑，你好意思笑出声么？你现在这个阶段，该想的不是好不好笑，而是能从脱口秀中学到什么！这是多少人步入社会求不来的，怎么就心高气傲、目光短浅，光惦记着好笑呢！？听到这里，大家应该猜到了，我白天那场比晚上这场幽默。因为有时候老板说的话，远比什么脱口秀更可笑。可能是最近毕业找工作的缘故，我太想摆脱自己的学生身份了。因为我发现做学生，经常跟人无法交流，你张嘴说话吧，别人会说‘你是学生思维你不懂’，你不张嘴说话吧……“就这还大学生呢”真的，我现在没法说话了，绕不开这个逻辑。在校期间，无数老师耗费数年时光，告诉你做人要明事理。进社会后，这世界就给你当头一棒，告诉你生活不讲道理。感觉步入社会以后，身边全是教育你的人，所有人都想当你老师、教你做事。但是朋友们，我说句实话，当代大学教授不爱教课的，甚至偶尔都是安排自学，绝不会追在屁股后面教育人……所以大家真想教导大学生，可不可以延续教授的授课理念，给我们一点空间，平时不管不问，考前突击自习！大家看过《火影忍者》吗？哦，有人举手了，里面有个禁术叫多重影分身，我一直不知道它危险在哪儿，为什么不允许忍者乱学，只有主角能随意使用。官方解释是漩涡鸣人查克拉很多，无限分身不会将自己分死，但换旁人会有生命危险。但最近找工作后，我有了更深刻的认识，会不会还有另外一种解释。如果不将它定为禁术，你会发现毕业的时候，忍者都不学其他忍术了，一窝蜂研究多重影分身。因为真的忙不过来，他们急需好多分身，有的应聘考研，有的考公考编，有的去搞教师资格证……要是运气不好父母催得急，还得有个分身去相亲见面。这样一想，多重影分身太危险了，又将毕业压力增加好几倍。其他同学听说，有人能一个不落完成这些事情，心惊胆战地跑过去哀求，‘鸣人，不要总想着一鸣惊人，给别人留条活路吧，你搞分身倒不会分死，却硬生生将我们卷死’。由于你，咱们村名言要改了，原来是‘木叶飞舞之处，火亦生生不息’，现在是‘木叶飞舞之处，卷亦生生不息’。虽然咱们都是忍者，但这个真的不能忍！

2.大家好，我是独秀，我不知道大家发现没有，就是男人有时候不懂幽默。说实话，我是一个不喜欢黄段子的演员，倒不是装模作样，更不是品德高尚，单纯就是不好笑。我相信每个人上语文课时，班上都会有那种无聊的男生。老师教古诗词，他比看脱口秀乐得还疯，就一句‘停车坐爱枫林晚’，不管老师如何认真解释，他都能嘿、嘿、嘿、嘿，这样怪笑一节课！就这种人，你都没法批评他幼稚，你会怀疑他有点弱智。现在脱口秀也是这样，台下坐着一大半女观众，有些男演员总讲黄段子，你们觉得这样好吗？我必须锐评一下，什么KTV公主，什么酒店门口美女小卡片，部分人的创作素材，好像只跟夜场工作者有关。非要搞点擦边，用‘开车’逗笑观众，显得很不专业，把单口喜剧当什么了？一定要讲的话，能不能讲一半，直接把T恤拉起来，露出六块腹肌加人鱼线，给女观众们展示一下！有没有看过短视频啊？这才叫擦边，这才叫黄段子！别老整脖子以上的，真想看这些虚的，我们不会去晋江文学城吗？说是成人脱口秀，实际根本就不脱，懂不懂讨好观众！？还有些男的总会误解，觉得女生不聊性，主要是害羞，就像觉得女演员不冒犯，主要是不幽默，但他们明显搞错了。实际上，你会发现好多男人的幽默都集中在下半身，而且他们的幽默和他们的下半身一样……都不太行。女生说一句，‘你觉得这有意思吗’，他以为对方在娇嗔呢。女生说一句，‘你好下流’，好家伙，他会兴奋。我最近研究出来，就应该直接说，‘你，BO起功能障碍，erectile dysfunction’。语气和神态要像医生一样专业又冷酷！他肯定会大声否认、暴跳如雷，但这时候你别跟他吵架。你要意味深长地一笑，然后就像语文课时一样，跟那些无聊的男生学，贼眉鼠眼地嘿、嘿、嘿、嘿，这样怪笑他一段时间……然后打趣他一句，‘怎么样？男人的幽默我也会’！大家懂我为什么讲脱口秀了吧，主要就是我会男人的幽默。当然还有个原因, 是这个行业男女比例悬殊, 各位今天应该能发现吧，女演员特别少……男演员真的太多了, 我之所以讲脱口秀, 也跟这点有关。男人很聪明, 不会让自己吃亏, 就连在地铁上，都要岔开腿坐, 多占一些空间。因此, 我相信他们的选择，男女比例越失衡的行业, 我越要去选, 绝对有利可图, 比如单口喜剧！再比如我最向往的岗位，就是招聘时注明‘仅限男性’、‘男性优先’的那些。好想选, 但不要我。我问为什么我不可以做这个, 他们说因为我是女生, 干这行会比较难。这是什么逻辑？难道有人会说‘因为你是男生, 干这行会比较女’，话是这么说的吗？语文老师听完都落泪了，照这个奇妙思维，我只能说……男人不愧是男人，到处为我们制造不必要的难题！而且不光是说话逻辑，有时候他们听人说话，都能特别没有逻辑，还不懂幽默。真人真事，我写过一个调侃老总的段子，正式表演的时候，当事人坐在台下。吓人吧，多尴尬啊，我都怕他上台揍我！但令人惊讶的是，他看完没有生气，还邀请我去他公司入职。你们听到这里，是不是觉得特感动，宅心仁厚的老总，不拘一格降人才。我开始也这么想，但后来发现误会了。真相是他没听懂，他以为我在台上赞扬他的行为，没明白有种艺术技巧叫‘反讽’。那一刻，我作为演员，真感觉输了！这个不懂幽默的人，他生活中随意流露的滑稽和离谱，是我靠矫揉造作的喜剧技巧都无法模仿的！古人讲天人合一，我以为我和我的段子天下无敌，不料老总和他的可笑合二为一！不过正因如此，我才敢写今天这个段子，这点得谢谢他。我刚写完时，讲给室友听，她说非常担心我，害怕男观众骂我。我当时特费解，不明白她的忧虑，我有冒犯到男观众吗？我明明都夸男人聪明又厉害，特别会做选择。我不忍辜负她的心意，就安抚道，‘哎呀，别这么说，男的才没那么小心眼儿’。再说他们听不懂，我这是加密语言，就跟被我调侃过的老总一样。等我讲完这一段，他们只会听到‘男人聪明又厉害’，只会赞同我的看法，不会骂我的！大家不要笑，你们笑什么啊，我对天发誓，我不支持男女对立。我觉得有时候彼此都有误会，其实跟部分男性很容易交流，换一种表达，双方就特友善。比如你要坚持不婚不育，你别在网上直白地阐述，因为必然有男网友会在下面评论‘大龄剩女，凄惨一生，老了没人收尸’。你要换一种方式，换个角度表达人生理念，直接说自己‘不要彩礼’。他们只会夸奖‘你是个值得幸福的好女孩’。你看事情明明没变，单纯换一种说法，双方都变得友好。你不婚不育很幸福，他赞不绝口很友善，社会风气一下正能量起来！世界充满爱！

3.大家好，我是独秀，一个正在考公的大学生。我最近有个发现，开头门槛低的事情，后面磨难肯定不少，比如单口喜剧节目，初选赛就放进来一百人。然后导演大手一挥，比吧，比赢了是选手，比输了做观众。反正人骗过来了，天生我材必有用。开头难度高的事情，反而以后混得轻松，类似身边人劝你考公，‘赶紧上岸吧，以后就好了’。我看着那个岗位报录比300:1，有些恨不得三千人里选一个，就想起当年孙悟空。他学会七十二变，抢走如意金箍棒，又擅自改了生死簿，这才当上弼马温，拥有一份编制，我何德何能啊？他一个跟斗就十万八千里，我连参加一场比赛，都得坐高铁，才能到这里！而且考进去也不会轻松，你还是一个新人，单位里老人一堆，啥活儿都由你干。你就会感觉受骗了，这不也没什么变化？这时候，身边人继续劝你，熬吧，熬到老就轻松了，不然努力评职称，就可以不干杂活。我每次一听这种话，心说这剧情我熟啊，孙悟空打了李天王和哪吒，玉帝才封他‘齐天大圣’嘛！职称不就评上了！来吧，王科长，李主任，咱们比划比划，切磋一下。你们放心，只要把这些事务性工作分配明白了，别什么工作都推给我，我保证不会搞到大闹天宫的地步！悟空前辈告诉我们，在某些单位，就是要发疯，才能混下去。还有不要老说鬼话忽悠人考公，会像十万天兵天将一样挨打的。也有那种门槛低但后续难的事情，比如咱们这一季节目。比赛前，报名表上还有个问题，‘为什么要参加《单口喜剧王》’？我心想，啊，这，不是你们让我来的吗？我接触单口喜剧的过程，就像路上偶遇健身房发传单，你不懂短短一百米路，为什么有那么多追问？他看见你就大步上前……单口喜剧了解一下？谢谢不用。脱口秀，开放麦，培训营，有感兴趣的吗？没有没有。想要幽默吗，想要快乐吗？不了不了。你每过一个路口，都能遇到那个人，好像牛皮糖，粘着你就走。终于撑不住了，你去了健身房。人家也很热情，说你练得特别好，真的特别有天赋，坚持下去肯定行，现在办卡有优惠哦。但只要你一办完卡，你的锻炼就卡住了。就像现在，只要你一交报名表，赛制立马变得残酷。我们的赛制有多离谱，我甚至觉得，已经将考公和高考的难度相加，就是这么激烈。我不清楚有没有人报过考公课程，就是它们会打广告，号称只要来辅导班，一个月就可以上岸，主要教你行测和申论。有些是骗人的啊，有些班老师真的厉害，专门研究考公，讲得深入浅出，你提高特别快，刷题都有自信了。然后等你走进考场那天，突然就发现，你的老师跟你同一考场，居然还跟你报同一个岗，你们是竞争关系。我不知道大家遇到这种情况，是什么感受，但我当时说……陆老师，我美丽动人的陆老师——你怎么会在这？您兢兢业业教我喜剧知识，就是为了师生互残的今天！？这还不是最残酷的，大家都知道，国内单口喜剧历史比较短，但也出过一些历史人物。你和老师一起考试算什么？你现在和教科书上的历史人物一起高考了。我翻开书一看，程先生是国内最早在电视节目上表演单口喜剧的演员之一，是将单口喜剧带进大众视野的重要推动者，这话是什么意思呢？你在高中课堂上学李白的《梦游天姥吟留别》，然后，你在高考考场上跟李白一起做古诗词赏析。仙之人兮列如麻，意思是，神仙成群结队、密密麻麻，就像我初选赛的处境，彻底麻木了。忽魂悸以魄动，恍惊起而长嗟，我感觉惊心动魄，讲脱口秀的美梦醒了，只能仰天长叹一声。嗷呜——当然, 大家也不要怕，就算李白是《梦游天姥吟留别》的原作者, 我们不一定考不过他。因为李白只是伟大的诗人，不是伟大的高三生。他写那么多名垂千古的古诗没用, 揣摩不透高考命题组老师的心思！李白在考场上捧着自己的诗, 心里都得嘀咕，‘在下这诗表达了那么多思想感情吗’？你看, 只要题目足够狠, 李白也要犯迷糊。我们也一样, 程老师一听规则, 心想只有五分钟, 也算单口喜剧吗！？节目还召集天南海北的演员，让我们互相投票，一起听选手段子，点评彼此的幽默。我说句实话，别说听段子，我连话都听不懂。我刚来酒店时，在前台办入住，听旁边南方演员打电话报平安。没有偷听的意思，再说偷听也没用，跟地铁上刷手机一样，他的方言自带防窥膜。那一刻，你突然就领悟，为什么武侠小说只有华山论剑，武功和剑术是有比较高门槛的。很少有人会华山论道，必须君子动手不动口，不然你觉得那画面很荒谬。想象一下，五湖四海的侠客齐聚山顶，峨眉派的人出现了，她身穿侠女装，手里握把宝剑，一开口就是‘瓜娃子说了恁个多做啥子，还想跟老子比幽默’！天山派的人出现了，他说‘羊肉串，羊肉串’，然后发出弹舌音……RRRRR——神龙教也来人了，说‘傻了吧唧的你整啥玩意儿呢’！然后他们一起回头问我，‘你谁啊’？啊，我是一个正在考公的大学生，我叫独秀。哪个门派的。丐帮的。比什么啊，怎么比幽默，方言都不同，只能比剑啊！友谊第一，比赛第二。谢谢大家，我是独秀！

4.大家好，我是独秀。比赛前，所有选手进场时，还有导演来采访，问我们参赛紧不紧张。我没好意思告诉她，一个正在考公的大学生，回家过春节的那几天，比你们比赛紧张和崩溃多了。幸好导演不是我妈，只会问‘你有什么参赛感受’，要是演播厅门变成我家门，等我跨过那个门槛，她就会直接说……突围赛准备得怎么样？别跟个小孩儿一样，自己能不能有灯，咋心里没点儿数！要不要帮你找找人，托人送礼给笑声代表，你倒是吱一声啊！我还以为她胡说八道，没想到人脉真够广啊。这灯该不会是我妈送礼的结果吧？导演们可以去查查邱老师和我妈的关系，我是清白的，我没有作弊！春节真的很有意思，你刚回家时阖家团圆，跟父母关系也很融洽，大家一起庆祝新年，那时是鸡年大吉、金鸡报晓、鸡岁呈祥。但等除夕夜一过，在家多待一两天，所有事都变化了，变成了鸡飞蛋打、鸡犬不宁、鸡零狗碎。老祖宗是有点智慧的，以前说放鞭炮赶年兽，现在却开始禁止烟花爆竹。我真诚地建议解禁，倒不是要赶年兽，单纯是要挡母后。我怕大年三十的鞭炮声不够响，压不住妈妈对我考公的祝福。有些人会谈校园恋爱，很遗憾，我没体验过学生时期的爱情，但我体验过学生时期的亲情。很纯真，很美好，只要给妈妈绣个小绿花、讲个小笑话，她就原谅我的无知及愚蠢。容忍我躺着玩儿手机、夜里点外卖，穿着破洞牛仔裤好像乞丐，没什么是一顿骂解决不了的，实在不行就再骂第二顿。然后我继续穿着破洞牛仔裤，夜里躺在床上用手机点外卖，虚心接受，死不悔改。我觉得学生时期的亲情太美好了，有时候都会产生动人的幻想，我和妈妈一起踏进婚礼殿堂，我爸还能做神父，见证我们的感情。他说‘这位女儿，你愿意以后谨遵誓词，无论贫穷还是富有、疾病或健康、美貌或失色、顺利或失意，都在一生中永远对她忠心不变吗’？我会说‘当然，她是我妈’！他说‘你愿意许下承诺，无论发生什么，你都会爱她、气她、照顾她、折磨她，将她惹得雷霆大怒、破口大骂，再光速跪下安抚她求原谅吗’？我会说‘当然，她是我妈’！就是这么感人，就是这么美好，但毕业工作后的亲情，就跟学生时期不一样了。主要我妈觉得，我俩没法像结婚誓词一样，一辈子永不分离，所以她必须要切实确认，我有一份永不分离的工作。这就会让我患得患失，怀疑她变了、不爱我了，其他夫妻是七年之痒，我和我妈是二十二年之痒，感情摇摇欲坠，处于离婚边缘。我很愤怒，说‘我们不是发誓，无论贫穷还是富有，都要好好过下去么’？我妈说‘对啊，所以公务员工资低但稳定，贫穷也没什么可以。我来参赛前，爸妈在机场送我和我姐，我妈说‘飞吧，都飞吧’。我过去以为，她把我俩当老鹰，只恨我们飞得不够高，现在却有了新认识。她把我俩当企鹅，嘴上让我拼命飞，实际就说说而已。小企鹅有翅膀但飞不动，只能扒着大企鹅的腿，企鹅爸妈一低头就能看到它，一家人永远不会飞出南极。但她没有料到，企鹅会坐飞机，我飞了，她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