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异故事集 之 忘三小酒馆前传03

Episode03 我不是财神

01

“农村人怎么了！农村人就不配娶媳妇吗！再说了，你们家又有什么可豪横的！”

韦光耀嘴里忿忿着，提着那掉了半边提绳的礼盒，难掩狼狈，他已经无暇顾及体面了。就在刚才，他的未来丈母娘以一种极其粗暴的方式羞辱了他，并将他赶出了门。

韦光耀来自西南的一个偏僻小山村，寒窗十二载终于考到了这个北方大城市。全家勒紧裤带，省吃俭用，甚至还靠着乡邻们凑份子式的接济才终于上完了这个大学，就如同他的名字一样，承载了太多太多期许。

毕业后的韦光耀选择留在这个城市，进入了一家企业工作，有了一份至少在老家人看起来风光体面的工作。悬殊的城乡差距，只有韦光耀这样的人才能深刻体会。他感恩一路走来得到的那些帮助，为了对得起这些人和事，真正融入这个城市，他拼命努力工作，从不敢有半分马虎和松懈。在别人为不合理加班而维权时，他却主动加班，这也让他成为了众人眼中的异类。但正是这个拼字，才让他获得了更多的机会，终于在这个城市留下了些许自己的影子。也是在他三十岁这年，他才敢考虑个人问题。

02

女朋友叫小娟，比他小五岁，是他的学妹，在回学校看望导师时候认识的。小娟是本市人，但家庭情况一般，父母都是下岗工人，弟弟还在上大学，一家四口挤在一个老旧小区三十平的老房子里，属于活在城市里的“穷人”，逐渐被这个城市边缘化。可饶是这样的条件，那也是韦光耀遥不可及的。

谈了两年恋爱，韦光耀爱极了这个小女朋友，即使她没有那么漂亮，也没有好的家庭背景能给他提供助力。韦光耀是足够现实和清醒的，他从不奢望邂逅穷小子和富家女的童话。考虑到自己的年龄，他和小娟商量了一下，决定上门拜访一下，尝试把关系往前推进一下。

对于这次见家长，韦光耀十分重视，给岳父、岳母、小舅子买的礼物便直接花去了他两个月的工资，这让他十分肉痛。韦光耀牵着小娟的手，激动而又忐忑地走在拜访的路上，看着手上沉甸甸的礼物，又看着每一个橱窗玻璃上闪过的那个精神小伙，他满以为能博个好印象，不承想，欣喜却只持续了收下礼物后的那十分钟。

03

在深入交流后，韦光耀能感觉到越来越冷的空气，和那越来越游离的话语，时不时还夹杂着小舅子的阴阳怪气。最后，未来丈母娘单刀直入提到了彩礼。韦光耀想了好一会，又磕磕巴巴了半天，读了十六年书，终究没能算清楚自己存折上那单薄的数字和老家的那些鸡零狗碎价值几何。

这在女方家看来毫无诚意的表现令得未来丈母娘不耐起来，嘲笑似地问他，究竟是多丰厚的家底，竟然让一个年年拿奖学金的优等生算不清楚。最后也懒得把话说明白了，直接下达了逐客令，让他拎着东西走人。韦光耀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了女朋友，女朋友性格一直很温顺，显然也是被眼前这局面吓蒙了，只是咬着唇自顾看着自己的脚，一声不吭。未来岳父从一开始便很少说话，脸色凝重，看不出立场。而那小舅子早就等不耐烦了，直接打开了门，只差没动手了。

韦光耀明白了，以这家人的架势，女儿不嫁个富二代都是他们的罪过。全家生活的改善，小舅子的车子、房子，似乎都取决于那个有钱的未来女婿、未来姐夫，而他的出现，完全打碎了这个人物的形象。在这种情况下，他能有好果子吃吗？

04

六月的天，韦光耀如坠冰窟，他们的话，一句句回响在耳边，令他窒息。他也不知道怎么走出那个筒子楼的，大约是跌跌撞撞着，提着那和他一样难堪的礼物。

小娟家在西城，这一片开发未尽，建筑零散稀疏。韦光耀顶着烈阳也不知道走了多久，直到来到了一株老槐树前，只觉得全身泄了力，不由跌坐在树下，倚着树大口大口喘着。好半天，他才匀过气来，眼前又渐渐清晰起来。看着那狼狈的礼盒，他不由悲从心来，继而又怒火中烧。

“这么好的酒，我爹都没喝过！”

想起家中老父亲不舍得自家酿的米酒，喝完了还要用清水洗一下坛子，再喝上两天洗坛水的模样，韦光耀余怒未消，索性拿出给未来岳丈的酒，撕开包装，喝了起来。两口下去，虽喉底火辣，却全身舒坦，那种眩晕的感觉让不胜酒力的他忽然有些迷醉，嘴中嘟嘟囔囔，自说着总有一天要狠狠打所有看不起自己的人的脸。

05

醺酣之间，韦光耀只觉得手中一轻，定睛一看，只见那酒瓶已经在一个陌生的老者手中，他正仰头痛饮，口中发出啧啧之声：“好酒！这般饮法，比使那鸱（chī）夷子皮更加快哉！”（《史记》记载，范蠡辞官经商后，即“变名易姓”，将“范”姓易为“鸱夷”，将“蠡”名变为“子皮”，以“鸱夷子皮”的新名字出现在齐国等地。终其一生，都以“鸱夷子皮”的姓名进行社会和商业活动。）

这老者……好仙！韦光耀本待发作，也不由被老人的不凡仪表所吸引，脑中不由闪过这一个词，也唯有这一个词才配得上这副皮囊。老者虽肌肤沟壑纵横，但难掩仙风道骨，一袭紫色的深衣，须发皆白，目光深邃而温暖，恍惚间，他周身竟仿佛氤氲着东来紫气。

韦光耀的愠意被老人的仙气飘飘生生压了下去，这豪爽的中音携有古韵，只以为是汉服爱好者或戏曲发烧友。韦光耀不自觉拧开了另外一瓶，深深灌了一口，又递给了老者，老者爽朗一笑，倒也不客气，接过去又豪饮起来。韦光耀莫名地不担心他身体状况，也不怕他喝出什么问题来。两人就这样默默喝完了所有的酒，其间竟无一语，一同倚着树干遥望无云晴空。

06

“你很喜欢钱？”

良久，老人打破了沉寂。

“我很需要钱。”

“钱确实是个好东西。”

“是啊，如果有钱，今天我又怎么会遭受这样的羞辱！不过，如果我有钱的话，我们今天大概率不会相遇，你也不会喝到这么好的酒。”

老者捻着长须，微笑着表示不置可否，须臾间忽又变得十分严肃。

“你做好拥有财富的心理准备了吗？要知道，能力和财富不匹配是会适得其反的，甚至还会带来灾祸。”

韦光耀忍不住白了老者一眼，如果昨天他跟自己说这大道理，自己也许还会斟酌下。但是经受了今天这般羞辱，自己怎么还会去考虑能力和财富的关系，只要有钱，便是能力，至少是能让那家人闭嘴的能力。心说着这老头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亏他还喝了自己的酒，便不再理他，自顾躺了下去，背对着老人呼呼大睡起来。

07

“也罢！喝了你的酒，便送你一场机缘吧……愿你谨记石崇、万三之祸！”

老者轻叹一声，俯下身去喃喃细语，不多会，又毫无征兆地凭空消失在原地。韦光耀只觉耳中嗡嗡作响，脑中混混沌沌，还没有回过味来，醉意却将将袭来，使他沉沉睡去。如果让他目睹这一切，只怕是魂都要惊出来。

翌日，韦光耀拖着昏昏沉沉的身体去上班，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昨天怎么回的出租屋，只记得大约是在树下喝了酒。感情受挫，他却不敢去疗伤，因为生活没有给他这个条件和资本。

很显然，宿醉加失恋，他的工作状态怎么可能好，在连续犯了两个低级错误后，他被经理叫到了办公室。

经理家境优渥，出身名校，跟韦光耀完全就是两个世界的人。当年两人曾经并驾齐驱，是竞争对手，可如今人家已经跻身管理层。他既看不上韦光耀的做事风格，也看不起他的家庭出身和学历，甚至还嫌他衣着老土，笑他一口浓浓的乡音，总是会找机会奚落这个曾经的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