檐下听雨
雨是从瓦缝里漏下来的。
起初只是极细微的试探,像谁用指尖轻轻叩了叩青瓦。那声音细弱得几乎要被风卷走,却偏有股执拗的韧劲儿,在檐角处打了个转,终于凝成一滴透亮的水珠子。它悬在瓦当边缘,颤巍巍地晃,映着天上沉郁的云,像颗被遗忘的星辰。忽然间,那点晶莹坠了下来,"嗒"地敲在阶前的青石板上,绽成一朵极小的水花,花瓣儿还没来得及舒展,就已洇进石缝里,只留下一圈浅淡的湿痕。
不过片刻,第二滴便跟着来了。这次的势头要足些,坠落时带着细微的风声,砸在方才那圈湿痕旁,溅起的水珠跳得更高些。紧接着是第三滴、第四滴,像是檐角忽然系上了串透明的珠子,风一吹,珠子便簌簌地落,初时是疏朗的"嗒、嗒"声,渐渐就连成了线,变成"沙沙"的轻响,最后竟织成一张绵密的网,把整个院子都拢在了里面。
我搬了竹凳坐在廊下,竹椅的缝隙里还留着去年夏天晒透的阳光味,混着此刻潮湿的水汽,竟生出种奇异的暖意。抬头看檐角,那些层层叠叠的青瓦被雨水洗得发亮,瓦与瓦衔接的地方积着薄薄的水膜,顺着瓦垄的弧度缓缓流动,到了檐边便齐齐坠下,形成一道细密的雨帘。雨帘是半透明的,像用上好的素纱织就,风过时轻轻摆动,把对面的芭蕉叶晃成了模糊的绿影。
芭蕉就种在廊前的石阶旁,足有两人高。此刻宽大的叶片正被雨水尽情地浇淋,起初是零星的雨滴在叶面上敲出"啪"的脆响,后来雨势渐密,叶片便整个儿沉在水声里,成了"沙沙沙"的絮语。最妙的是叶尖坠着的水珠,大的如珍珠,小的似碎玉,顺着叶脉的纹路缓缓滚动,遇到叶尖的弧度便猛地一跳,在空中划出道极短的弧线,"咚"地落进泥土里。有片新抽的嫩叶大约是经不住这般折腾,被雨水压得微微下弯,却偏在水珠坠落的瞬间轻轻一颤,像是舒了口气,又挺回了几分,倒显出几分倔强的憨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