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谢列布良卡河上的抓捕
01
所有计划捕捉渔鸮的地点中,谢列布良卡河谷是我最熟悉的。它靠近捷尔涅伊,这些年来我在河里划过船,沿河徒步去过海岸,还在俯瞰河谷的山坡上追踪过熊和老虎。也因为如此,在法塔河的渔鸮领域精准无误地完成捕捉之后,到了谢列布良卡河却钓不到诱捕渔鸮用的鱼,让我有点受到背叛的感觉。我穿着鲜艳的红夹克和橡胶涉水裤在冰冻的河流上徘徊,肩上扛着冰钻,手里拿着渔竿,沮丧地过了三天。钻了许多冰洞,浪费了好多时间,河鱼仍然没有一点咬饵的迹象,除了我不擅长冰钓之外,很明显还有别的因素作祟。我开始在捷尔涅伊到处打听为什么鱼不上钩,大家都说每年到了这个时候,谢列布良卡河会变得像鬼城一样,可能是由于鱼类短距离洄游现象。
02
卡特科夫和我觉得最佳方案是回到阿纳托利在通沙河上可靠的冰钓洞去。我们可以空着手,顺着之前压实的小径从路边滑雪八百米过去,回来的时候带满满一桶盛了河水的活鱼,再迅速开车回谢列布良卡河的捕捉地点,把诱饵放进猎物围栏。我们每一趟都能钓到四十多条鱼,一坐就是几个小时,摇晃着渔线。阿纳托利很享受这不期而至的陪伴。不过这种方法需要在两地之间长时间开车往返,而卡特科夫总是一路大放音乐。他特别喜欢一盘以狼为主题的俄语歌曲混合磁带,我们第一个星期独听这一盘。最后我实在厌烦了,开始在储物箱里乱翻,想找找有没有别的音乐,但选择不多。事实证明,比起用卡朋特的爱情民谣混制的舞曲,那盘充满咆哮、长嚎,还有类似“你可能认为我是只狗,但其实我是只狼”这种歌词的磁带还算可以忍受。
03
除了开车时的紧张,我每日大部分时候都像是在冥想和锻炼。长时间在河谷滑雪,转运装着鱼的水桶,令我的身体也随之发生了变化。身体状态是多年来最好的,精神状态也不错。以前野外季时压力很大,但现在我已熟悉野外地点的情况,也了解渔鸮,捕捉方法也得心应手了。这个过程让人心态闲适,只需要耐心等鱼上钩,剩下的都会自然而然发生。这项工作也是带有使命感的:渔鸮这一物种需要被人们了解,通过揭开它们的秘密,我们就是在替它们发声。谢列布良卡河上已经有两天没有渔鸮的踪迹了,这时终于有一只在离猎物围栏只有一米的地方留下了脚印。但是它没能从围栏里捉鱼,由于一夜严寒,猎物围栏被冰封住了,扭动的诱饵看得见却摸不着。
04
我们预计渔鸮第二天晚上会再回来查探,因此架好了摄像机,还在机身外面包上厚棉絮,又在棉絮夹层里塞了一个接触空气后就能发热的暖宝宝,希望这样能防止摄像机冻坏。然后我们将一条二十米长的电缆从摄像机连到隐蔽帐内的视频显示器。我们有一个简单的遥控器,能缩放拍摄,但不能摇摄。不过对我们来说也够了。我们可以观察接近的渔鸮,然后放大看腿环,确认目标。在帐篷里等待对我和卡特科夫来说都很糟心,他一直想要小声聊天,而我一再恳求他保持安静。幸运的是,我们的注意力很快就被吸引,全神贯注地静了下来。我们只等了片刻,一个黑影出现在显示器一角,落在了河岸高处的雪地上。它来得不怎么优雅,像是不敢上场的演员被一只隐形的手猛地推到了聚光灯下。
05
这只渔鸮静坐了片刻,打量着周边情况,定了定神,然后拱着松软的雪来到猎物围栏边上平坦的冰缘处。我放大了画面:从腿环来看,它就是谢列布良卡河雄鸮。又一阵沉思后,它目不转睛地盯着鱼,脖子伸得老长,副猛虎即将扑食的架势。然后它一跃而起,双脚先离地,翅膀在头顶展开,仿佛是鹗俯冲时的架势。它只往前跳了一步的距离,落进刚刚没过脚深的水里。这个动作很滑稽,像是高台跳水运动员做了一系列的起跳动作,最后却只是走下儿童游泳池。我本来还期待这种世界上最大的猫头鹰能迸发出更强的力量。此前我看过渔鸮捕猎,是去年在赛永河,雄鸮抓了一条鱼喂给雌鸮,但那次看得很模糊,因为当时两只渔鸮都在阴影里。相比之下,这次就像从黑白屏幕升级到了高清电视,渔鸮对焦清晰,被红外线摄影机照得发亮。
06
渔鸮在猎物围栏里了。它的翅膀仍高高举起,缓慢地拍打了片刻,然后又收回到身侧。我明白为什么卡特科夫的套索法抓渔鸮很有效了:只有渔鸮开始全力捕猎时,陷阱才会被触发,那时它的两条腿就会干净利索地进了套索。渔鸮在围栏里站了片刻,双脚没在浅水里,再次四处张望,似乎在确定有没有人监视自己。然后它抬起一只脚,露出爪子,抓住一条扭动的鲑鱼。它低下头把鱼叼到嘴里,有的放矢地咬了几下鱼头,杀死了它的猎物。然后它头朝后仰,抽动着,慢慢把鱼整个吞下。渔鸮好奇地看着脚边流淌的水,然后又像刚才一样扑了进去。这一次它带着新的战利品踱回了岸边,背对着我们把鱼吃掉,再转身面向河流。我们看得入了神,谢列布良卡雄鸮在猎物围栏里逗留了差不多六个小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