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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情画意11】

有一种春天叫婺源

你见过婺[wù]源的春天吗？

婺源的春天好像有自己的节奏。先是一团绿雾，很轻盈地占领了那些山。不声不响的绿色，不声不响地生长，一步步蔓延到山脚下的村落，从河边石板路的缝隙里冒出来。然后是一阵雨，暗的色调，湿润的气息，像安东尼奥尼的镜头。凑近了看，粉墙黛瓦的房屋旁边，一簇杏花沾了雨，开起来了。天一晴，油菜花突然就热闹了起来。那是一种快要漫出来的饱满，在层层的田地中间，声势浩大地开放着，像一首交响乐。这个季节来到婺源的人，多半是被这种韵律吸引。而当他们进入这种音乐，婺源的春天就成为了一种持久的记忆，再也不能忘怀。这是婺源，年年春相似。

长在山水里

婺源是长在山水里的。作为古徽州的一部分，人们提到婺源就会想起那些保存完好的徽派建筑群和古村落，却经常忽略依托这些建筑和村落的自然环境。这里有 200 多座山峰，80% 以上的森林覆盖率和三四十条交错纵横的水道，仅江湾一个县就有超过300 株 300 岁以上的樟树，古老的风水林里，很多珍稀鸟类都找到了自己的栖息之地……人们之所以会忽略这些，很可能是因为婺源的建筑跟自然相处得实在太和谐，仿佛从这些山水树木诞生那天，这些砖瓦墙壁、亭桥楼台就一直在这里。

在婺源，山水不是一个需要长途跋涉才能到达的景点，它像空气一样弥漫在人们生活的日常。去婺源，当地人是不会建议你在油菜花季去人挤人的。最好找一处还没那么有名的小村庄，一切都是最自然的样子。住的屋子外面一定有棵花树，桃或梨或李，繁茂温柔。民宿老板会用不那么流利的普通话跟你聊天，巷子里的小孩会拉你进入他们的游戏，你站在长长的板凳桥上看水，远处，是绵延的山脉，守护着这寂静。

山是婺源的背景。婺源有很多名山，北边跟安徽接壤的大鄣山，东部跟浙江接壤的石耳山，因为朱熹闻名的文公山，吴楚分源的浙岭，让黄庭坚从徽州一路跋山涉水“步步穿云到龙尾”的龙尾山……它们以不同的角度界定着婺源也讲述着婺源，地理上的历史上的商业上的文学上的。然而此时此刻，这些古老的来历早已融进了山中的雾气，不再张扬。留下的只是一片葱郁的绿色。

不管你身在婺源的哪里，俯视还是仰视，近看还是远望，眼睛在油菜花田里还是马头墙上，那片绿总在那里。恒久到让人忘记了它的存在。没有人能够想象，没有这片层层山峦堆叠出的绿，婺源会是什么样子。然后是水，它是婺源的来历。婺源即“婺水之源”，婺水是一条湍急的河流，从西北大鄣山的大广山南和今古坦乡的香油尖发源，经过重山险滩的激荡跟很多条支流汇合，最后注入鄱阳湖。

但流动在婺源肌理里的，又何止一条婺水。没人能说清楚婺源究竟有多少条河溪。它们大大小小，交错纵横，编织出这个古镇的网络。“水街”是婺源村落中的典型景观。桃溪、庆源、李坑，都是在溪流两侧设置道路，水以流动的姿态构成了村落道路网的骨架，从建筑角度，不仅起到了空间限定的作用，还给这些周正理性的古徽州建筑增添了灵动之感。水对婺源的重要，还在于它跟外界的连接作用。

今天，我们在《显微镜下的大明》这样的影视作品里体味着徽商的故事，在历史上的婺源，饶河水路就是徽商们走出去的主要途径。在徽商的黄金时代，这条连通着鄱阳湖和长江的河流源源不断地输送着盐、粮、木材和山货，也承载着一代代徽州人的生计和希望。而当你此时站在小桥上，眼前的溪流是如此温柔地营造着“小桥流水人家”的意境，你很难相信它们在历史上发挥过如此重要的作用。这是婺源，不显山不露水，但处处是山水。

一下雨，婺源就变成了徽州

四月，婺源进入了雨季。油菜花田进入了尾声，雨天里欣赏也缺了点盎然的兴味。该撑把油布伞，在村落的楼廊桥亭间慢慢地走。曲折的巷子里，这些配色干净分明的房屋也是曲曲折折地排列着，走进去，就走进了水墨画一样的古徽州。婺源的建筑有自己的节奏。徽派建筑的基本单元：堂、楼、廊、亭、桥，在这里都非独立的存在，它们在功能和视觉上互相叠加配合，形成了一种连贯但又富于变化的韵律。

如果把镜头拉远，你会发现婺源的村落有一条极为清晰的轮廓线，那是由马头墙规整的黑瓦边沿构成的直线，它构成了村落整体的秩序感。蒙蒙烟雨中，这条轮廓线又时不时地出现跳脱的部分，比如飞檐翘角的起伏，拱桥的曲折，亭台的重复和呼应……它们顺应着地形的起伏和河流的走向，让这些建筑毫不刻意地成为了自然的一部分。徽州建筑里，建筑元素之间是可以相互整合的。单“桥”这一样，就因为连接了其他的建筑单元，拥有了丰富的功能和形态：亭桥、屋桥、楼桥、阁桥、塔桥……

10.

庆源村的福庆楼桥，就是把两层楼叠加在拱桥上，身处其间，很难不佩服设计者的巧思。如果走近一处楼台细看，你会发现这里每块砖每块木里都大有乾坤。著名的徽州三雕：砖雕、木雕、石雕，看的时候是含糊不得的，那是需要认真体味的徽派味道。拿砖雕来说，一块方不盈尺的砖面上，居然可以构造出几重立体的层次，呈现一副有人物、情节和故事的画卷。比如上坦村砖雕《九世同居》，人物的眉眼间都带着情绪跟性格，瞬间将你带入情境，恍惚间，似乎可以听见砖画中人们交谈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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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这一块砖里，你就能看出徽州人理性、勤谨的做事风格。一件砖雕作品，要经过放样开料、选料、磨面、打胚、出细、补损修缮 6 道工序，偷不得懒也省不得力。婺源建筑看似不经意的自然和谐，背后处处是这样精致的打磨。所以婺源人总要叮嘱外来的游客：这里不适合走马观花，要多住几天的。是啊，婺源的这种美，含蓄细腻又蕴藏着很多信息量，匆匆而过是感受不到的。那些懂婺源的人，会因为一棵桃树停留一周的时间，也可能在河边度过一整个下午。等婺源来打破自己的预期，修补自己的旧梦。

一半理性，一半欢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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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如果走到阳春古戏台，你会发现婺源理性之外的另一面：跳脱欢愉，恣肆放任。古徽州人常在宗祠前面设有戏台，那是为了“娱神”：用舞蹈、抬阁、杂技、高跷这些热闹活动讨神的欢心。跟古徽州其他建筑一样，戏台也是功能性和审美的结合：戏台中部的台板是活动的，可以在重要祭祀庆典时拆下，代替祠堂的前门；戏台的拱顶屋檐是精美的徽州木雕，木雕围成的圆形藻井，又能起到改善音质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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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婺源，人对神的情感不止是敬畏，还有一种想要亲近的热烈。傩[nuó]舞这种快要失传的民俗舞蹈，至今仍在这片土地上延续着。用彩绘木雕工艺制成的面具可以传递介于“巫”跟“人”的情绪，古朴粗犷的音乐响起，人们在戏台上、稻田里演绎着那些通过先人的身体传下来的故事，缤纷的色彩、动作和音乐之间，时间改变了刻度，人跟神聚在了一起。

14.

这是婺源，它的一切都是不经意的，背后却处处精心。它用务实、开拓的性格营建秩序，却又时常用浪漫打破这种秩序。年年月月，它编织着人们脑海中关于春天的梦境，但熟悉它的人都知道，婺源的美，不是一个春天能够装下的。如果你足够幸运，愿意并且能够体略到它内部肌理的美，婺源也就同时进入了你。就像此刻，你脚下，这经历了太多年月、但仍然不疾不徐慢慢流淌的溪水。

♡ 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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