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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物本·《咕噜咕噜下春山》第五辑 送画记 下篇
作者:露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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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明出处转载】读物本 / 现代字数: 906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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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本信息

创作来源转载作品
角色0男0女
作品简介

【魚阅精选】:高军把视线和笔触放在餐桌上,放在舍不得扔掉的板凳上,放在骑车路过的土地爷上,文章是“要市井气的时候有市井气,要禅意的时候有禅意”,也“仿佛清淡日子里的一颗跳跳糖,给生活平添了几多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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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发时间2024-11-21 15:53:16
更新时间2024-11-21 15:53: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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剧本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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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本共35段

我大爷办报纸

01.

我大爷在民国快要结束时办过一份报纸。

报馆在芜湖,夜深人静的时候,能听到江上小火轮凄清鸣笛的声音,他就给报馆起了一个很大气的名字,叫什么《长江日报》。报馆的股本,是找几个米行的老板凑的。我大妈的父亲是个专员,管好几个县。人家不看僧面看佛面,声明办一年试试看,第二年如果亏本就抽回股本。小地方能有什么新闻?无外乎张家老屋闹鬼、马家姑娘跟人私奔之类。报馆十几个人,他是社长兼国际部主任。我问他:“你们向国外派记者吗?”他说:“派个屁记者!哪有钱?每天让一个人守在收音机旁边听听,将重要的东西记下来,然后汇总给我。我一只手吃花生米,一只手写,就把一天的国际新闻给编了。”

02.

“国内我们外埠也没有记者,也靠听收音机。”“那人家买报纸的人,不会买收音机?为什么要买你报纸?”“你傻呀!一般人家收音机他也买不起。我们这个报纸,那些国际国内的,就是一个配头。跟买肉似的,搭一条肉显得好看。人家买了报纸,最主要还是看本地的新闻,看文人打笔仗,看稀奇古怪的事情,以助谈资。人长嘴干什么?不光吃饭打啵的,最重要还是要讲话。”

“那时芜湖的早上热闹,茶馆里的人像山一样,挤都挤不动。到处都是说话的声音,耳朵里嗡嗡响。做生意的讲生意谈行情,也是约到茶馆里,请媒人谈婚约也是在茶馆里,连打冤家讲和也是在茶馆里。茶馆里面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条凳上坐得人挨人的,跑堂的拎着大铜壶跑进跑出,一路跑一路喊:‘烫着——烫着!’茶馆的柱子上也贴着‘莫谈国事’,黑字都褪了颜色也不换。

03.

莫谈国事,你叫他不谈他就不谈?偏偏小声叽咕,弄得很神秘的样子。‘国军徐埠会战打吃了亏。’‘不是的,报纸上说是共军已经被打跑了。’‘跑个啥,马上都朝我们这边来了——’”

“你们报纸登这些东西,没人找你们?”

“也找,不过党部里都是熟人,一说都认识,请吃吃饭送送礼,一天的云彩都散了。我晚上把国际国内新闻编完,交人下印厂,剩下的时间都是约了作者在茶馆聊天。”我问:“这些作者都是当地的?”“当地的,我把他们分为两派人,一方叫好,一方说好个啥,也骂共也骂国。到了新中国成立后,叫好的人真的好了,说不好的都倒了霉,倒霉的恨我都恨毒了。”我想想这个跟现在做自媒体的差不多。我接着问他:“报纸的收入主要靠什么?”

04.

“广告和卖报纸呀!也有副刊。副刊不给钱,找几个文人做连载武侠,仿照《蜀山剑侠传》打他一两百回,有时作者都死了,书上的恩怨还没了结呢,再找个人接着往下编。当地的小文人都有点小嗜好,人又清高古怪,找他们不在妓院就在烟馆里,找到了人张口就问:‘上回写到哪里了?’‘写到——杨铁花抱拳当胸说道:不知来者何人,请报上名来,杨某刀下不死无名之鬼!’这个人抬起头想了一会儿说:‘是不是到了四十二回了?’叫人拿一支笔来,在嘴上舔舔,马上开工:‘杨铁花刀劈钻天鼠,胡翠英私订穷书生。’一般小散文找学校的教员和闲杂人等,端午就写端午节,考证一下蛇为啥不能吃雄黄酒,划龙舟这个风俗怎么来的……不给他们钱,只要登了他们就快活得了不得,自己买个一百张二百张送人。名字上了报,就给自己起个‘静轩’‘朴斋’‘讷nè 存’之类的名号,摇着折扇,上面画几笔兰竹,也能跻身小城文化人的圈子。”

05.

“报纸上广告登哪里饭店开张了,‘新聘得扬州大师傅,擅长烧软兜长鱼、蟹粉狮子头’。比如沿江楼酒店开业,广告词是这样的:‘沿江楼酒店为谋饮客之高尚娱乐起见,故备唱机,常有悠扬之音乐及婉转歌声。酒店可俯瞰江景,把酒临风人生何极!该酒店时菜一角起售,点心更有低至四分者。光顾者既享口福又享耳福,因是群众无不乐道云云——’”

“如果人家不来打广告呢?”“那不怕,我们也有招。过几天我们本地新闻就写沿江楼酒店卫生堪忧,据本报记者侦得沿江楼酒店后厨污水横流、鼠迹纵横。前日有食客在沿江楼聚饮后腹痛如绞,险丧性命,皆因菜品不洁所致,望仁人君子自重!”“你不怕人家饭店找你算账?”“怕什么,我抽屉里有手枪,来就跟他们干。”“他们找黑社会呢?”“我们也找,茶馆里一坐都是熟人。做生意的和气生财,他犯不上跟我们做对头,来登一个广告,花钱消灾罢了。”

06.

我大爷沉浸在往日风光的回忆中,他架起二郎腿说:“那时你到码头说到高三爷,没有人不知道的,坐上车人家给你拉报馆来了。我那时穿一件熟罗长衫,早上到了茶馆门口一站,跑堂的就喊:‘三爷楼上请——’然后一路都有人接力招呼:‘三爷早呀——’‘三爷楼上请啊——’别说是人,就连狗见了我都躲。到了茶馆,有一套我专用的茶壶、茶碗,泡上黄山毛峰茶。我掏出一个象牙的烟嘴子,装上一支‘老刀’牌香烟,慢慢抽一口等着作者送稿子来。要一笼蟹黄汤包,一碟凉拌千张丝。除了过年,我很少在家吃饭,省得受你大妈的气。她会做什么?一天到晚不是蒸茄子就是炒萝卜丁,烧个毛圆汤要大半天。”

07.

我大爷离休以后住在合肥,八十多岁了,经常骑辆破车上我们家来玩。说是来玩,实际是蹭饭来的。他都是赶着点来的。快到吃饭的时候,他抬屁股要走,我爹能让他走?每次又要苦劝,像捉强盗似的捉回来。如不这样,他又要出去讲我们家礼数不周。有一次给我看相,端详了半天徐徐地说道:“穷气入骨。”我问他为什么穷气入骨?他说:“做人不随和。”话说得他好像多随和似的。依我看他就是让我大妈骂少了。

我大妈话少、做事慢。听我爸说她十七八岁不会穿衣服,都是家里用人伺候的,坐在床上就有人来给她穿衣梳头,穿好衣服梳好头,拿一面小镜子在后头照,反射到大镜子里,她看了满意才去吃饭。后来嫁给我大爷这个“现世活宝”,生活就一落千丈了。她老是说自己父母瞎了眼,说跟了我大爷就没过过几天好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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