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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本共20段

第二辑 小房子 中篇

 祖宅

1.

考虑到清明回去扫墓的人多，我姐跟我商量提前回去把墓扫了，省得到时候堵在路上。在镇上买了纸和冥币，我们在山坡上祭拜了爷爷奶奶、外公外婆的坟地。我姐说到我们家的老宅基地看看，我说：“听说现在被人家种了树在上面，有什么看头。”我姐说：“去看看吧！反正又不远。”

我们从山坡上下来，回到村里。我骑着叔叔家的电动小三轮带我姐。村子里也没什么人，正在吃中饭的时间，门口坐着吃饭的人停了筷子看向我们。有一个人问我：“你找谁家？”我说：“我原来是这个村子里的。”他仔细看了看说：“不知道你是谁家的。”我说：“我姓高，原来我家的老房子门坐东朝西开，隔壁是供销社。”他惊呼说：“哦——你是老高家的对吧？你不说我真看不出来，没吃饭吧？要不要在我家随便吃点？”我说：“我二叔在家安排好了——谢谢你，我们家的老屋在哪里？我找不到了。”他捧着碗说：“我带你去看看。”

2.

路上我问他：“原来集场呢？”他说：“早没啦！”我说：“以前屋后还有个水塘。”他指着一片快要淤平的洼地说：“那不是吗？过去冬天还要挑塘泥，现在农村都没人了。家家吃自来水，这附近的水塘都这样了。”他指着一片栽着意杨的地说：“这个就是你家的宅基地，隔壁是你三舅家的房子，门锁着，家里人都搬到县里去了。”“哦，那边种菜的一块地原来是我们家的后院。”我指给我姐看。她点点头说：“我好像有一点印象。”

我问那个给我领路的同乡说：“现在村里还有多少人？”他说：“七八个人吧，年轻人都搬出去了，有的在苏州或者南京买了房子。家里的老人去帮他们带孩子，不回来喽。村里就几个老的。”我谢了他，骑上电动三轮回邻村我叔叔家吃饭。

3.

我家的祖宅是在一个集市的东边。从我爷爷那辈开始，就在集上开饭店。这个集市处在定远到肥东，然后再到古河的一条必经之路上，算是一条商道吧。当时从定远贩猪苗到古河的人，都在这里打尖住店。集上的饭店很多，我家开的店是最大的一个。顺着集市向东边的一路房子，全是我家的，后面是厢房围成的一个大院子。听我父亲说，当时我们家的生意很好，早晨能卖一百多碟的香干丝和烫千张丝。这是我们当地的小菜，香干和千张拿开水烫了以后，再淋上麻油、酱油，拌上切得很细的辣椒丝，临到要吃的时候，重新拌一下，佐以包子、油条、糍糕、烧麦、小笼包子。我们这里有喝早酒的习俗，有的酒鬼一大早就跑到饭店来喝一壶，说这样可以解夜里的宿醉。

4.

我爷爷据说脾气很暴躁，我的姑奶奶好像脾气也不太好，这个是不是遗传？有一次在家里的饭馆里，一个客人喝多了酒，对我姑奶奶出言轻薄，她把一壶开水淋在这个人头上，把头烫得跟猪头一样，结果惹上了官司，请了当地有名的状师名叫高贡府的来写状纸。我爸说那个人头上戴一顶巴拿马草帽，骑一匹白骡子到我们家，后面还跟着两个仆人，一个磨墨，一个理纸。他边想边写，中间不断地要换茶叶、抽水烟，写一会儿又要人给他炖参汤补一补，一堆人敬若神明地看着。这个给他留下很深的印象。官司打完了，家里花了不少钱，田也就没买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