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卦西游记】01 - 爱Pia戏网,戏鲸App,Pia戏剧本

小鼍龙的人生

围绕着九九八十一难，“西游记”中出现很多的人物。基本上可以分为三大类:神仙菩萨、凡人和妖精。可是不论菩萨妖精，我都愿把他们当“凡人“看。看他们的性格脾气，看他们的人生经历，看他们的喜怒哀乐。一部“菩萨妖精“的神魔小说未尝不能画出一幅“众生相“。望到了“种种色“之后，若“爱“若“憎“似乎都不那么容易。今次，想说说“小鼍（tuo)龙“的故事。

小鼍龙，名鼍洁，父亲是泾河龙王，母亲是四海龙王的妹妹；小鼍龙家世出身都不错，也算得上是含着“银匙子“出生了。加之在九名兄弟中，小鼍龙排行最小，应该最受父母宠爱。可是，你永远也不知道生活将把你带往何处，盒子里拿出的是哪一块巧克力。小鼍龙的人生突然地转了一个大弯儿。

他的父亲泾河龙王，早早地在西游记中出场，又迅速的黯淡退场，一家子落得家破人亡。泾河龙王就是那与袁守诚赌赛“行雨“时辰点数的老龙王；为争强好胜，误了时辰，克扣了点数，而被处斩。真是“呼啦啦似大厦倾，昏惨惨似灯将尽“，偌大个家分明就凋零。泾河龙王的妻子无处安身，只好带着最小的儿子鼍洁投奔西海龙王，暂且安身。这么着，小鼍龙在舅舅家被抚养成人。

幼年丧父，小鼍龙的钟鸣鼎食的生活猛地被截断，从此开始寄人篱下的生活。在这样的人生经历长大的孩子一般会比较敏感。另则因为父亲因为犯了天条处斩，小鼍龙必定对于社会“规则“不认同，不遵守，用另一个字概括就是“逆“。而他的敏感和“逆反“，也必定让他的“娘舅“难于对他进行管束。

因为毕竟不是自己的孩子，又怜惜他没有亲父，还有妹妹的面子，西海龙王拿小鼍龙没辙，打也不是，骂也不是，于是在龙妹（即鼍洁的母亲）前年病故之后，西海龙王便打发小鼍龙出门了，说是“着他居黑水河养性，待成名，别迁调用。”于是乎，鼍洁在四十三回（“黑河妖孽擒僧去，西洋龙子捉鼍回“）以“妖怪“的身份轰隆隆出场了。

看看他长什么样儿：

面圜睛霞彩亮，卷唇巨口血盆红。

几根铁线稀髯摆，两鬓朱砂乱发蓬。

形似显灵真太岁，貌如发怒狠雷公。

身披铁甲团花灿，头戴金盔嵌宝浓。

竹节钢鞭提手内，行时滚滚拽狂风。

生来本是波中物，脱去原流变化凶。

要问妖邪真姓字，前身唤做小鼍龙。

小鼍龙的样貌基本可用两个词总结：一是“丑陋“，二是“恐怖“。写到这里，该说说“鼍龙“到底是什么“龙“了。“鼍龙“即扬子鳄，俗称“猪婆龙“；“长一、二丈，灰黑色，背尾有鳞甲如铠”。古时人们就知道用扬子鳄的皮来制作鼓面。文学作品中鼍龙出现的遭数也不少。比如“初刻拍案惊奇”里有个文若虚的故事，说是倒霉蛋文若虚在某个荒岛上拾到了一个巨大的龟壳，卖给了某波斯商人。

波斯商人说，鼍龙万岁方可褪壳成龙。而壳中有24肋，每一肋里面都有一颗夜明珠。只有到了一万岁的时候，“24肋长全，节节珠满”，然后鼍龙褪了此壳变龙而去”。不知西海龙王那句“待成名，别迁调用“是不是此等意思？即等小鼍龙真正化龙飞升之际，才好给他安排工作。

鼍洁本是官宦人家子弟，如今流落到黑水河地界，占了河神的府第为妖度日；将整条河水变做了个黑漆抹乌的“靛缸“，足见他戾气冲天。而他又以此恐怖丑恶的妖魔面目出现，细细想来，未免让人替他惋惜。

鼍洁变做梢公将搭船的唐僧八戒二人一同淬入了水中之后，便吩咐小的每将两个和尚囫囵蒸熟。

这小鼍龙显然早早就盘算“吃唐僧肉“的主意，因为他不须审讯便知目下逮到的就是那“十世修行的好人，但吃他一块肉，便作长生不老人“。可是，小鼍龙的算盘打错了，人也抓错了。全天下的凡人都可以吃，唯独不能吃这个。不过，小鼍龙并非完全没有可取之处。至少他还明白知恩图报，具了个帖子，邀请舅爷（即西海龙王),要为舅舅“暖寿“。

暖寿是古时民俗的一种，即在生日的前一天置酒祝贺。我常想，是不是古人物质生活条件比较差，吃好东西的时候也不多，所以要为“吃“巧立各种名目。鼍洁准备请帖一封，叫手下送与西海龙王。请帖也值得一睹：

“愚甥鼍洁，顿首百拜，启上二舅爷敖老大人台下：向承佳惠，感感。今因获得二物，乃东土僧人，实为世间之罕物。甥不敢自用。因念舅爷圣诞在迩，特设菲筵，预祝千寿。万望车驾速临是荷！”

请帖文理通顺，措词诚恳。说是，“外甥抓住了世间罕有的好东西，不敢独自享用；记得二舅的生日在即，所以特特准备了薄宴为舅舅祝寿。您可千万要来啊“。

获得稀罕之物，记得舅舅此其一好，愿意与舅舅分享此其二好，还记得住舅舅的生日此其三好。莫说外甥与舅舅，有时候就连自个儿的子女也不见得记得住父母的生日。无怪乎李卓吾在回目评道“妖怪请阿舅暖寿，尚有渭阳之情，不比世人“。

正是这封请帖让猴儿落实了西海龙王“结连妖邪，抢夺人口“的把柄。猴儿一棒打死送信的黑鱼精，拿着请帖找西海龙王的麻烦来了。龙王兄弟四个，东海龙王敖广，南海龙王敖钦，北海龙王敖顺，西海龙王敖闰，颇有些相通之处。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这四兄弟都是谨慎的规则顺从者，深怕行差踏错，招来祸事。远的不说，且说猴子前往东海龙宫寻兵器那一次。东海龙王敖广并不认得悟空，听得“花果山天生圣人“孙悟空来了，敖广即忙起身，与龙子龙孙，虾兵蟹将，出宫迎接，口称“上仙请进“。

上坐献茶之后，悟空提出要兵器，敖广就把兵器一一奉上共猴儿选择，直到人家拿走了他的“定海神针铁“。猴儿不知足，又还要敖广付赠披挂。龙王无法，只得叫来了“舍弟“们，各自献上藕丝步云履，锁子黄金甲，凤翅紫金冠。敖广四兄弟们的处事策略是低调保身，不得罪人，凡事先以和为贵，退一步再做计较。

其实这么说敖氏家族并不够准确，因为他们对于位低力薄之人显然不放在眼里。眼前这“黑水河”河神就是现成儿的例子，河神这么说的“......我却没奈何，径往海内告他。原来西海龙王是他的母舅，不准我的状子，教我让与他住。我欲启奏上天，奈何神职微小，不能得见玉帝。”也就是说，敖家四兄弟对上是言听计从，谨慎小心，而且非常善于揣测之一，跟从潮流。而对下，无非是欺，瞒，打，压。如是说来，做官甚是容易。而四海龙王敖顺更是在四兄弟中数一数二的明哲保身，大义灭亲之人。

写到这里，大家一定想起来了吧？这敖顺就是小白龙的父亲。当初小白龙因为纵火烧了殿上的明珠，敖顺把自己的儿子告了个忤逆之罪。若不是观音菩萨搭救，小白龙早已命丧黄泉。对自己的亲生儿子尚且如此，更何况听说外甥得罪了如来钦定的取经僧？这不，敖顺听到外甥闯祸了，龙王见了请帖直吓得“魂飞魄散“，慌忙下跪叩头给大圣赔罪。

敖顺给大圣细细解释了一番小鼍龙的来历。这鼍洁有八个哥哥，每位兄长都有正经工作，某些兄长还当了个小官儿。比如大哥小黄龙，在淮渎为王；二哥小骊龙，镇守济渎。唯有小鼍龙不成器。

悟空闻言，问了一句“你妹妹有几个妹丈？“好不刻薄。敖顺答道：只嫁得一个妹丈。悟空继续挖苦道“一夫一妻，如何生此几个杂种“。敖顺只得对道“龙生九种，九种个别“。此处吴先生借用了“龙生九种“的典故。其实，龙生九种，此九种不是西游记中的彼九种。

而“种种不同“的意思也是指每种龙的兴趣爱好不同。比如，赑屃（bìxì）喜爱背负重物，我们常常见到的驮碑者就是他；还有蒲牢，最喜欢音乐和吼叫，所以人们常常把他装饰在大钟之上。

悟空在此明知故问，讽刺挖苦，只是呈口舌之快。其实心底里已经饶过了西海龙王，不打算上奏天庭；而悟空的聪明之处还在于，人家的家务事，叫人家去管；自个儿也省心。西海龙王对悟空也很领情，在第九十二回西海龙王敖顺和太子摩昂帮助悟空捉住了三只犀牛精，总算报答了猴子的人情。

而同为“龙种“，泾河龙王则恰恰相反，他与一介凡人争强赌胜，意气用事，最后犯了天条，招致杀身之祸。鼍洁正是泾河龙王的儿子，身体里不能不说没有这种“多血质”的基因。

听报表兄摩昂领着水兵来“赴宴“，鼍洁心思敏锐，疑惑道：“这表兄却也狂妄：想是舅爷不得来，命他来赴宴，既是赴宴，如何又领兵劳士？咳！但恐其间有故。”于是披挂出宫。摩昂顶着龙王太子的身份很是托大，小鼍龙好言告知想蒸了唐僧肉孝顺舅舅，就被摩昂一口喝住“你这厮十分懵懂！你道僧人是谁？”

然后警告表弟小鼍龙如何吃不得唐僧，否则唐三藏的大徒弟就要“拿捏我父子们，有结连妖邪，抢夺人口之罪”。鼍洁一番孝顺之情遭表兄喝斥，还领兵带甲的要来捉拿他。怎不恼羞成怒！吆喝着“你怕他？我不怕！”又云“也没甚么亲人，也不去请客，自家关了门，教小的们唱唱舞舞，我坐在上面，自自在在，吃他娘不是”。

这一番口舌可算基本画出小鼍龙的性格了：敏感。有一点点消息不对，就把全身的毛竖起来先。他又看不上“规则“，是个“逆“（孩）子；而且一般“逆“子的明显特征是“没眼色”。虽说摩昂方法粗暴，可是西海龙王是他的亲娘舅，好歹还有收留养育之恩，难道真是“牛肉是牛肉，羊肉是羊肉，狗皮膏药贴再久那也变不了人肉？”别人的孩子总是别人的孩子.若是有眼力劲儿的孩子听到表兄一番晓以利害的话语，早就承认错误，亲自给唐僧松绑，向猴子和舅舅请罪去了。

其实，转过来一想，若是鼍洁会“来事儿”，也不至于母亲一去世，老龙王就把他打发到黑水河“养性”。且这小鼍龙说着说着就言三语四的挟带出自个儿的身世。你又不是林黛玉，就算是林妹妹，成日家把自个儿的身世装幌子，也招人不待见不是。

这么着，鼍洁和摩昂两下里言语不合，就打了起来。打架这一段很是好看，好看在水战的描写分外细致生动，吴先生将水里的生物细细列举，不同的活物打斗的动作也不同。读着读着好似看一场3D动画“海底总动员“：

“旌旗照耀，戈戟摇光。

这壁厢营盘解散，那壁厢门户开张。

摩昂太子提金简，鼍怪轮鞭急架偿。

一声炮响河兵烈，三棒锣鸣海士狂。

虾与虾争，蟹与蟹斗。

鲸鳌(ao2)吞赤鲤，鯾(bian1)鲌(bo2)起黄鱨(chang2) 。

鲨鲻(zi1)吃鮆(ci3)鲭(qing1)鱼走，牡蛎擒蛏蛤蚌慌，

少扬刺硬如铁棍，鱑((huang2)司针利似锋芒。

鲆((ping2)鱑追白蟮，鲈鲙(kuai4)捉乌鲳。

一河水怪争高下，两处龙兵定弱强。

混战多时波浪滚，摩昂太子赛金刚。

喝声金简当头重，拿住妖鼍作怪王。

没两个回合，小鼍龙就被摩昂擒下。这又应了那句话，“本事不大，脾气却不小”，连摩昂都打不过，就要跟齐天大圣较量回合。一俟被擒，即低声下气跪地求饶，要求解了铁索，亲自送唐僧出来。表兄摩昂与小鼍龙一起生活那么多年，怎不了解鼍洁的脾性，一句话击碎他的小九九，“大圣，这厮是个逆怪，他极奸诈；若放了他，恐生恶念。”自家兄弟用词可没我那么客气了，直指鼍洁“逆““怪“，极为“奸诈”。摩昂还得带着小鼍龙回家赴命，西海老龙王拿着这块烫手的山芋，可不知怎么办哟？

放下书平心细想，鼍洁其实可怜。一个人的遭际，往往与遗传，出身，家庭背景，成长环境密不可分。记得很早以前读过一篇心理学论文，心理学论文往往非常的有趣，揭开人生的另一面，看到之后“哦的惊叹，或者“唉的长叹。那篇文章跟踪研究了近500孩子从13岁到23岁的经历，发现在父母教育水平较低或者离婚家庭出生的孩子在童年时期即成为所谓的“问题儿童“的可能性较大；继之影响到他们往往无法正常完成学业，过早进入社会，承担家庭责任，面对工作和财务的压力。而这样的压力直接负面影响着这些孩子的成年后的身体健康。

前日听闻北美某城市再次发生校园枪击案，25岁的枪手Gill携带一支自动步枪，两支手枪，在中午时分进入某预科学校餐厅，射死一名18岁的女孩，射伤19人，后饮弹自尽。据说枪手Gill自小极为孤僻，不和社区的孩子们玩耍；可是他的母亲说，她根本不知道Gill有“阴暗“的一面；据说Gill最喜欢模拟科罗拉多校园枪杀案的电游；还据说有人推论印度裔的Gill是因为无法融入主流社会而变成这样；而Gill在自己的网络日志上写道“"Work sucks…School sucks…Life sucks…What else can I say ""Life is like a video game, you gotta die sometime."（“工作糟透了……学校太乏味……生活真没劲……我还能说什么？”“生活就像一场电视游戏，你总是要死的。”）

还记得那一次讨论中，读到了这么一句话，念念不忘：

“What is possible is historically constrained by where you are born, the society you are born in, and the status of your family......With demographic analysis and sociological stratification studies, there are very few surprises (Guerin2001)”.

（“你的出生、你所赖以生存的社会环境以及你的家庭状况可能始终对你的生活产生影响……这是人口统计分析和社会阶层研究的结果，很少出现例外。”）

常常不愿用这句话来照应人生。或者这么说吧，有些矛盾。于己，会不会有些灰心？似乎如何努力挣扎，总如入蛛网。而于人，当无法理解他人的行为，乃至生气愤怒无法释怀的时候，愿意想到这句话。因为在那张“脸孔“之后，他/她有我所不知道，不了解的经历；想到这些，或许因此能够变得稍稍宽容一些，比如对西游记中的“小鼍龙”。可是，当面对Gill的行为的时候，这样的解释不知是太负责，还是太不负责；总是叫人无法释然。

西游记：女儿国，花园里面“白”走一遭(1)

有一回，一名同事甲郑重其事将我拦住问道:中国现在是不是男多女少？答曰：对啊。她继之以兴奋的神情说道：我对那些女同事们说，你们去中国，绝对不愁嫁。回家后，我认真地google了一番国内的男女比例问题。据最新调查，中国男女比例已经达到117：100。据说再过十几年，每四到五个男子汉中，就有一个找不到老婆。嘿嘿,原来如此，无怪乎同事甲对于女性在中国的前景如此乐观，居然预测到如果她到了大洋彼岸，一定左右逢源，大受欢迎。其实说到底，这不过是“供求关系”而已。而当唐三藏师徒四人到达女儿国的时候，“供求关系”也达到极度的不平衡。

用一句俗气但是流行的话来说吧，那简直就是“掉入了花园儿”。而玄奘师徒的“艳遇”究竟如何？照我读来，事情并不像我们想象得那么美好；或者这么说吧，与其说是“艳遇”，不如说是“奇遇”，甚至说是一次“冒险（adventure）”。第一奇乃吴先生安排了这么个“西梁女国”，国中不论老少，无论职业皆为女性。有诗为证：“农士工商皆女辈，渔樵耕牧尽红妆。”其实，《山海经》里也有个女儿国，只不过那个女儿国里只有两个女人而已。晋代《神异记》中也曾出现过“女儿国”。说是有个“东女国”，以女人为国王。国中“重妇人而轻丈夫”。从对于“东女国“的描述来看，该国是有男子的，只是男人属于从属地位。

而吴先生一支幻笔干脆将“女儿国”推向了极致：国中索性半个男人也没有。这一天，这个国度来了四个男人和一匹马，四个男人不但是男人（这简直就是句废话），而且还是和尚。和尚的身份将束缚他们在女儿国的行动，或者我们用更为赤裸裸的语言来说：和尚的身份从根本上否认了他们作为男人的“基本功能”；也就是说，他们将不能享受“身处花园”而带来的任何“美艳和性福”。正是这样的几个“和尚”到达了一个只有女人的国度，这算得上第二奇。

和尚们的在女儿国的奇遇从一条河，两碗清水开始：

女儿国里的繁衍问题，用一句话来概括，便是“子母河”“照胎泉”“落胎泉”一一解决了“受孕”“b超”“堕胎”的问题，其手段之简单，速度之快捷，效果之明显，现代医学技术远远无法企及。《梁四公记》里的那个女国：“勃律山之西，有女国，方百里，山出石虺之水，女子浴之而有孕。”也就是说，女子只要用某眼泉水洗澡便能受孕。另外，古代传说里吞日光而怀孕，吃了个燕子而怀孕的妇女们也不在少数，而且生下来的婴儿日后多出将入相。照此看来，吴先生在古代传说的基础上，将故事延伸了一番，并在“技术“上进一步地完善了。

本来这“子母河”的河水，只是为了解决在没有“男性”的情况下如何繁衍后代的问题。可是，未曾料到“子母河”的受孕方法放之四海而皆准，不论男女喝下就能怀孕。于是乎，唐三藏和八戒二人喝下子母河水之后，不到一个时辰便开始“腹痛”，肚子渐大，似乎有“肉团血块”“骨冗乱动”。吴先生安排了三藏和八戒二人怀上娃娃可算是处心积虑。唐玄奘是师父，最为“道貌岸然”，不能为“女色”所动。八戒是徒弟，杂念最多，色心最重。而这一回，让师父怀孕，徒弟待产，对三藏而言，身为众和尚的师父，怀上娃娃颇为“丢人”，似乎还有失却“体统”之嫌。

另则，三藏的怀孕，似乎更提醒着唐和尚“肉身”的存在，以及因“肉身”的存在而随之产生的各种痛苦以及烦恼；即使是一名和尚，“一切皆有可能”，哪怕是怀孕生产。想头甚奇，甚奇。而八戒，我猜想，恐怕是觉得“亏大了”：女人的边儿还没沾上，却吃到了“身为女人”的苦头，可真是亏大发了。若三藏还保持着几分师父的体面，八戒则完全是本色的呆子式撒娇放泼。八戒扭腰撒胯的哼道：“爷爷呀！要生孩子，我们却是男身！那里开得产门？如何脱得出来。”行者笑道：“古人云，瓜熟自落，若到那个时节，一定从胁下裂个窟窿，钻出来也。”

八戒见说，战兢兢忍不得疼痛道：“罢了罢了！死了死了！”沙僧笑道：“二哥，莫扭莫扭！只怕错了养儿肠，弄做个胎前病。”那呆子越发慌了，眼中噙泪。扯着行者道：“哥哥！你问这婆婆，看那里有手轻的稳婆，预先寻下几个，这半会一阵阵的动荡得紧，想是摧阵疼。

“快了！快了！”沙僧又笑道：“二哥，既知摧阵疼，不要扭动，只恐挤破浆泡耳。”三藏哼着道：“婆婆啊，你这里可有医家？教我徒弟去买一贴堕胎药吃了，打下胎来罢。”当读到三藏和八戒怀孕的时候，自个儿的第一反应是“打下来”。

可是，八戒完全没有往那方面想，而是首先想到男人生产的“可行性”问题。听到悟空和沙僧二位的一番带有“专业”术语的恐吓之后，八戒也只是“越发慌了”，撒着娇，噙着泪，扯着师兄，央他寻几个好接生婆，也没有想到另外的解决途径。倒是三藏哼着要婆婆找一贴堕胎药来吃。八戒，这个呆子，自有其呆处，也自有其心实之处，这一出里，颇为可爱。谢天谢地，师兄孙悟空和师弟沙僧齐心协力从解阳山破儿洞如意真仙手中夺来一桶落胎泉，西天路上可算是不会出现“和尚抱着娃娃”跋涉取经的奇景了。和尚怀孕，可算第三奇。

第四奇，依我看来，当属女儿国的女儿们看到国中来了男子的反应。咱们接着说。三藏八戒怀孕后，曾投在路边某处庄家歇息。这一家四五口儿，都上了些年纪，自云“把那风月事尽休了”，所以没对唐僧师徒几个有伤害之心，只管望着唐僧“哂笑”，颇有些花痴。照她们说来，若是唐僧落到了年轻姑娘手里，就不得“囫囵”了。“囫囵”二字，颇妙，给人无限想头。“不得囫囵“的注解为:“那年小之人，那个肯放过你去！就要与你交合。假如不从，就要害你性命，把你们身上肉，都割了去做香袋儿哩。”

读到这里，脑子里便将能回忆得起的书本故事统统扫描了一遍，也想不出用“男人肉”做香袋的第二例。这还没完呢。正如吴先生在第五十三回回目交待的那一句“毕竟不知到国界中还有甚么理会，且听下回分解。”

三藏八戒喝下落胎泉，休养之后，再次上路，真正进入女儿国国都。当“长裙短袄，粉面油头”看到唐僧四众来时，“都一齐鼓掌呵呵，整容欢笑道：人种来了！人种来了！”

人，是资源；男人，也是资源。当资源极度匮乏的时候，男人存在的价值，便不在我们通常想到的“力量”“安全感”，而在于他与女人的最根本区别“性别”；或者咱们说得更为赤裸裸一点：他的精子。

事实上，女儿国一出，处处见“资源”二字。如意真君守着落胎泉水，索取血食；老婆婆将剩下的落胎泉水盛在瓦罐中，埋在后院儿地下，称“棺材本”有了着落；男人大可以凌迟去取肉，以做香袋；女儿国国王连三藏的面还未照见，便要跟唐御弟成亲拜堂，“阴阳配合，生子生孙”。还是女儿国老百姓的话语简明扼要，切中要害:“人种来了”。

好个“人种”，剥去生命的一切装饰：出身，职业，美丑，贫富，直指其存在的本质：“人种”。在我看来，这，才是吴先生真正的“奇”笔。他必须将自己放在一个女儿国女儿的鞋子里（put his feet in her shoes)来想象：“当第一个男人到达女儿国会怎样？”他，想出来了。

现实生活中这么极端的情况应该说不会存在，类似的故事却并非没有。李渔的“生我楼”里，元兵四处掳掠，但凡是女人，不论老幼美丑，一概掳走；然后在名“仙桃镇鲜鱼口”某处开了个极大的人行。又将这些妇女装在布袋里面，当作臭鱼烂虾一般论斤两出卖。用书中的话道是“倒是从古及今第一桩公平交易”。据说，清兵初下江南的时候用口袋装妇女出售乃是实情，而笠翁为了避嫌，就将清初发生的故事搬到了元初。这与“人种”和“男人肉香袋”差别似乎不算太大。

而就在敲这些段落之际，父母正在客厅看“骆驼祥子”；小福子为了养活两个兄弟刚做了暗娼，这会儿顶着大杂院儿里几个妇女的眼光送“客人”出门，还要低声交待“再来”。当生命被逼到角落的时候，人命，极度地凸现“资源”的本质；社会结构被还原为“供求关系”。

而处在绝对不平衡的“供求关系”情况之下，谁能够攫取那稀有的资源自然取决于各自的“力量”和“权力”之大小。女儿国中，毋庸多言，那力量最大之人当然是一国之君：女儿国国王。

国王要娶那“天赐”的“唐王御弟”为夫，众女官就得收了各自的风月之心，不得不“拜舞称扬”“无不欢悦”；还有太师与其扯篷拉纤。女官们“打扫宫殿，铺设庭台”“摆宴摆驾”“火速安排”，因为“女王今日配男才”。一块“肥肉”活生生的落入“女王”口中。余下的故事，我倒是觉得乏善可陈。女儿国的好看之处，并非在唐和尚与女王身上；真正的出奇之处在唐僧遇到女王之前，因为那里蕴藏着“资源”被利用的无数种“可能性”。当权利与力量开始作用的时候，故事便只剩下了“男推女就”。

而资源的分配与男女比例的关系于是会不那么紧密。所以，即使十几年之后吾国女性数量将大大少于男性数量，可以肯定的是，仍会有相当数量的女儿愁嫁，而相当数量的男人却不知该娶哪一个好。

电视剧给女儿国一难罩上了一层温情脉脉的面纱，名曰“爱情”；翻开书本，却看到“资源”。若说西游记中女儿国的女儿们尚流露几分女性的柔情，希腊神话中的亚马逊女国传说就完全褪去一切“风月”之思。她们定期与男子交媾，之后再将男子统统杀死。看官，莫要想得太美。男人不论到了哪个女国，恐怕只有“半截金刚”才能招架得住啊。

西游记之“围城”：走到哪里去？(1)

早就想写，一直在想。想了很久，今天写写试试。不算分析西游，只是纪录读后的认真思索；也许只是一个思索过程。

西游记是一步关于走路的书。五个人（唐僧，悟空，八戒，沙僧，白龙马）走了十万八千里的路，一路上艰难险阻自不必说，也曾降了几回妖，灭了几个魔；也曾受了几回捆，入过几次锅；都为了那西方极乐世界，真经正果。

十四年后唐僧师徒终于行到天竺地界，看到了五谷丰登，物价便宜，人民安居。唐三藏不禁感叹“所为极乐世界，称此之谓也”。可是，极乐世界的人们不见的这么想。

当三藏行到慈云寺，寺僧得知他们乃从“东土大唐”而来，慌得到身下拜，说道：“我这里向善的人，看经念佛，都指望修到你中华地托生。才见老师丰采衣冠，果然是前生修到的，方得此受用，故当下拜。”

不唯西游记，蒲松龄也曾用“西去取经“调侃之。聊斋志异中有一篇“西僧”,描述两名从西域来的僧人途经火焰山，流沙河，水晶山等险要，历十八个寒暑才到达东土；出发的时候有十二人，而只有两名僧人活着到达了中国。据西僧说，西方传说中国有四座名山（泰山，华山，五台，落伽），山上“遍地皆黄金““观音文殊犹生“，而且只要到了其中任何一座山，就能果正成佛，长生不死。

蒲松龄笑言，西方人仰慕东土如同东方人向往西方极乐世界一样，如果西游人东渡者路上能够碰上，交流交流情况，“当必相视失笑，两免跋涉矣。“

写到这里，自然而然的就该接上那段著名的话：“围在城里的人想逃出来，城外的人想冲进去，对婚姻也罢，职业也罢，人生的愿望大都如此。”这句话起源于一段法国谚语，主要说的是婚姻：Marriage is like a for tress besieged: those who are outside want to get in,and those who are inside want to get out.

现象是说出来了，并且古今中外概莫能外。说到底无非是这山望着那山高，还有“老婆是别人的好”，“得到了就不再珍惜”一类。

如是说来，法国民谚似乎不如西游记和蒲松龄表达得形象或准确。而且现象之后的“为什么”，煞费思索。人生之“围城”现象，也许可以拆为几个方面来说。

一个是来源于人类自身对于未知世界的好奇之心。常常想掀开人类文明教化的表皮看看内里。心理学中有一个分支:“进化心理学”（evolutionary psychology);简单的说，这一分支从进化论的角度来分析人类的行为心理；它认为人类这一物种是进化的产物，那么很多的心理行为（比如学习，个性，认知）都将围绕着“进化”二字发生。也就是说，人类共同的心理行为应该是进化的结果，其行为应该从大方面说是有利于生存繁衍的。

举一个简单的例子说吧，女性的腰臀比例过高往往会引起生育困难，理想的腰臀比例在0.67-0.80之间，也就是说这样的比例有利于生殖繁衍。而研究发现不同国家不同种族不同文化背景下的男人朋友们不约而同的更喜欢腰臀比例偏低的女性身材（0。7左右）。

这是一个比较直观的例证。那么对于人类的好奇心（curiosity),进化心理学同样从“进化“的角度解释：好奇心（curiosity)在远古时代能够帮助人类面对周遭环境中出现的新的问题或现象。其实，莫说远古社会，就是后现代的社会，好奇心也推动着人类社会的发展。这可算是“围城”现象之令人愉快的解释之一吧。

可是把人剥离成“猴子”总不那么令人愉快，也有人不信服。阿城曾经写过一本“常识与通识”，前段时间看贴读到有人说对于阿城的生物学主义只用叔本华的一句话来批驳就很够了：“那种认为世界只具有物理的意义而不具道德意义的看法，是一种最根本、最厉害、最腐蚀人的迷误；是一种在根本上颠倒黑白的观点。在其深处，它是一种具有反人格的信仰。”那么咱们再走回来看看吧，忘记达尔文，忘记身上尚未退干净的体毛，再看“围城”现象。

其第二个方面，我想是“这山望着那山高”的心态，你有，我也有，且常有。这山望到那山，常常是看不到细节的，只有那一片苍翠葱郁。也就是我们说的距离美。其实，确切地说，并不仅仅是距离美，而是因为外人常常只看到了对方的“鲜亮”之处。并非是我们看不见“阴暗”的角落，而是因为当对某事心神向往的当儿，人就会有意识的搜集正面信息，而忽略或者“解释”负面信息。这也大概是所谓的有选择性的收集信息，有选择性的理解信息，并且有选择性的记忆信息的一种表现。

记得几年前，大雪天里背着几百份卷子赶车回家，人家圣诞，我改试卷。为那8. 5大元每小时的报酬。而彼时房东太太正在车元一条的裤子。她以我为活生生的教材，教育其小女儿一定要好好读书，因为读了书，改一份卷子就有八块五，妈妈车一条裤子只有三毛钱。可是，这个八块五后面有几多艰辛，她看不到，或者想不到，或者说体会不到。说个最直接的吧，那就是她在唱卡拉ok，逛大街的时候，我在工作。

父母最近在看一部电视连续剧“夫妻十年”，妻子嫌丈夫不如某女同事的先生能挣钱，羡慕人家下海经商，家里装修得跟宾馆似的，衣橱里挂得跟服装店似的，也要丈夫踅摸着做生意捞点钱儿。

那位“成功”商人说了一句话：我们惨的时候儿你们都没看见。莫说看不见“惨”的光景，万一查出个“大案要案”可怎么处哟。

另外，当事人也常常把“光鲜”的一面挂在外面。“面子”问题，此其一。比如老婆在外人面前夸口说丈夫有本事，往往对于独守空房之寂寞夜晚闭口不提，不足与外人道也。

另外还有个“门面”问题，尤其是生意人，这里头空了，外头不能垮。就像从前我们在“黑熊怪”里说过的“信号”。再退一万步说，即使望见了那些沟沟壑壑，挫挫折折，那也与“亲身经历”是两码儿事；还有个“不会发生在我身上”的不知从何而来的自信心。是个火坑也要往里头跳。欲壑难填！

而人生“围城”的第三个方面，那就是“欲望”满足之后对于新的“欲望”的“欲望”。如果再从到“猴子”角度来看，那就是人类在“欲望”满足之后，其“幸福”状态只能持续很短的一段时间。举一个吃饭的例子，饥饿的时候美食的头几口是最好吃的。迄今吃过最好吃的饭菜，是军训时跑去路边小店里吃到的小炒，无非是蚂蚁上树，土豆丝，榨菜肉片一类。总觉着李渔老先生是深谙男女之道的，他这么说“男子见妇人，就如馋人遇酒食，只可是他闻香，不可容他下箸。一下了箸，就不觉兴致索然，再要他垂涎欲滴，就不能够了”。

人的幸福感或者满足感如同一支温度计，它测量的不是现阶段的静止生活状态，而是生活状态的变化（change).当我们长时间的处于某状态，满足了“欲望”的时候，幸福感便会消失，因为我们“适应了”“习惯了”。

所以，从进化心理学的角度来看，我们不可能永远happy。可算是对于“为什么欢乐总是乍现就凋零，最美的时光总是走得最快”这句诗歌的一点点注解吧。

另外，也只有在经历了之后，才真正体会得到“个中滋味”。男人看到美女原来也是黄脸婆，睡觉要打呼噜；李敖发现胡茵梦竟然“便秘”；女人看到男人臭袜子乱扔，把脸盆做脚盆，上街时偶尔还要对其他的女人出神。

“人生若只如初见”是文雅的说法。粗俗点儿说是“妻不如妾，妾不如婢，婢不如妓，妓不如偷，偷得着不如偷不着。”此语说的男人，其实男女未尝有别。“那两下都有意，人前难下手。该是我的姻缘，哥耐着心儿守”的时节，正是全身感官总动员，充分感受“爱情”之魔力的时刻。而之后，我们的那点子心性儿就是到处衔的蜘蛛网，如那正月半的花灯哟，也两不上三四晚。

所以，唐三藏走着走着，必然会发现原来西方极乐世界也有凶魔为害:玉华州遇狮子精，金平府遭犀牛怪，天竺国逢玉兔精，铜台府受诽谤。到了儿，到了儿，还有阿傩、伽叶索要人事。那我也自然而然的猜想，当斗战胜佛拖着官袍下的尾巴去赴蟠桃宴的时候，是不是觉得那桃子还是不如五百年前偷来的好吃？

记得年少的时候听过一首歌儿“Do you know where you’re going to ”歌中这么唱着：

Do you know where you're going to

Do you like the things that life is showing you

Where are you going to

Do you know...

Do you get

What you're hoping for

When you look behind you

There's no open door

What are you hoping for

Do you know...

Once we were standing still in time

Chasing the fantasies

That filled our minds

……

从前每每听来，总叫人“惆怅”不已。而如今已不思考诸如“where you are going to”的问题，不如用另外一句歌词回答吧：

“in the mean time ,in between time,ain’t we got fun ”

“Ain’t we got fun ”开心，开心就好。

附：

西僧

“两僧自西域来，一赴五台，一卓锡泰出。其服色言貌，俱与中国殊异。自言历火焰山，山重重气熏腾若炉灶，凡行必于雨后，心凝目注，轻迹步履之，误蹴山石，则飞焰腾灼焉。又经流沙河，河中有水晶山，峭壁插天际，四面莹彻，似无所隔。又有隘可容单车，二龙交角对口把守之。过者先拜龙，龙许过，则口角自开。龙色白，鳞鬣皆如晶然。“

“僧言途中历十八寒暑矣。离西土者十有二人，至中国仅存其二。西土传中国名山四：一泰山，一华山，一五台，一落伽也。相传山上遍地皆黄金，观音、文殊犹生。能至其处，则身便是佛，长生不死。“

“听其所言状，亦犹世人之慕西土也。倘有西游人，与东渡者中途相值，各述所有，当必相视失笑，两免跋涉矣。“

【Reference:Gaulin,(2001)

“Psychology:AnEvolutionaryApproach”,,UpperSaddleRiver,NewJerse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