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声】

姜雪宁：张大人，本宫有话想跟你说。

张遮：……娘娘之请，恕张遮难从命。

姜雪宁：（拉住张遮衣袖）大人要看着我死吗？

张遮：……

姜雪宁：马车从驿道上翻出去，你宁肯折了腿也护着我，天教乱党刺杀，我藏在荒草丛里，你却甘冒奇险去将他们引开。张遮，你对我这样好，就不能一直对我这样好吗？

张遮：……（握拳）娘娘是一国之母，张遮是一朝之臣。食君之禄，忠君之事。遇难遇险，以命换娘娘无虞，乃是张遮分内之事。但周寅之党羽一案，本是国事，一朝兴衰皆系于此，张遮不敢徇私。

姜雪宁：分内之事……呵……真的吗？

张遮：（避开）若娘娘觉得臣昔日相救之举，实是有僭越之心，臣愿受其罚。

姜雪宁：（默然片刻）我知道张大人眼底不揉沙子，朝中这些人结党营私，自该有律法来惩治。可你知不知道，周寅之一倒，我会是什么下场？我不想求张大人饶过他们一世，但请张大人高抬贵手，让我度过这难关。他日这些人的罪行，我必一一呈至大人案前，让他们认罪伏法！

张遮：（沉默欲走）

姜雪宁：张遮，你帮帮我。这一次后，我就当个好人，好不好？

【离开脚步】

旁白：半月后，姜雪宁的后位保住了。张遮，却下狱了。姜雪宁千算万算，却算不到周寅之是头养不熟的狼，她在这一场危机中，竭力想要保住自己的势力，保住周寅之，却没想到早在此事刚被捅出来的时候，周寅之便权衡过了利弊，转投他人。周寅之在三司会审后提出了这帮人营私受贿的确凿证据，瞬间将先前断他们清白的张遮陷于险境，又在朝堂联合上下言官弹劾张遮徇私枉法，诬他与皇后有私情，半生清白，终究蒙污。张遮入狱后不过半月，家门被抄，无人照顾的老母因日夜忧心独子安危，忧困病倒终至不治，撒手人寰。

【转场】

姜雪宁：（混响）张遮，上一世，我是皇后，是个坏人，欠了你好多好多。这一世，我不当皇后，当个好人……是否，可与你相配？

【敲门声】

姜雪宁：（试探着问）张大人睡下了吗？

（等了一会放下锦囊离开）

【转场】

（走近）

姜雪宁：除夕那夜我送的东西，张大人收到了吗？

张遮：……

姜雪宁：张大人收到了吗？

张遮：收到了。

姜雪宁：那里面写了什么，张大人也看见了？

张遮：看见了。

姜雪宁：（笑笑）旁人都道大人冷面寡情，不好相处。可通州一行，雪宁有幸蒙大人一路照顾，识得您实则冰壑玉壶，清介有守。张遮，我属（zhu ）意于你。

【回忆转场】

张遮：下官有事在身，娘娘容让。

姜雪宁：张大人脾气又臭又硬，可这眉生的却是好看，倘若本宫偏是不让你过呢？

张遮：娘娘乃是一国之母，位极坤宁，行止当有其度。视圣上是夫亦是君。如此轻佻之言，恐惹朝野非议。

姜雪宁：（怔了怔，快意拍手）还当你是个锯嘴的闷葫芦，为难你许多回以为你修炼成了谢居安第二，正觉没趣。不成想也有压不住火气的时候嘛！

张遮：娘娘如此，置圣上于何地，置下臣于何地，又置礼义廉耻于何地？

姜雪宁：（暗气扯唇）谁叫本宫头回见了，就属意于张大人呢？

【转场】

姜雪宁：张遮，我属意于你。

张遮：（注视姜，缓声）姜二姑娘容谅，在下心中已有属意之人了。

【风声】【脚步徘徊】

侍从：张大人，怎么了，可是落下了什么东西？

张遮：可曾见过一枚锦囊？

侍从：是玄底银纹模样吗？

张遮：你见过？

侍从：见是见过，不过方才小的等来这里收拾的时候，是见姜侍郎家的那位千金立在这里，正拿着一枚锦囊，和您要找的有些像。她面上瞧着……小的们就没敢上去多问。

张遮：……姜二姑娘走了吗？

侍从：对，好像已经和姜大人一道回府了。

张遮：（沉默片刻）谢过。

【清晨音效】

【脚步】

张母：这位姑娘，是找什么人吗？

姜雪宁：……请问，此处是刑部张大人家吗？

张母：是，是，这儿就是，他今日没上朝，正在书房里呢，你快先请进，我给你叫他去！

【开门后脚步声停入】

张遮：……姜二姑娘，请进。

【坐下】

姜雪宁：今日本该早朝，张大人却在家中，仿佛知道我会来一般，是在等我吗？

张遮：……

姜雪宁：（笑）我曾表白属意于张大人，张大人却说自己已心有所属。那天我恍恍惚惚的，半点都不服输的性子，竟都忘了问。不知大人中意的这位姑娘，到底是谁呢？

张遮：京城人士，寻常人家罢了。

姜雪宁：张大人才与姚小姐退婚不久，便移情于此人，虽说是寻常人家，可想来才貌该很不差，性情也在我之上吧？

张遮：（沉默半晌）姜二姑娘无可挑剔，只是在下出身寒微，不敢误姑娘终身。她才貌不能与姑娘相比，性情也并非极好，只是……

姜雪宁：只是什么？

张遮：（抬眸看向姜雪宁）只是我爱重她。

姜雪宁：（笑）那她叫什么名字呢？

张遮：……

姜雪宁：（拿出锦囊放在桌子上，再笑不出来）张大人说不出，我来告诉你可好？

张遮：……

姜雪宁：（一字一句）你喜欢的这个人，才不如貌，坏的透顶，不是好人——她姓姜，叫姜雪宁！

张遮：……

姜雪宁：你怎么能说不喜欢我，你怎么敢说不喜欢我？

（沉默）

张遮：（哑声）娘娘……

姜雪宁：……

【杯盏碰倒声】

张遮：（半跪着抱住姜雪宁）是臣不好，是臣不好……

姜雪宁：（哭）你早没告诉我，你骗我……

张遮：是臣骗了您。

张遮：娘娘，臣也怕。怕您知道，您眼前这个，是上一世的张遮。

（姜雪宁哭好一会终于心灰意冷颓坐着）

姜雪宁：张大人，你该恨过我吧？

张遮：恨过的。

姜雪宁：该是如此。

张遮：（沉默一阵）可我怎能恨你？不忠的是我，不孝的也是我，爱你的是我，害你的还是我。到头来，治好怨憎自己。娘娘，张遮哪有那样好呢？他为你迷了心窍，背弃原则，枉顾律法，成了这浑噩世间一介庸碌昏聩的凡夫俗子。不要再惦记他了，他只是一个不敢再去爱的懦夫，他不值得。

姜雪宁：（摇头哽咽）不，是我不值得……你不想我知道，你也重生而回，是不想我愧疚，愿我自在。可我爱的，偏偏是你。我要怎样才能不去追逐你，不来找寻你？我心安理得，以为一切可以重头来过，就想要打破砂锅问到底。没想到，倒叫你一番努力全白费。你太了解我了，张遮……

张遮：……

姜雪宁：（难过）你不是懦夫，我才是。

张遮：……

姜雪宁：不，不对。那日他们逼宫，朝上那些清流都上书要我殉葬，交出传国玉玺，我答应了，谢危也允诺了我，不会杀你，你怎么会与我一般……他食言了，谢居安他失信于我！

张遮：没有。

姜雪宁：……你……

张遮：国有律，家有规。王子犯法，罪同庶民。张遮是个罪人，判词也已写下，罪由律定，刑由法处。情不可移法，我错得已经够多了，罪当处斩，凭何幸免？

姜雪宁：……（颓唐许久）谢危后来可算得偿所愿，登基当了皇帝吧？

张遮：……没有。

姜雪宁：（看向张遮）

张遮：都过去了。娘娘，那些答案，都已经不再重要。

【扣门声】

张遮：留下来，一道吃个早饭吧，娘该多煮了一个人的。

（桌上）

张母：早也不知有客来，买了鱼回来吧，做着又太花时间。也就糊涂着包了碗馄饨，实在不怎么上得台面……

姜雪宁：没有，伯母做的东西，很好吃。

（姜雪宁隐约明白张遮为什么留自己吃这顿饭，是想她释怀，一颗颗馄饨往嘴里吃着，越吃眼泪却越往下掉）

张遮：（拿走她的竹筷低声）够了，不要再吃了。

张母：是啊，我们家小门小户没有那么多规矩。是我担心姑娘大早来，肚子饿，所以添的多了些。吃不完便搁着，没有什么失礼的。

姜雪宁：（哭的更厉害了）

张母：哎哟，可别哭可别哭！我就知道，我家这根木头，从小爹去得早，孤僻寡言，不讨人喜欢，我尽管着他学业，却也没个人教他怎么讨女孩子欢心！姑娘你快别哭了，受了什么委屈，都告诉我，看我不修理他！

姜雪宁：（哭着笑）张大人可坏了。

张遮：……

张母：（瞪一眼张遮）你都告诉伯母，可别闷在心里，这天底下哪儿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儿？我让他给你赔礼道歉。

姜雪宁：张大人坏就坏在太好了，您也太好了……

（姜雪宁起身对张母鞠躬）

姜雪宁：多谢伯母款待，我出来未曾知会家里人，该要告辞了。

张遮：我送你。

（两人一同走出，姜雪宁站立良久，突然抱住了张遮）

姜雪宁：就抱一会儿。

张遮：……

姜雪宁：张大人，你这样好，要我往后怎么把你忘了呢？

张遮：遇见更好的。

姜雪宁：（委屈）你骗我，没有比你更好的。

张遮：……那便遇到一个更合适的。

姜雪宁：（笑）我喜欢的才是合适，若不喜欢，哪儿有什么合适？

张遮：……

姜雪宁：你低头，我就告诉你一个秘密。

（张遮看姜雪宁半晌，依言低下头。姜雪宁踮起脚尖，轻轻吻他眉心。然后退了三步，安安静静的笑起来）

姜雪宁：不管你怎么想，其实打从避暑山庄里遇到你，看见你不识好歹要避嫌，宁肯出去淋雨时，我便想占有你。这么个不解风情的朝廷命官，凭什么不能为我所用？只是可惜，我动了心，一败涂地，你也没有赢。所以我属意你，不是因为你救我，护我，也不是因为愧怍，而是一见钟情。

张遮：（笑了笑）我知道。

姜雪宁：（仰头忍泪）哼，笑起来这样好看，往年却对我吝啬的很，连点好脸色都不给。我走了！

张遮：好。

姜雪宁：虽然这天底下比本宫好的姑娘没几个，可本宫允许你找个不那么好的，别亏待了自己，看着可心就娶回家吧。

张遮：好。（内心：天底下心性比你好的姑娘很多，可我都不爱，都不想娶。）

姜雪宁：……我真的走了。

张遮：好。

姜雪宁：不解风情，又臭又硬，烂木头一根！谁喜欢上你都是倒了霉，迷了心，瞎了眼！

【关门】

张母：（试探）我看，这位姑娘倒是很好啊。

张遮：是很好的。（内心：可终归不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