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本角色
安德烈
男,0岁
(可男可女)
李默
男,0岁
(可男可女)
我的朋友安德烈
改编:失眠咖啡
丧乐入
李默:(独白)我倒数第二次看见安德烈是在我爸的葬礼上。东北的葬礼准确来说,应该叫集体参观火化。没有眼泪,没有致辞,没有人被允许说死了的人活着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的,尤其是死了一个普通人的时候。死者的家属彻夜不眠,想着第二天都会来什么车,谁给车扎花,谁去给井盖铺纸,谁在灵车上向外撒纸钱。若死者有儿子,这个儿子就要想想怎么把瓦盆摔碎,一定要四分五裂才好,人才走得顺当。
李默:(吸了口气把瓦盆举过头顶,大声)…爸,一路走好!
01:00砸瓦罐
李默:(独白)瓦盆摔了个粉碎,好像是见了风的木乃伊一样,灰飞烟灭。我妈塞给司机三百块,司机声嘶力竭的喊了一声,起灵!然后,我看见了安德烈,披着他初中时的那件灰色大衣,和初中时候一样敞着怀,里面只有一件背心,手提着初中时的破书包,像是提着刚刚斩下的人头,在熹微中向我走过来。
听到上课铃入
李默:(独白)我第一次见他时,他就穿了一件背心,那是初一的第一堂课。
孙老师:你们应该能猜到,我今天能教你们,一定是我这些年教得不赖,我有办法治他们,我教过的学生没有一个回来看我的,我不难过,他们要是不怕我,早就完蛋了。
小刀刻字的声音
孙老师:你,起立!
安德烈:(用手撑着桌子站起来)
孙老师:你叫什么?
安德烈:我叫安德烈。
孙老师:你怎么会叫这个名字?到前面来,把你的名字写在黑板上。
脚步声
安德烈:老师,没有粉笔。(接过粉笔)
李默:(独白)他把粉笔掰断,一大半还给孙老师,留在手里的只有一小点,趴在黑板上写:安德烈。字极难看,却写得极大,结果把难看放大了,尤其是“烈”的四点水,好像黑板上爬满了肥硕的蚯蚓。
孙老师:名册上的安德舜是你吗?
安德烈:那是我爸起的,和我没关系。
孙老师:(恼火)安德舜,你刚才在桌子上刻什么?
安德烈:周总理。
孙老师:下课之前你要是不把课桌上的周总理划掉,我就让你父母来赔!以后考试,你要敢写安德烈,我就给你零分,以后你要是还穿背心短裤来上学,我就让你当着大伙脱掉,听明白了吗?
安德烈:(摇头)没有。
孙老师:你有什么不明白的?
安德烈:你让我把字划掉,是因为写字破坏了桌子,可如果划掉,桌子就破坏得更厉害了,而且周总理怎么是能够轻易磨灭的?你让我写那个我爸起的名字,是因为名册上是那个名字,可现在我们已经认识了,你已经把名字和我联系上了,我写哪个名字你都会知道是我啊?你觉得我穿背心短裤不对,可走廊里的校规没写不让穿,你不让穿是觉得难看,我穿是觉得凉快,如果你让我脱干净,那不是更难看,我不是更凉快了吗?
孙老师:(苍白)…你觉得你很有理是不是?
安德烈:嗯,和你一样。
孙老师:以后我的课,你不要上了。
安德烈:(想了想)那你得退给我五分之一的学费。九千除以五,一千八百块钱。
孙老师:…你回座位,晚上叫你父母来。
安德烈:(笑嘻嘻地走回去)
孙老师:全体起立,都到教室外面去,按大小个儿站好,今天排座位,安德舜,你把你的桌子搬过去,坐那!
李默:(独白)安德烈在后门的角落坐了三年。就算初三的时候,我们班开始搞座位轮换,也没有能够拯救他。
铃声
初一丁班
李默:(独白)被老师发现私自带课外书的处理方式,就是把桌子搬去安德烈旁边,什么时候考了年级第一名,才能被调回去。…这明摆着是要我和安德烈一起坐上三年…安德烈是我们班里最脏的学生,好像一个年轻的乞丐溜进了我们的教室旁听。冬天他穿的棉衣上,有一层发亮的油渍,整个人像是一面镜子,走到哪里都有光线在他的身上折射到四面八方。他的身上有一种发霉的味道,不知道是衣服还是他的身体,总之一定是有什么东西正在腐坏,经过他的身边就像是经过一个小型的垃圾场。
安德烈:(一直在旁边小声说话,自言自语)
李默:哎,你在那叨咕什么呢?
安德烈:(把书挪过去)书上说,人(指了指他)就是我们这样的,是从猿也就是一种大猴子进化来的。
李默:啊,动物里也就它们和我们最像了。
安德烈:你去过动物园吗?
李默:没有,听说过。
安德烈:我也没去过,但是里面肯定有猴子对吧。
李默:对,咱书上画着呢。
安德烈:(拿出一个小本,是一些报纸的碎片)报纸上写,动物园这玩意已经诞生了几百年,怎么没有一只猴子进化成人,不说动物园,有人类之后,森林里的猴子也没有跟着灭绝啊,那些猴子怎么到现在没有一只像咱们这样,能写能算,还能坐这儿听课呢?
李默:…那你说,人是从哪来的?
安德烈:(把报纸片放回他的灰色大衣里)有人说,人是上帝造的。但是这个问题无法证明,你既无法证明人是上帝造的,也无法证明人不是上帝造的,我也觉得人应该是被造出来的,但是不一定是上帝,谁知道那是个什么东西?
李默:(灵光一现)人不是从宇宙里来的吗?我的意思是先有了宇宙,才有了人,对不对?
安德烈:宇宙是谁造的呢?
李默:……你赢了,我们是人造的。
安德烈:(摆摆手)不对,不对,我只是觉得,也无法证明,我只能证明他们不对,从逻辑上,可也无法证明自己对。
李默:别跟我说逻辑和证明,上次数学考试我考了三十几分。
安德烈:我也是,你三十几?我三十二。
李默:比你多两分,你那探测老师来没来的镜子整得多牛逼,怎么数学考这么少?
安德烈:(把卷子翻出来,指着第二道题)这道题其实用了一个很简单的定理,但是我在算的时候,发现这个定理有些不够,怎么说的,有点啰唆,我就想把它弄短一点,我又得证明短了之后的定理和原来的定理其实是一样严密的,你懂吧,严密!
李默:结果呢?
安德烈:(兴奋地搓着手)考试的时间就过去了。
李默:(独白)我看到他的卷子上,抬头处写着蚯蚓一般的“初一丁班安德烈”,第一题是满分,第二题的运算占满了卷子剩余的所有空间,结果是零分。看来,他是把还有其他三十几道题这件事情忘记了。
李默:最后呢,你的定理怎么样?
安德烈:(高兴地说)错了,原来的表述,应该是最完美的。
足球场
李默:(独白)我和安德烈真正成为朋友是因为足球。初一下学期的冬天,迟迟没有下雪。就在那个冬天,雪把地面覆盖之前,我开始懂得了一点踢球的窍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