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1277】
读物本·城南旧事之惠安馆 二
作者:一颗柠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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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明出处转载】读物本 / 近代字数: 30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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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本信息

创作来源二次创作
角色0男0女
作品简介

城南旧事中的惠安馆节选 二十世纪二十年代末,六岁的小姑娘林英子住在北京城南的一条小胡同里。经常痴立在胡同口寻找女儿的“疯”女人秀贞,是英子的一个朋友。秀贞曾与一个大学生思康暗中相爱,后来思康回了老家,再也没回来。秀贞生下的女儿小桂子又被家人送到城墙根脚下,不知去向。英子对她非常同情,于是答应帮秀贞找小桂子。

更新时间

首发时间2023-04-26 00:20:46
更新时间2023-06-21 21:36: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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剧本正文

《城南旧事》节选

惠安馆

天气暖和多了,棉袄早就脱下来,夹袄外面早晚凉就罩上了一件薄薄的棉背心,又轻又软,我穿的新布鞋,前头打了一块黑皮子头,老王妈——秀贞他妈,看见我的新鞋说:

“这双鞋可结实哟——把我们家的门槛儿踢烂了,你这双鞋也破不了!”

惠安馆我已经来熟了,会馆的大门总是开着一扇,所以我随时可以溜进来,我说溜进来,因为因为我总是背着家里的人偷着来的,他们只知道我常常是随着宋妈买菜到井窝子找妞儿,一见宋妈进了油盐店,我就回头走,到惠安馆来。

我今天进了惠安馆,秀珍不在屋里,炕桌上摆着一个大玻璃缸,里面是几条小金鱼,游来游去,我问王妈:

“秀贞呢?”

“跨院里呢!”

“我去找她。”我说。

“别介,她就来,你这儿等着,看金鱼吧!”

我把鼻子顶着金鱼缸向里看,金鱼一边游一边嘴巴一张一张的在喝水,我的嘴也不由得一张一张的学金鱼喝水。有时候金鱼游到我的面前来,隔着一层玻璃,我和鱼鼻子顶牛儿啦!我就这么看着,两条腿跪在炕沿上,都麻了,秀贞还不来。

我翻腿坐到炕沿上,又等了一会儿,还不见秀贞来,我急了,溜出了屋子,往跨院里去找她,那跨院,仿佛一直都是关着的,我从来也没见过谁去那里,我轻轻推开跨越门进去,小小的院子里有一颗不知道什么树,已经长了小小的绿叶子了,院角地上是干枯的落叶,有的烂了,秀贞大概正在打扫,但是我进去时看见她一手拿着扫帚倚在树干上,一手掀起了衣襟在擦眼睛,我悄悄走到她跟前,抬头看着她。她也许看见我了,但是没理会我,忽然背转身子去,扶着树干哭了起来,她说:

“小桂子,小桂子,你怎么不要妈妈了呢?”

那声音多么委屈,多么可怜啊,她又哭着说:

“我不带你,你怎么认得道儿,远着呢!”

我想起妈妈说过,我们是从很远很远的家乡来的,那里是个岛,四面都是水,我们坐了大轮船,又坐大火车,才到这个北京来。我曾问妈妈什么时候回去,妈妈说早着呢,来一趟不容易,多住几年,那么秀贞所说的那个远地方,是像我们的岛那么远吗?小桂子怎么能一个人跑了去?我替秀贞难过,也想念我并不认识的小桂子,我的眼泪掉下来了。在模模糊糊的泪光里,我仿佛看见那骑着大金鱼的胖娃娃,是什么也没穿啊!

我含着眼泪,大大的倒抽了一口气,为的不让我自己哭出来,我揪揪秀贞的裤腿叫她:

“秀贞!秀贞!”

她停止了哭声,满脸泪蹲下来,搂着我,把头埋在我的前胸擦来擦去,用我的绵绵软软的背心,擦干了她的泪,然后她仰起头来看看我笑了,我伸出手去调顺她的揉乱的刘海,不由得说:

“我喜欢你,秀贞。”

秀贞没有说什么,吸溜着鼻涕站起来。天气暖和了,她也不穿绑腿棉裤了,现在穿的是一条肥肥的散腿裤。她的腿很瘦吗?怎么风一吹那裤子,显得那么晃荡。她浑身都瘦,刚才蹲下来伏在我的胸前时,我看那块后脊背,平板儿似的。

秀贞拉着我的手说:

“屋里去,帮着拾掇拾掇。”

小跨院里只有这么两间小房,门一推吱扭扭的一串尖响,那声音不好听,好像有一根刺扎在人心上。从太阳地里走进这阴暗的屋里来,怪凉的,外屋里,整整齐齐的摆着书桌、椅子、书架,上面满是灰土,我心想,应该叫我们宋妈来掸掸,准保扬起满屋子的灰。爸爸常对妈说,为什么宋妈不用湿布擦,这样大掸一阵,等一会儿,灰尘不是又落回原来的地方了吗?但是妈妈总请爸爸不要多嘴,她说这是北京规矩。

走进里屋去,房间更小一点,只摆了一张床,一个茶几。床上有一口皮箱,秀贞把箱子打开来,从里面拿出一件大棉袄,我爸爸也有,是男人的。秀贞把大棉袄抱在胸前,自言自语的说:

“该翻翻添点棉花了。”

她把大棉袄抱出院子里去晒,我也跟了去。她进来,我也跟进来。她叫我和她把箱子抬到院子太阳底下晒,里面只有一双手套,一顶呢帽和几件旧内衣,她很仔细的把这几件零碎衣物摊开来,并且拿起一件条子花纹的褂子对我说:

“我瞧这件褂子只能给小桂子做家熬李子了。”

“可不是。”我放开了我的夹袄里给秀贞看:“这也是用我爸爸的旧衣服改的。”

“你也是用你爸爸的?你怎么知道这衣服就是小桂子他爹的?”秀贞微笑着瞪眼问我,她那样子很高兴,她高兴我就高兴,可是我怎么会知道这是小桂子她爹的?他问的我答不出,我斜着头笑了,她逗着我的下巴还是问:

“说呀!”

我们俩这时蹲在箱子旁,我很清爽地看着她的脸,刘海儿被风欧倒在一边,她好像一个什么人,我却想不出。我回答她说:

“我猜的。那么——”我又低声地问她,“我管小桂子他爹叫什么呀?”

“叫叔叔呀!”

“我已经有叔叔了。”

“叔叔还嫌多?叫他思康叔叔就好了,他排行第三,叫他三叔也行。”

“思康三叔。”我嘴里念着,“他几点钟回家?”

“他呀,”秀贞忽然站起来,皱着眉毛斜起头在想,想了好一会儿才说:“快了。走了有个把月了。”

说着她又走进屋,我再跟进去,弄这弄那,又跟出来,搬这搬那,这样跟出跟进忙得好高兴。秀贞的脸这时粉嘟嘟的了,鼻头两边也抹了灰土,鼻子尖和嘴唇上边渗着小小的汗珠,这样的脸看起来真好看。

秀贞用袖子抹着她鼻子上的汗,对我说:“英子,给我打盆水来会不会?屋子里要擦擦。”

我连忙说:

“会,会。”

跨院的房子原和门房是在一溜沿的,跨院多了一个门就是了,水缸和盆就放在门房的房檐下。我掀开水缸的盖子,一勺勺的往脸盆里舀水,听见屋里有人和秀贞的妈说话:

“姑娘这阵子好点了吗?”

“唉!别提了,这阵子又闹了,年年开了春就得闹些日子,这两天就是哭一阵子笑一阵子的,可怎么好!真是……”

“这路毛病就是春天犯的凶。”

我端了一盆水,连晃连洒,泼了我自己一身水,到了跨越屋里,也就不算多了,把盆放在椅子上,忽然不知哪儿飘来炒菜香,我闻着这味儿想起了一件事,便对秀贞说:

“我要回家了。”

秀贞没听见,只管在抽屉里翻东西。

我是想起回家吃完饭还要到横胡同去等妞儿,昨天约会好了的。

又凉又湿的裤子,贴在我的腿上,一进门妈妈就骂了:

“就在井窝子玩一上午?我还以为你掉到井里去了呢?看弄这么一身水!”妈一边给我换衣服,一边又说:“打听打听北京哪个小学好,也该送进学堂了,听说场甸那个师大附小还不错。”

妈这么说着,我才看见原来爸爸也已经回来了,我弄了一身水,怕爸爸要打骂我,他厉害的很,我缩头看着爸爸,准备被挨打的姿势,还好他没注意,抽着烟卷在看报,漫应着说:

“还早呢,急什么。”

“不送进学堂,她满街跑,我看不住她。”

“不听话就打!”爸的口气好像很凶,但是随后却转过脸来向我笑笑,原来是吓唬我呢,他又说:“英子上学的事,等他叔叔来再对他说,由他去管吧!”

吃完饭我到横胡同去接了妞儿来,天气不冷呢,我和妞到空闲的西厢房里玩,那里堆着拆下来的炉子、烟筒,不用的桌椅和床铺。一只破藤箱子里,养了最近买的几只刚孵出来的小油鸡,那柔软的小黄绒毛太好玩了,我和妞儿蹲着玩弄箱里的几只小油鸡,看小鸡啄米吃,总是吃,总是吃,怎么不停啊!

小鸡吃不够,我们可是看够了,盖上藤箱,我们站起来玩别的。拿两个制线穿在一根细绳子上,手提着,我们玩踢制线,每一踢,两个制线打在鞋帮上“哒哒”的响,妞儿踢时腰一扭一扭的,显得那么娇。

这一下午玩得好快乐,如果不是妞儿到了她吊嗓子的时候,我们不知道要玩到多久。

爸爸今天买来了新的笔和墨,还有一叠红描字纸,晚上,在煤油灯底下,他教我描红模字,先念上面的字:“一去二三里,烟村四五家,亭台六七座,八九十枝花。”

爸爸说:

“你一天要描一张,暑假以后进小学,才考得上。”

早上我去惠安馆找秀贞,下午妞儿到西厢房里来找我,晚上描红字,我这些日子就这么过的。

小油鸡的黄毛上长出了短短的翅膀来了,我和妞儿喂米喂水又喂菜,宋妈说不要把小鸡肚子撑坏了,也怕被野猫叼了去,就用一大块石头压住藤箱子,盖子不许我们随便掀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