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家的门和院墙》

铭铮

奶奶家的门总是关不严实

门缝里总能探出您的半个身子

连带着身后一深一浅的两串脚印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

我走起路来变得比您麻利

每当临走的时候

不论怎么劝你不要出来送我

还是能听到

我身后匆匆的步调带着微微的喘息

在记忆中拉开那扇层层锈迹的大门

回眸的那一瞬

仿佛又听见您在说

“这小孩，慢点，把这些吃的带上”

我隔着大门就喊

“您就赶紧吃了吧！要是再等我一次放假回来，就都坏了”

当大门沙哑的铁皮声在我耳后响起

我不是不想回头再望你一眼

是您那挽留和失落的眼神

一直在我的心尖上扯着我的泪眼

我不是不嘴馋

我就是想把我现在能给你的都留给您

小孩的这份情义您怎么就不能领呢

直到那天您突然病倒了

那扇门关严实了

每当要离开

一边解释着自己有多忙

一边试图挣脱您那只还受您摆弄的手

说着说着

就哽咽了

走的时候我不再匆忙

因为您拖拉着半个身子的沙沙声

也拖拽着我那颗浮躁的心

可您再也不能迈下那高高矮矮的三层台阶

只得在堂屋的门口停下

门连着的院墙不高

又靠着一个上坡

我走到坡顶时能露出我一头的高度

您就一只手扶着堂屋的门框

身体佝偻蜷缩

但看得出您在努力挺直身子

因为您拼命用力时颤抖的躯体

让您那条完全残废的胳膊

在胸前来回摇摆

那是生命的钟摆在叨念着什么吗

我再也不用再顾忌什么

因为我们俩啊

谁也看不出谁

是在哭 还是在笑

是在招手 还是在告别

迎着你的目光时才看清

那里不是挽留、失望

是满满的一生的爱啊

生命关上了奶奶家厚重的门

却给我一段低矮的院墙

矮到足以让我窥视到奶奶的一生

原谅我一直都是个孩子

担不下您这一生的爱啊

一天我进家门的时候

在门口听到爸妈商量给您修坟的事

我没敢迈进屋门

一转头躲了个旮旯里就哭了

自那以后

每一次和您的离别

我都当成了最后的离别

我这样做

对吗

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