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了她（他）

我:（八岁）妈，我以后，想当导演。

妈妈:可以呀，现在好好念书，以后就可以当导演。

我:真的?必须念书才可以吗？

妈妈:肯定啊，肯定要念书才行啊，那些导演谁不念书?

我:嗯。

七年后

老师:刚刚大家也看了这个视频，我觉得，到了高中，大家也该对自己的人生啊，有一些规划了，梦想也好，学习的计划也好，有人可以说说吗？

（举手）

老师:高暖（高轩）。

我:我想当导演。

同学们:哇！

老师:（鼓掌）很好啊，有自己的梦想是一件很好的事，老师也希望你成功。

（两年后）

我:妈，我想去集训，参加校考。

妈妈:集训?你先把成绩搞上去再说吧，集训少说要半年，半年你成绩都掉到哪里去了。

我:可我不去怎么参加艺考啊？

妈妈:你艺考不需要看成绩啊？

我:肯定要看啊。

妈妈:那你成绩先提起来不行吗？

我:可我就这样了，我不是这块料啊，再不去集训来不及了。

妈妈:你没到最后一刻怎么不知道自己不行。

我:那我边集训边学。

妈妈:你去集训了还能学进去?

我:你怎么知道我不行?

妈妈:本来就不行，你在那边学得进去才怪。

我:妈，这是我的梦想，我想去。

妈妈:你这个梦想有啥用？就是个烧钱又没前途的梦想，没有关系哪儿当的上导演，都是钱和人堆出来的，我们家又没那么多钱给你铺路。

我:妈，那你就让我先去集训看看吧，万一考上了呢？

妈妈:考上又能怎样？娱乐圈又是个什么好地方?

（挂断）

（办公室）

老师:来了?坐。

我:嗯。

老师:高暖（高轩）啊，你最近是不是一直熬夜追剧什么的?现在是关键时期啊，就把心收一收，高考完了，想怎么玩儿都行，现在不行啊。

我:老师，我在背资料，我想去集训。

老师:集训?

我:我以后想当导演，拍一个我自己的片子。

老师:高暖（高轩）啊，现在马上就高考了，你成绩又不稳定，你去集训后回来成绩都成什么样了?而且……老师也不是打击你，几个人成的了导演啊，你家庭情况我也知道，没有富可敌国吧，你毕业后能支撑你拍电影?

我:我可以拉投资啊。

老师:人家凭什么给你。

我:我本子写得好就可以啊。

老师:你有这个天赋吗？

我:我可以学啊。

老师:这个东西是要天赋的，你看看你语文这个样子，能写多好的本子?你先把语文提上来再说吧。

我:语文考的全是些套路，连作文都是套路，不写点爱国和名人分都不会高。

老师:你连套路都不会，还去搞创作?老师真的劝你一句，好好念书，你考了好大学平台一高，做什么都容易。以后赚钱了照样可以拍电影啊，现在时代那么好，你们还是要以学习为重，大家都在努力，怎么就你一个人那么浮躁。

我:（内心）我识趣的闭上了我的嘴，回到了拥挤的教室。老师并不知道，上到一个好的平台，对于一个普通人来说并不必当上导演容易。我明白他们在撒谎，但我没有办法。我只有一边不甘心的愤怒与悲伤，一边熬着夜考上一个中等偏上的大学，为了他们口中残酷的现实。

她（他）:我可能要走了。

我:为什么?

她（他）:你成为不了我。

我:现在时代那么好，我还有机会。

她（他）:你是有机会，只是你应该不会再去抓住了。

我:为什么，你是我的梦想啊?

她（他）:在这个城市，我待不长。你是人，你要生活，我其实早该走了，你给不了我想要的。

我:对不起，但我会努力。

她（他）:太难了，你不行的。你只是个普通人。

我:对不起。

她（他）:没事，普通没有错。

我:对不起。（哽咽）

她（他）:那么伤心吗？

我:嗯，（哽咽）我不想你走，但我也没办法，我不是一个人。

她（他）:我知道，我走了。

我:去哪？

她（他）:大海。

四年后

我:（内心）我已经接受了这个不喜欢的专业，甚至懂了很多知识，并准备为这个不怎么感兴趣的专业考研。只为了一个赚钱的工作，又一个好平台。后来我再没见过她（他），但家人很高兴，他们早忘了我那可怜的梦想，偶尔提起也只是迎来说教。

妈妈:我们当年吃的苦比你多多了，你现在过得这么好，还有心思想这些。我们当年，能吃饱就不错了，巴不得有书念，你们还厌学，真是一代不如一代。

我:（内心）我觉得她说的哪里不对，但我却无力反驳。我就被这无力反驳的道理裹挟着前进，像一头被扯住鼻子的懒牛，离自己内心的草原越来越远。我又怎能责怪牵着我走的人呢？他们比我更苦，他们花力气带我去田里，给我割草筑棚。我要是还不走，就是没有“良心”，活到现在，我觉得自己一无是处。

六年后

我:（内心）我开始相亲，家人想给我找一个工作好，有房有车脾气又不错的适婚对象。跟我当时高考一样，只为了一个好的婚姻和家庭，我已经不知道喜不喜欢了，看到条件自然就同意了。我明明跟旁人做着不一样的工作，长着不一样的脸，但却和他们过着同一种生活。我过着一种不是很喜欢，但是看起来还不错的生活，为生活各种所需而奔波，永远不会停。因为我是个普通人，也失去了一个不太伟大的梦想。

十年后

我:（内心）看着旧街新了又旧，看着人流去了又来，看着自己出生又走向埋葬。可我，再没见过她（它）。直到我的女儿对我说了她的梦想，我高兴又悲伤，她也有了一个不伟大的梦想，我害怕她的梦想有一天也会离去。我和丈夫开始了新一轮的奔波，为了孩子能跟我们走上同一条道路，觉得这是对小孩好，家里人对此深信不疑。

女儿:妈妈，我一定会成为一个了不起的人的，我要当导演。

我:嗯。

我:（内心）天啦，我不敢看她的眼睛，我是如此敷衍的回答了她。我多希望可以让她去实现梦想，可在这个如此好的时代，对普通人来说，这却是件极其奢侈的事，我开始恨自己，不能给她足够的底气。

五年后

我:（内心）我的女儿也被时代套上了一条绳子，排着队走向了悬崖上的独木桥。那个独木桥是金子做的，但不知为什么，我觉得它脆弱不堪。孩子们对读书早没了古时候的虔诚，他们只知道，要想在这个社会上生存，就得读书，还要拼命读好那些讨厌的书。可我的女儿不这样想。

女儿:妈，我不求以后赚很多钱，我只想去做我喜欢的事情，不然我活着一点也不快乐。我就想快乐的活着，妈，行吗？

我:嗯。

我:（内心）我那可怜又天真的女儿啊。我再次避开了她渴望的视线，我很惭愧，又很无奈。在这种心理下，她的成绩并不好。人们总说有梦想的人是幸福的，其他人还没有梦想呢。殊不知，拥有一个对社会来说，并不伟大的梦想，是多么痛苦。谁都可以成为你的阻碍，甚至这大好的时代，因为你脱离了队形。我多希望女儿没有这个梦想，因为我知道，失去后，会有多么难受。我再次觉得，我自己是多么的卑劣，我就要杀死我那可爱的女儿了。

五年后

我:（内心）果然，后来呀，它又要走了。

我:它又去了岛上，我平静的看着它走向大海，游向那美丽的岛。岛上只有它一个人，没有高楼，没有社会，它在那里高歌，在那里舞蹈。这次，谁也阻止不了它了。

我:这是一个最好的时代，但我们却走着同一条路，开岔路的少之又少。而我，只是个没了梦想的普通人罢了。我记得，我杀死了一个人，亲手将她淹死在了现实里。我张嘴呐喊，抬眼看着灰色的世界，瞬间没了声音，喉咙紧了又紧，然后接起了现实的电话。我是如此卑劣，我恨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