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是精神病

                   编剧:怪盗32

这个时代，多的是有病的人

（昏暗的医院里）

医生助理:余医生，有预约。

余众:好。

（心理问诊室）

余众:你好，小朋友。

小朋友:你好，大叔叔！

余众:（拿出几颗糖果）小朋友经常吃糖吗？

小朋友:嗯，可是妈妈不让吃，我就偷偷吃，嘻嘻。

余众:为什么来这里呢？

小朋友:因为我生病了，妈妈说我有病，老师也说我有病。

余众:（拿出表）那小朋友帮叔叔填个表好不好，叔叔问，你答。

小朋友:刚刚妈妈帮我填了。（给）

余众:好的。

（看完）

余众:他们为什么说你有病？

小朋友:因为我没有乖乖坐在教室的板凳上。

余众:那也不一定是有病，下次乖乖坐好就行了。

小朋友:我不会乖乖坐好的。

余众:为什么？是不想上课吗？

小朋友:没有不想上课，我只是更想出去，我看见太阳出来了。

余众:下雨的时候呢？也不想坐在那里吗？

小朋友:没有不想坐在那里，我只是更想出去看看，下雨很舒服。

余众:可以下课出去。

小朋友:不行，一旦坐久了，就不会想走出去了。

余众:为什么？

小朋友:他们就是那样的，到了初中，就没什么人想出去了，不会有人想出去晒太阳，不会有人想淋雨，都打伞了。一定是他们在里面待了太久了，还好我还没读初中，我可不能待太久。

余众:……小朋友会画画吗？

小朋友:会，但是他们说我画的不好看。

余众:（拿出东西递给她）没事，不用总听别人的评价。

（画完）

小朋友:画好了。

余众:画的什么?

小朋友:太阳。

余众:在哪儿？

小朋友:纸上，都是太阳。

余众:……画的很好。

小朋友:你真好，只有你和老师夸过我，可老师后来再没有夸过我。

余众:老师后来为什么没有再夸你了?

小朋友:可能我没有听她的话，把太阳画成圆圆的红饼饼儿。

余众:为什么没听她的呢？

小朋友:我觉得太阳就是五彩斑斓的，没有形状。一走出来，都是太阳，他们上课没有出来看过，他们当然不知道，我也不怪他们。

余众:（记录）嗯。你没有问题，可以出去了，去找那个短头发的姐姐。

小朋友:谢谢叔叔，叔叔再见！

余众:好的，再见！

（第二个人进来）

高中生:你好。

余众:你好，坐吧。

（坐下）

余众:高中生?

高中生:对，读高三。

余众:压力很大?

高中生:没有。

余众:表填了吗？

高中生:填了。（给）

（看完）

余众:你觉得身边的人有病?

高中生:对。

余众:那为什么是你来?

高中生:我也想得那个病。

余众:……怎么说?

高中生:我想去学做风筝，不想考大学，我妈很生气，我就逃课了。老师也很生气，给了我处分，逃的多了，要开除我……我妈来学校使劲儿打了我一巴掌，哭了。

余众:做风筝?（震惊）哦，那你，当时疼吗？

高中生:挺疼的。但我觉得，我妈更疼一点。他们都说我该听我妈的，可是我就是听不进去，我以为我病了。刚开始，我试着坐在教室上课，然后发现，有病的是他们。

余众:怎么说？他们得了什么病？

高中生:他们大概得了一种没有名字的病，还是同一种病。他们除了读书，什么也不做，我问他们为什么要读书，他们说，为了考一个好大学，我问他们为什么要考一个好大学，他们说为了找一个好工作，我又问他们为什么要找个好工作，他们说为了赚更多的钱，我问他们为什么要赚那么多钱，他们说，为了更好的活下去。我问，什么叫更好的活下去?他们说，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就是更好的活下去。我问，赚了很多钱以后，就可以想做啥就做啥了吗？他们生气了。我觉得，他们得病了，他们再病下去，永远过不上他们所说的更好的生活，因为他们一直做着不想做的事。可他们觉得，做那些不想做的事，是为了去做想做的事，那为什么不直接去做想做的事呢？

余众:你不理解，那为什么要得这种病?

高中生:虽然他们得病了，但他们的父母很高兴，老师也不会骂他们，一点不觉得他们得病了。我想，大概他们也病了，可得病的人太多了，我就成病人了。我也想让我妈妈高兴，我多希望我没有喜欢风筝，什么也不想，可我就得不了这种病。

余众:去学做风筝，很难活下去呀。你妈妈只是担心你的未来。

高中生:那读了书，就很容易活下去了吗?我师父说，没有哪个职业是一定能活下去的，让你活下去的是你自己，不是职业，不是书。我只是选了一个自己喜欢的职业，为什么就活不下去了呢?那那些风筝是谁做的呢？我不懂。

余众:你去学做风筝，可能会住很小的房子，吃很少的肉。

高中生:可是，我可以做很漂亮的风筝，放很高的线。

余众:……你去读大学，也可以去学做风筝，这不难。

高中生:我想，我读了大学，可能就不会去学做风筝了。

余众:为什么?难道你不喜欢了吗？

高中生:因为装不下了。我现在都没有选择它，我还好意思说我喜欢吗？

余众:（沉默一会儿）（记录）好，可以去做检查了。

（离开）

职员:你好。（给）

余众:你好，请坐。

（看完）

余众:你觉得，有什么东西丢了?

职员:对。

余众:什么东西？

职员:我也不知道，就是觉得缺了什么东西，很重要的东西。

余众:丢了之后，产生了什么影响吗？

职员:刚开始没什么，可后来，我的生活越来越没意思。我发现我就像是一块砖，被打磨后砌在墙上，严丝合缝，和旁边的砖一模一样，在那里等着掉下。我想把被打磨掉的，找回来。

余众:你对自己的认知很清楚，你也知道，那东西找不回来了。

职员:那我该怎么办？

余众:那你为什么要把那东西丢了?

职员:我不知道，我只是做了跟别人一样的事，我不认为这是错的，可现在，我觉得活着真没劲，我觉得，大概是丢了些东西的。

余众:怎么发现丢东西的?

职员:我结婚了，有了一个孩子，她突然跟我说，想要学做风筝，我很生气的打了她，我那么辛苦的养她，最后跟我说想去学做风筝。成绩也上不去，为什么别人就不会去想这些?好好读书就行了，这些上了大学可以再说呀，高考只有一次啊。她突然跟我说，为什么要高考?为什么要读大学?我心里当然有答案，可我说不出来，我没办法对她说，为了让你离开我们依然可以好好的活下去。毕竟，现在我也不觉得自己过得多好。我才发现，我丢了些东西。

余众:你没错，但孩子也没错。

职员:可她去学做风筝，能过得好吗？

余众:……不知道。（笑）毕竟，我最后，也没去学做风筝，不是吗？

余众（高中）:对，那你现在过得好吗？

余众:（苦笑）你说呢？过得好，就不会想到你了吧。你知道的，我现在有孩子了，找了个不错的工作。当初，很抱歉。

余众（高中）:没事，我知道你没办法，你只是个普通人。

余众:……

（高三）

他:我可能要走了。

余众:为什么?

他:你成为不了我。

余众:现在时代那么好，我还有机会。

他:你是有机会，只是你应该不会再去抓住了。

余众:为什么，你是我的梦想啊?

他:在这个城市，我待不长。你是人，你要生活，我其实早该走了，你给不了我想要的。

余众:对不起，但我会努力。

他:太难了，你不行的。你只是个普通人。

余众:对不起。

他:没事，普通没有错。

余众:对不起。（哽咽）

他:那么伤心吗？

余众:嗯，（哽咽）我不想你走，但我也没办法，我不是一个人，我还有我爸妈，我不能不管。

他:我知道，我走了。

余众:去哪？

他:大海。

（现在）

余众:现在，你回来了。

余众（他）:对，我回来了，你要忘记我了。

余众:对不起，我可能这辈子都没办法去找你了。

余众（他）: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我只希望你快乐。

余众:对不起。

余众:（内心）我杀死了他。

（下班）

余众:（内心）后来，我看着旧街新了又旧，看着人流去了又来，看着自己出生又走向埋葬，却再没见过他，他大抵，是恨我的。

余念:爸爸！你看！

余众:这是什么？

余念:太阳！好看吗？

余众:……画的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