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苦之路》

 0:01 战斗后的废墟

医疗兵：你有什么过敏的东西吗？

伤兵：过敏的东西，子弹算吗？

医疗兵：那我挺想看看你的过敏反应。

医疗兵：而且......我也没别的东西可以给你了。

伤兵：你治病真用子弹吗？

医疗兵：你别看这样，前线士兵因病阵亡还挺少的。

伤兵：我大概知道病死的为什么少了。

医疗兵：实在没办法，打了这么多年的仗，已经没有补给了。

伤兵：给我来一颗吧。

医疗兵：什么？

伤兵：我说子弹，给我个痛快。

魏特曼：军医。

克鲁克：工兵。

一战末期，正爆发着西班牙流感，一个军医在战场上，被一个工兵救了。但工兵却和傻子一样，用全部积蓄买了可能这辈子也用不上的马。

 脚步声-马鸣声

克鲁克：你看这个。

魏特曼：什么啊？

克鲁克：马呀，你难道没见过马吗？

魏特曼：我当然见过。但这马跟你有什么关系？

克鲁克：但是你看它又高又壮，多健康啊，这年头这么好的马可不多见。

魏特曼：你会骑吗？

克鲁克：不会。

魏特曼：......

魏特曼：好，那你自己玩去吧，我走了。

克鲁克：我把它买下来了。

魏特曼：你说什么?!

克鲁克：你看看呢，看看这四条腿，无论是拉车还是犁地，这都是一把好手啊。

魏特曼：......那你有车要拉吗？或者有地要犁吗？

克鲁克：没有啊。

魏特曼：......

魏特曼：嗯，好，恭喜你。

克鲁克：那个，我没有足够的钱一次把它拍下来，所以我现在要你还债。

魏特曼：我，我有一个更合理的方式，你要不要听一听......

克鲁克：我费了好大劲才把你救回来的，快还我钱。

魏特曼：你他妈的，就不能不买那匹马吗？

克鲁克：对，你欠我的。

魏特曼：（小声）操，我他妈当时就应该死在那儿。

 转场-小路上 

（压脚步入）

克鲁克：唉啊！柏林那边有多远？我感觉这么走好长时间了。

魏特曼：你还真他妈有脸问我呀。

克鲁克：你为什么老是这么悲观呢。你就真应该像那个亚当一样乐观一点嘛。

魏特曼：哪个亚当？

克鲁克：就是那时和我躺在一起的那个亚当。他被锯掉一条胳膊，半条腿，还是能笑对生活呢。

魏特曼：你是哪只眼睛看出来他笑对生活了。他没有自我了断的唯一原因，就是因为仅剩的那一条胳膊跟一条腿做不到！

克鲁克：不过我现在倒确实是有点害怕了，你说这荒郊野岭的会不会有野兽出没。

魏特曼：你现在可以担心强盗，小偷，哪怕是奸商。唯独不需要担心这个地方会出现还能宰着吃肉的东西。

农户：哎，老乡！老乡！

魏特曼：（小声）别搭理他。

克鲁克：（似没听见）诶！怎么了,老乡！

魏特曼：（小声）哎呀，我的天......

农户：哎，那个小伙子，我能借你那匹马用用吗？车卡地里了。

克鲁克：这是什么东西？

农户：烂苹果。

克鲁克：烂苹果？喂猪的吗？

农户：是喂人的，已经没有猪可喂了。

克鲁克：哎呦，你别说。我都闻到酒香味了。

农户：唉，前头有一个村子，你们俩要是需要的话可以上那歇歇脚去。

农户：我也实在没什么东西能报答你们。唉，这烂苹果我估计你们也不想要。那这样吧，我的帽子给你们行不行？

克鲁克：哎，拿过来吧。

克鲁克：（拍了拍魏特曼）走了。

 村镇

克鲁克：这就是咱们的头一个落脚点？说实话，这跟野地也差不了多少。

魏特曼：谁说的？你在野地里头可看不见这么多老弱病残，死人，还有垃圾。

克鲁克：你好，这是旅馆吗？

村民：不是。

克鲁克：那为什么门口挂着那个旅馆的牌子？而且还竖着挂？

村民：那是因为那个地方漏了，我们从废墟上捡了一堆垃圾，把它补上。

村民：不过你们来都来了就坐着吧，反正这村里现在其他的房子都和这儿一个样。

村民：那个，只有土豆可以吗？

克鲁克：真的吗。

村民：啊，这个，让您见笑了。

克鲁克：居然不是萝卜！那太好了。赶紧拿上来。

村民：看这装束，你们俩在军队里是干什么的？

克鲁克：嗯，他是医生我是工兵，

村民：哎，都是有技术的人才嘛，以后也好混，不过你们为什么非要徒步走到我们这来呢？我们这个小破村子也没有什么吸引人的地方。

魏特曼：嗯，因为某个天才他妈的花了我们俩所有的积蓄买了一匹这辈子都用不上的马。

村民：马？马......在哪呢？

魏特曼：门口拴着......

魏特曼：......

魏特曼：马呢？

 一会过去了

魏特曼：哎好啊，咱俩他妈摸爬滚打四年的积蓄就这么消失了。

魏特曼：连那顶帽子都没留下。

村民：那个，我帮你们找找吧，应该是君特尔干的，这孩子就是调皮捣蛋。

克鲁克：君特尔是小孩吗？

村民：对，今年九岁。

克鲁克：九岁是怎么牵走这么大一匹马的呀？！

 脚步声

克鲁克：找着了吗？

魏特曼：还找着？找不着了！

克鲁克：哎，妈的。

村民：实在是不好意思。

村民：这几个孩子没爹没妈的，我们也没精力管。

村民：你们俩就先在我们这睡一宿吧，吃两顿饭再走。

魏特曼：（对克鲁克）你觉得呢？

克鲁克：嗯，行吧，反正咱俩已经没有别的东西可以丢了。

 咳嗽声

魏特曼：嗯？那屋里是谁？怎么一直在咳嗽？

村民：那是我女儿，生病了。

魏特曼：这里没有医生吗？

村民：有啊。被拉去当兵了，再没回来过，但是说实话，我也没钱给她看。

村民：我们找了很多办法，试过不少东西，但是哪怕一点也没有好过。

魏特曼：我是个大夫，感觉这听起来像是肺痨。

村民：你的意思是？

魏特曼：嗯......你懂吗？我要是不帮你的话，我估计她撑不过这个冬天。

村民：啊，你愿意帮忙？

魏特曼：可以，但是......

村民：(打断)我懂的，但是我实在是没有现钱了。

村民：(掏出戒指)......这样吧，这个给你，我老婆给我留下的。

魏特曼：（端详）是真的吗？

村民：真的，我就剩这点东西了。

魏特曼：好，那我看看。

 房间里

克鲁克：怎么样啊，能看出什么吗？

魏特曼：就跟咱们当时军营里出现那种病一样，是同一种毛病。

魏特曼：你们这附近有药房或者诊所什么的吗？

村民：有，但是医生走了以后就再也没开过了，门也锁上了。

魏特曼：无所谓，这家伙会开锁。

魏特曼：带我去看看吧。

村民：（纠结）......我知道因为这个病死的人很多。你愿意帮忙我很高兴，但治不好我也不怪你。

 回忆

魏特曼：（混响）我以前在军营里前线的时候“有个同事”挺尖酸刻薄的，冷漠到不配当个医生。

 医馆内

魏特曼：好东西不少嘛？

村民：嗯，这个大夫有收藏各种药品的习惯，但是因为村子里治得起病的人太少了，所以从来没用出去过。

魏特曼：诶！那这就好办了。

 回忆

魏特曼：（混响）“就这么讨厌的一个人”，却是所有指挥官的宠儿，因为只有“他”能面不改色的，在没有麻药的情况下锯掉一个人的胳膊。

魏特曼：（混响）任凭那个人怎么哭嚎，“他”都不停手。我没怎么拿过枪，但是死在我手下的人，未必比死在拿枪的人手下的少。

 医馆内

魏特曼：嗐，没有那么邪乎，其实就是流感，能治好。

魏特曼：克鲁克，你看看那个暖气炉子还能不能使，然后你跟我把这收拾干净，咱就在这开始。

魏特曼：我觉得我有信心把你姑娘治好。

魏特曼：不过，你这有枪吗？

村民：你要枪来做什么？

魏特曼：唉，怎么说也得弄点肉来啊，她体质太虚弱，这是主要问题。

村民：嗯，有，但是能不能找到猎物不好说，我出去转转。

魏特曼：诶，你等会，门口那一堆是什么人？

村民：来看病的，因为他们听说诊所好像又重新开张了。

魏特曼：（内心）坏了，传染开了。

 回忆

魏特曼：（混响）我身边那个人，他不是一直都这么傻的，开战之前还挺正常的，最起码做不出拿全部身家去买匹马这种事，但是一打仗把他吓傻了。

魏特曼：（混响）因为炮弹落在他脚边，把他震晕了，醒过来以后就变成这样了。

 转场

女村民：请您帮忙，救救我们的家人！

魏特曼：那就把你们身上值钱的东西全都准备出来，买你们的命。

 村子外

克鲁克：哎，您好，老乡。

村民：这是什么？

克鲁克：找出点破烂，弄了个爬犁，我不知道你们用不用得上。

克鲁克：唉，魏特曼正忙着呢，我也不好意思吃干饭。

 回忆

魏特曼：（混响）相比起医生来说。“他”更像个杀手，随便一指，就能定夺一个人的生死。

魏特曼：（混响）但是就算这样，“他”也从来不放弃自己认为有希望的病人。

 转场

克鲁克：诶，魏特曼，早上有个小孩把那匹马牵回来了，上面还驮着这个小孩。

村民：那个是君特尔，牵回马来的那个应该是维克斯。

魏特曼：那我猜猜，这个叫君特尔的，他是不是也发烧了？

克鲁克：他妈的，我的帽子呢？

魏特曼：估计现在已经在黑市上倒八手了。

魏特曼：所有人都吃不起饭，还有人花大价钱买帽子，真讽刺。

克鲁克：你说，咱们是为什么打仗啊？保卫祖国吗？

魏特曼：保你妈的祖国！在法国的地盘保卫德国？

克鲁克：那咱们为什么打仗啊？

魏特曼：我他妈哪知道。

 一段时间后

魏特曼：（疲惫）唉，伊利亚死了。

魏特曼：把她抬出去吧，直接烧掉，此外别让人碰她。

克鲁克：你先在这等着，医生在里面忙呢，你们别传染了。

村民：医生怎么说啊？

克鲁克：你去跟村里的人说说，发动起来，劈点柴火过来。

村民：那行吧。

 医馆外面

男村民：这人倒底靠不靠谱啊？

村民：不知道啊，但是这只有他一个人敢自称是大夫了，而且跟他一块来的那个不也这么说。

男村民：万一是他妈骗子怎么办？我的全部身家可是都给了他了，而且伊利亚也没好起来啊。

 转场

克鲁克：你准备吃饭，把这门打开。

魏特曼：（疲惫）咳咳......你拿进来，然后顺便去找人过来吧。

魏特曼：（疲惫）米尔克死了，把他抬走......咳咳。

克鲁克：呃，你看马都回来了，要不我们......

魏特曼：......

魏特曼：（疲惫）行了，多弄些柴火来。

 医馆外面

男村民：我们全村所有的值钱东西可全都给他了。

男村民：然后他现在把自己封在那个充满了病号的小房间里，谁都不让进。

村民：但是他自己不也在里面吗？

男村民：都这么长时间过去了，可不见有人活着出来。

 转场

男村民：这位先生，你去帮我问问，我儿子他现在到底怎么样了？

克鲁克：等我一会。

 过了一会儿

克鲁克：他说还在发烧，脸色有点发青，咳嗽的很严重。

男村民：但是一个礼拜之前，他来的时候就这样。

克鲁克：嗯，生病了嘛。肯定要养一段时间。

 转场

克鲁克：本诊所现在不收治新的病人。

女村民：可是他现在真的很严重了，能不能通融一下。

克鲁克：那个......里面实在是没有床位了。

克鲁克：你先等一等，我去问问......

 转场

男村民：这明显不就是他妈的收够了钱准备跑了吗。

男村民：米尔克也死了，那家伙他妈壮的像头牛一样。

男村民：就算没有大夫给他治疗，他应该都死不掉才对呀！

 转场

男村民：哎，那个！你叫克鲁克，是吧。

克鲁克：对。

男村民：我在这站一会吧，你休息一下。

克鲁克：但是我没别的事干。

男村民：实在不行，帮大家伙做点木匠活也可以，我在这吧。

克鲁克：这样啊，行吧。

 村口

村民：哎，你怎么回来了？

村民：你平常不是在那门口呆着吗？

克鲁克：有人说他想替我一会儿。

村民：完了！快回去，快回去！

克鲁克：为什么？

村民：有人要去找魏特曼医生的麻烦。

 跑步声-医馆内 

(跑步停入)

克鲁克：（推开门）魏特曼！你没事吧！你的脸怎么了！

只见魏特曼脸上多了一块淤青。

魏特曼：（虚弱）咳咳咳......（抬起手意示停下，吐出一口血）呸......

魏特曼：（看向小男孩）脑袋还疼么？

小男孩摇摇头，他的病好了。

男村民：魏特曼医生......我......

魏特曼：呵，带着你儿子，快走吧。

 转场

魏特曼：诶？你那匹马呢？

克鲁克：卖给村民了，我觉得他们更用得上一点。

魏特曼：哎呦，终于开窍了。不会没收钱吧？

克鲁克：收了，你看这个！

魏特曼：（生气）现金？

那时候的现金和废纸差不多。

魏特曼：我操......（倒下）......咳咳咳！

克鲁克：魏特曼？魏特曼！

克鲁克：你怎么突然......这么烫！糟了！

 回忆

村民：（混响）你们俩为什么非要走着回去呢。是没有钱吗？

魏特曼：（混响）不，那都是小问题。

魏特曼：（混响）我给我家里写了一年的信。一封回信都没有收到，他们恐怕......不，其实我不是很想那么快回去。

 转场

克鲁克：我们得走了。

魏特曼：......

 路上 

 脚步声

克鲁克：（背着魏特曼）哎呀，妈呀，有点后悔了。那匹马在该多好啊。

魏特曼：咳咳......(虚弱)尤其，你换的还是现金。

 车站

警卫：不行，你们这不是钱的问题，付再多钱也一样。

克鲁克：真的不行吗，您能不能理解一下，我们俩坐货车厢里，或者扒着车底上都行。就赶紧给他送过去，不就是......

警卫：（打断）先生，您也理解一下我们，实在是现在局势太紧张了，我没有办法把一个病人放到我们的车上来。非常抱歉。

克鲁克：原来能坐车，你不坐，现在好了，想坐还坐不了了。

魏特曼：......

 村镇 脚步声

克鲁克：（对背上的魏特曼轻声说）你可不能死啊，收了这么多钱。不能有命挣没命花啊！

克鲁克：（对路人）那个，咱这附近有诊所之类的吗。

 停两秒

克鲁克：（失望）啊，没有啊，行吧行吧，谢谢。

 小路上 脚步声

克鲁克：唉，张嘴，把药喝下去。

魏特曼：(推开)（虚弱）走吧，带着我的东西。

魏特曼：我现在死了，还挺痛快的。

克鲁克：你快拉倒吧，你他妈死了，那我怎么办？

克鲁克：再者说了，也没有很远。

 战场上

克鲁克：（混响）（背着魏特曼，因为恐惧而蒙着眼）能看清楚咱俩大约前进了多少吗？

魏特曼：（混响）大约五米。

克鲁克：（混响）啊，那也没有很慢吧。

魏特曼：（混响）你就非得带我回去吗？就不能让我死在这里吗？

克鲁克：对，你欠我的。

魏特曼在村庄里收治了二十一个病人，六人死亡，在他走后，再无人死亡。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