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诡异故事集 之 忘三小酒馆05
故事伍:九世恶人
人之性恶,其善者伪也。今人之性,生而有好利焉,顺是,故争夺生而辞让亡焉;生而有疾恶焉,顺是,故残贼生而忠信亡焉;生而有耳目之欲,有好声色焉,顺是,故淫乱生而礼义文理亡焉。然则从人之性,顺人之情,必出于争夺,合于犯分乱理,而归于暴。故必将有师法之化,礼义之道,然后出于辞让,合于文理,而归于治。用此观之,人之性恶明矣,其善者伪也。——摘自《荀子·性恶》。
01
很长一段时间,吴晓攀都是“人性本善”的忠实拥趸(dǔn),可眼前的这一位老人却第一次让他对此产生了怀疑。
他七十岁上下,似乎世间所有已知的尖酸刻薄相都能在他身上找到对应的特征,浑身上下有种说不出的味道,总让人感觉不舒服,并如坐针毡。此刻,吴晓攀的屁股就像坐在炭火上似的,异常难受。
从一进门,这个老人就用一种充满审视、怀疑的目光打量着小酒馆内的一切,看向吴晓攀时也极不礼貌,好像用X光在扫视他一般,恨不得将他的心肝脾肺肾都看穿。
对于一个在小酒馆外面经历了茫然和各种恶劣天气的人来说,突然来到这样的一个小酒馆,确实有些人难以适应,并伴随着狐疑。对此,吴晓攀十分理解,强忍着这种不太好的感觉,向来者介绍起了心酒。
02
老人开始还有些兴致,听着听着,他不断撇着嘴,并现出不屑之态,最后不耐烦了,干脆便打断了吴晓攀。
“停停停,先不说有没有这个功效,单从这故事换酒这个方式来说就不靠谱,既然有这种奇效,为什么不收费?我从来只相信等价交换这种事,能衡量价值的唯有钱,而不是什么故事、情怀。你的表演太拙劣了,所以这里面肯定有阴谋。”
在这个世界,没有人会对心酒的作用产生怀疑。吴晓攀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提出质疑,他不由愣了一愣,可细细一想,也许他才是对的。对一种超出认知的事物产生质疑,这是人类的本能。因此这个老人看上去虽然没有那么顺眼,但从某种角度来说,他竟是目前唯一符合这一逻辑的。对于他跳出了“小酒馆法则”的情况,吴晓攀也是十分好奇,重新又打量了一番这个来到忘川仍保持“清醒”的老人,他甚至有些怀疑他是接班人。吴晓攀现在总有种错觉,见谁都像下一任孟婆。
03
看着吴晓攀吃瘪的样子,老人有些洋洋自得起来。
“小子,你太嫩了,你也不去打听打听,从来只有我典源算计人,没有哪个敢算计我的!这荒郊野岭乌漆嘛黑的,我走了一晚上却碰见你这家店了,又弄出个什么三杯心酒,怕不是家黑店吧!我甚至怀疑酒里下药了。哼哼!月黑风高杀人夜。”
听到这个自称典源的老人这般说辞,吴晓攀反而松了口气,他实在无法想象这个老人会是孟婆的场景,于是连忙摆手道:“你看我这柔弱的模样,如何像是开黑店的。”
“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我又不认识你,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开黑店的。”
“那你请自便吧,这酒不喝也罢。”
吴晓攀见他言之凿凿,煞有介事的模样,哭笑不得,便想放弃对眼前这个人进行心理辅导,反正这世界也没有绩效考核之类的无聊事务,他甚至连领导是谁都不知道,于是语气不善起来,并开始收拾起了酒具,大有逐客的意思。
04
“慢着!”
典源突然发声,一把将酒杯抢了下来,吴晓攀愣了愣,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典源得意地瞥了一眼这个年轻的老板,一仰头竟将一杯心酒一饮而尽,一抹嘴角,发出“咝咝”的咂嘴声,意犹未尽。
吴晓攀坐了下来,玩味地看着这个越发看不懂的老人。
“现在又不怕我是开黑店的了?”
“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典源撇了撇嘴,应得理所当然,并又咂了咂嘴。
“酒还不错,比人强。”
自进屋后,典源还是第一次肯定一样事物,虽然话语中仍然夹枪带棒,却已是非常难得了。吴晓攀没有愤怒,在忘川,每个人都是过客,他虽然感性,但也不想驻足在这种负面的情绪里,他只是越发好奇,眼前这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才会如此“神憎鬼厌”。
05
“小子,你有福了,我从不对人说起我的这一生,能从中学会些什么就看你个人造化了。”
典源坐在椅子里,跷起了二郎腿,若无其事地环顾着小酒馆的一切,才又将自己的一生道来。这是吴晓攀目前见过最令人作呕,最颠覆三观的一个回忆,毫无忌惮地将人性之恶诠释到了极致,并让他见识到了天生恶人的现实模板,一遍遍刷新着他的认知。
典源出生在使无数人变成“精神残废”的年代,那是一个可以把好人逼成鬼的年代,而他的恶,跟这个时代似乎并无太多必然关系。
他出生在一个隐秘山沟沟里的三线厂区,父母是普通工人,这里围墙高建,就是一个小集镇,自成一个世界。
刚出生时,小典源便将婴儿的恶展现了出来。
典源的父亲还有个弟弟也参加了三线建设,同在一个厂区,两兄弟都是在“三线”成的家,两妯娌先后怀孕,弟弟的孩子还大三个月,由于弟媳妇奶水不足,小典源的母亲同时要奶两个孩子。
06
这时候小典源还不会说话,每次堂哥被抱过来吃奶,他就会恶狠狠地盯着堂哥,等他靠近了后便会用脚踢,用手抓,堂哥每次都被他欺负得哇哇大哭,因此两人是绝不能一同吃奶的,喂堂哥时还要把典源抱走,以免他看见了哭闹。父母亲还觉得十分有趣,一个这么小的孩子竟然会争风吃醋。
再大一点时,小典源表现出了不同于其他孩子的叛逆,越是父母不让做的事,即使是有害的,就越要去做,甚至还会发怒和攻击他们。而关于哺乳期护食、争食的表现更是进一步释放。只要是吃的,经了他的手,别人便再也别想拿去,如果碰上力量强大的孩子,他宁可毁掉也不分享。
有一次,父亲拿了一片西瓜给他,正好堂哥也来了,父亲便要切成两片分给侄子一片,他坚决不肯,父亲责怪了他几句,他干脆将西瓜摔在地上。一地血红的瓜瓤,小典源瞧着依然不解气,还走不太利索的他上前去踩得稀碎,直到一地狼藉,满地汁水。他的父母这才惊觉情况已经失控了。
07
吴晓攀突然想起奥古斯丁在《忏悔录》中对婴孩的恶的描述。他认为“婴儿的纯洁不过是肢体的稚弱,而不是本心的无辜”。也就是说,奥古斯丁认为婴儿在种种事情上本质上是罪恶的,即使他们因为身在襁褓不会受到责罚,他们肢体的稚弱只是掩饰了他们本心的罪恶。后来,奥古斯丁越发地倾向于婴儿可能是“撒旦的手足”。
“这都是我记事后母亲告诉我的,谁都别想欺负我!”
典源看着若有所思的吴晓攀,以为他怀疑自己的叙说,赶忙解释道,并不以为耻,反有引以为荣的味道。吴晓攀笑了笑,并不打算展开交流,典源对于他的态度十分满意,继续回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