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辈  子  命

 原作者：刘强 尚伟

 （走本时请注意未成年人，此本部分隐喻不适合未成年人）

（剧本音效制作中。。。。）

人物：

林如玉：女，三十八岁，原本与吴执中是夫妻，但是却爱上了匡大虎。

匡大虎：男，三十二岁，高，富，帅，体格健壮。

吴执中：编剧，四十五岁，林如玉前夫

潘金莲：吴执中雕刻的塑像。虚幻与现实，道德与人性的结合（兼女秘书）

第一场

【海滨浴场】

海浪声，广告舞曲，车水马龙 

服务员：先生你好，这是您的饮品，祝您生活愉快！

[安静片刻]

匡大虎：STOP！

电话拨出

匡大虎：“大电”、“二电”，干什么吃的？就这破水平也打广告？崩溃！现在不是“街上流行红裙子”的时代。——什么？比基尼？呸！现在只要不是个星，没有名气，你脱光了除了招警察，苍蝇也不来！对，过二十分钟我要重新审查。

电话挂断

[安静片刻]

林如玉：嘿!

匡大虎：（喝饮料）

林如玉：嘿，你装什么装?

匡大虎：收着点。你知道你身上粘着多少人的眼球！

林如玉：（笑）我怎么闻到股醋味？

匡大虎：哼。（抬手看表）你一向很守时——

林如玉：我去看琳琳了

匡大虎：（沉默）

林如玉：（坐下来。靠着椅边，脱下鞋，倒沙）……

匡大虎：哎，美人都会有“香港脚”吗？

林如玉：去你的。招我来什么事？

匡大虎：没事

林如玉：没事你招我？

匡大虎：想你了呗。你非让我说出来你才舒服

林如玉：我又没逼你。对了，你看起来象个贼——

匡大虎：既偷钱又偷情？林如玉：还偷一样东西

匡大虎：什么？

林如玉：自在

匡大虎：那是你紧张。可你紧张什么？你看看周围的人，非贼即盗，不偷不抢那靠“硬功夫”拿的……我不说你也明白！

林如玉：你行了吧你！……

[沉默。海鸟叫，小青年拎录音机路过

匡大虎：（夸张）活着真好啊！ 

匡大虎：（话锋一转）告诉你，我中学没毕业就被学校开除了。

林如玉：准是打架。

匡大虎：错了。因为我在学校食堂的窗口写下了四个字——插队可耻。

林如玉：这很正常啊，什么时候不排队“加塞儿”都不行。我最恨加塞儿了。

匡大虎：当时正赶上知识青年上山下乡，插队落户，我这么写有恶攻的嫌疑，就被学校工宣队除名了。

林如玉：怪不得你见了文化人眼就绿。

匡大虎：（轻叹）我比狼自卑！——不过，要说文化人，你也算一个呀。那天也是在这儿，可是你主动向我放电的。

林如玉：什么呀。那天的气侯，就是叫人骚动不安。

匡大虎：不错，你的眼里能滴下水来。

林如玉：文明点。谁让你这么“犀利”呀？姐姐妹妹见了你就有点抓狂……

匡大虎：嘿嘿嘿……我也就剩这么点原生态了。

林如玉：（打断）行了，说点别的吧。

匡大虎：（贴近）咱们还是先找个地方吧？

林如玉：（脸红了，但口气坚决）不！

匡大虎：为什么不？我替你算着日子哪……

林如玉：行了！我没心情

匡大虎：可我有！（冲动地欲起）

林如玉：（冷冷地看他）——

匡大虎：你别这么沧桑好不好？我喜欢熟女，但不喜欢……前辈

林如玉：你的喜欢，我的悲哀；拜托，别让我觉得我象欠了你似的

匡大虎：对不起，我说的找个地方，其实是想送你一套碟

林如玉：又让我看什么？

匡大虎：香港大导演拍的（递光碟）

林如玉：（一怔，有点恼怒）你就知道这个！你还嫌我……

匡大虎：嘘——是的，是的、是的！除了第一次，后来的许多次你都像（是一具尸体）……

林如玉：（打断）你还说！（用手捂住他的嘴）

匡大虎：（拿开她的手，一口气地）你躺在那儿一动不动， 我感觉自己象是在盗墓……

林如玉：这么快，你就已经瞧不起我了！（低声哭诉）……

匡大虎：看你这样，谁会相信你是个小四十的女人……

林如玉：女人怎么了？怎么了？……

[海潮声，鸟叫——。

匡大虎：头发真厚啊……

如玉哭着哭着靠倒在匡大虎宽大的臂膀里。匡大虎搂住了她肩，拍了拍

匡大虎：原谅我，谁都有不满足的时候，董事长也一样。

林如玉：其实，《金瓶梅》这套书我们早就看过了

匡大虎：我们？你和他！

林如玉：又来了。谁没有长长的过去？你要老是这样，我可受不了

匡大虎：……哦， 对不起，有时候我都觉得自己是个小男人。不过，谁让我这么傻傻地在意你呢？

林如玉：要紧我就该小肚鸡肠？唉，就算是用旧的东西吧，都会有感情，何况是相处十多年的老公

匡大虎：我不提他，你又来劲了!

【沉默，海鸟飞过】

匡大虎：哎，不是我好奇，你说说，你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也钻帐子里看过这种书？

林如玉：问这么仔细干嘛?

匡大虎：我想了解一下你们的……深度

林如玉：（淡淡地）那是个删节本

匡大虎：不带春宫插图的?

林如玉：有那个吗？

匡大虎：没劲。嘁，这跟看小人书有什么两样？！

林如玉：哼，这也就是你和他的区别！

匡大虎：怎么讲？

林如玉：真正的艺术不靠性刺激！

匡大虎：对，我庸俗！我只看西门庆在床上的操作方法！龙翻，蝉附、虎抱腰！还有，四十五分钟，行了吧？——我收回（夺碟）

林如玉： 别。他从中萌发了创作剧本的构想，完成之后，他又动手雕塑了西门庆与潘金莲：金莲的塑像，天天琢磨他们，修改剧本

匡大虎：那对塑像放哪了？

林如玉：没办法，屋子太小，只好放在卧室的床前

林如玉：这套碟我还是要了，很感谢你的馈赠

匡大虎：等等。我有一个条件

林如玉：讲——

匡大虎：不许你和他一块儿看

林如玉：（略顿，笑笑）我不看，只给他看

匡大虎：好。——嗯？还是不行

林如玉：又怎么了？

匡大虎：只许你离开屋子后他一个人看

林如玉：（笑）放心， 他不会再碰我的

匡大虎：为什么？你们不是还没离吗？

林如玉：你……还信不信任我？

匡大虎： 信。不过，我就是不明白，他既然都不碰你了，你让他看这个不是让他……自焚？

林如玉：想哪去了！……也许，他看了这个以后，会对修改舞台剧本更有帮助

匡大虎：这样啊

匡大虎：你俩还要拖多久？或者换句话说，你已让我等白了少年头！

林如玉：注意！没有我，你也是胎里带的少年白

匡大虎：行了！白天我是厶三喝四的大老总，晚上就变成了“小偷”，想想看，这感觉落差也太大了，唉！比做生意累啊！

林如玉：我也不想这样。可又有什么办法呢？做不做夫妻是一回事，关不关注对方又是另一回事；世界上还没发明出那样一种橡皮擦，能把共同生活过的夫妻从各自生命中彻底抹掉

匡大虎：你该不是对他负疚？

林如玉：他曾经是我的精神教父

匡大虎：但你现在毕业了！

林如玉：感情留不住的东西，情义或许还能留得住？

匡大虎：你是说，买卖不成仁义在？

林如玉：你就知道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永远都不会有那种感觉……

[音乐起，风声，雷雨，吴执中全混

林如玉：我认识他是在一个曲折的盘山公路上，当时我是知青，有一天从公社回生产队，天都快黑了，还下着雪，我害怕得要命，只见一个人影儿在后面紧紧跟着，我以为我遇到了坏人，恐怖得我乱奔，可你知道他突然干了什么？

吴执中：天王盖地虎！

匡大虎：你回答？

林如玉：宝塔镇河妖！

匡大虎：哼。这简直像琼瑶她妈写的小说！

林如玉：不管你信不信，我们就这样认识了，相爱了。你能体会到当时那种天大地大的知青情结吗？

吴执中：如玉……

匡大虎：（沮丧）当时我在城里捣腾草绿色军装加毛主席像章，一天赚一毛五……

《我亲爱的南京长江大桥》

林如玉：怎么说呢，你跌过一次大跤，但你以后就赶上了好时机，搭上了顺风船，在商品经济的大潮里一路领先……

匡大虎：我写字楼里因此挂了八张邓小平的像——八阵图！

林如玉：可他呢，一次次的追求，又一次次的失败——

匡大虎：像黄继光抱着炸药包冲向敌人的雕堡？

林如玉：（不理他，继续说）回城后，他考上剧团的编剧，写了许多的剧本，有些是上面布置下来的任务，有些是他自己想写的。可是，机遇总是跟他过不去，不是潮流过去了，上面取消了任务，就是剧团太穷，没钱排新戏，至今，他没一个像样的大戏在舞台上立起来

匡大虎：像邱少云，伏在烈火焚烧的草丛里，咬着牙对自己说：坚持，挺住！

林如玉：他没挺住，一度打算下海

匡大虎：呵，下海？他的理想呢？

林如玉：他说赚了钱后再投入排戏

匡大虎：有这种想法的，一定会被人宰个精光！

林如玉：……他，最终没敢下海

匡大虎：（停顿，然后哈哈大笑）

林如玉：你笑什么？

匡大虎：中国历史上当皇帝的没有一个是书生，有也是亡国之君！做俘虏时写的诗词最文艺。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轻蔑）我宁可怀孕，也不要怀才；请问，他现在还在写小唱本吗？

林如玉： 这次他迟迟没动笔……

匡大虎： 够了，你把他描绘得像个视死如归的英雄！

林如玉： 但他的确很悲壮！

匡大虎： 那你为什么要离开这种悲壮？

林如玉： 你说呢？……

匡大虎： （口气缓和下来）好，好，不说他，说我。我在你的眼里，是不是西门庆，暴发户，有贼心有贼胆，见过大钱，进过大狱，还是个采花大盗？

林如玉：（近乎哀求地）你不要发疯！

匡大虎：我觉得你不公平！知道吗？我这种人，笑，全公司人陪着你一块笑；哭，可是自己一个人关在写字间里用头撞大墙！你见过有几个工人跳楼的？——嗯？跳楼的全是他妈的大老板，总裁！不公平啊！为什么社会总把那么多的赞誉给了文人，即使他们当汉奸、当叛徒也跑在最前头！而对我们做生意的，一个“奸”字全打下水……

林如玉：（小声地）你好象尾巴点着了火……

匡大虎：不，我只是一个过客，一个走过这个世界和生活的过客，我不活在明天，我只想活在今天，珍惜自己活着的每一分，每一秒，你可不要用语言暴力把我“秒杀”了，……

林如玉：大虎……其实，你很善良，干嘛要装得那么强横？

匡大虎：爱一个人是很痛苦的，你让我痛并快乐着，唉……嗯？你刚才说什么来着？

林如玉：我好象一个妈妈，带着你们两个大孩子

匡大虎：谁是老大？他？——

林如玉：我不知道。对你，我是爱；对他，我是……心疼

匡大虎：我突然有了个想法

林如玉：说说看？

匡大虎：嘿嘿嘿……

林如玉：说，不说我今天饶不了你（嬉闹）

匡大虎：哈哈哈，好，好，我说，我说……（略顿）我想想见见你的那位，悲壮

林如玉：别！

匡大虎：放心，我不会伤害他的（打了个响指）

[音乐，海浪声，鸟叫渐起三秒

第二场

《甜蜜蜜》

吴执中：生存（打酒嗝）还是毁灭，这是一个严重的问题……

[掏出钥匙，开门，扔下东西，靠躺在椅子上，点烟

吴执中：（叹气）唉~

潘金莲：嘻嘻嘻嘻~

吴执中：（惊醒）谁？谁！

[沉默（空两秒）。

吴执中：同入啊！！！

潘金莲：同入啊！！！

潘金莲：嘻嘻嘻嘻~

吴执中：你既然会笑，就应该走下来，陪陪我。我很寂寞

潘金莲：我负责消灭寂寞！

[老年迪斯科~（改编者恶趣味，嘿嘿嘿）

[脚步声

潘金莲：（咋咋呼呼）哎哟俺的娘耶，可把俺累坏了

吴执中：你的“娘”是我， 是我把你塑造出来的

潘金莲：娘——

吴执中： 哎~ 

潘金莲：呸！我都大你几百岁了，你敢做我的老娘？

吴执中：那是书里的情节。实际上，我塑你可没少花心血。你应该是我养出来的

潘金莲：不对，我是婊子养的，你又不是不知道！在《金瓶梅》里头，我背着老公跟西门大官人偷情，是个“裤带松的”。（吃吃笑，坐在吴执中腿上）要不，咱俩“打一炮”？

吴执中：别，别……别闹

潘金莲：疲软，我就知道你早已经“松下”了！

吴执中：你怎么知道？

潘金莲：哼，谁让你把我搁在你床头？你跟你媳妇在被窝里捣鼓了半天，然后一声长叹，让我都不好意思看你。

[音乐停，门铃声持续——

吴执中： 嘘——来人了

潘金莲： 还让我站回去？

吴执中： 对

潘金莲：（不满）

[门铃声停，开门声

吴执中： 对不起，你是？

匡大虎：嗯……

吴执中：你找什么？

匡大虎：不好意思，我没打搅你跟什么人……吧

吴执中：这，哦……（笑，一顿）你到底是谁？

[匡大虎递上名片

匡大虎：听说过吧？

吴执中：出去！马上出去！

匡大虎：呵呵呵，稍安勿躁。不想听听我来对你说些什么？

吴执中：你能说出人话来吗？

匡大虎：如果你懂的兽语，我也乐意陪你练练

吴执中：（无语）……

匡大虎：（坐下）我可以抽烟吗？

吴执中： 哼

匡大虎：（点烟）要不你也来一根？

吴执中：少废话！有什么快说

匡大虎：好……（突然地）你为什么对我这么仇视？

吴执中：这你还问我？

匡大虎：是，我搞了你老婆

吴执中：啊啊啊——！

匡大虎：哎? 要打架,你不是我的对手

吴执中：你还要欺负人到什么地步？

匡大虎：不，我很佩服你

吴执中：（苦笑）佩服得上（生理意义上）我老婆

匡大虎：如果你不优秀，你老婆我也不会……

吴执中：打住！——做人无耻， 也不能无耻到这个地步吧？

匡大虎：对你，我只说真话。站着干什么？坐下，坐下谈

吴执中：（愣一下，坐）……

[二人沉默，抽烟，两秒——

匡大虎：你知道吗？她心里还惦着你。我的金钱，地位、男人味，都不足以使她完全放弃你，这让我非常地痛苦

吴执中：哼，跑来跟我说这个，为什么？

匡大虎：因为跟别人我没共同话题

吴执中：你他妈的！——

匡大虎：嗯？（单手制住）

吴执中：哎哟！

匡大虎：对不起，弄疼你了

吴执中：我……

匡大虎：没关系，听你骂也是我的一种感恩！你继续吧

吴执中：——你才知道哇，爱一个人是痛苦的，这滋味不好受

匡大虎：是不好受。你也来一根？

吴执中：你那太冲，我抽自己的

[匡为吴点烟——

吴执中：（咳嗽，突然抬头）嗯，你该不是来劝我跟她离婚的吧？

匡大虎：你要有这种想法我当然惊喜，不过我不抱太大的奢望……

吴执中：够了，我不会跟你谈这个

匡大虎：除了这，咱们还能谈别的吗？

吴执中：（沉默）……

匡大虎：你不会否认你是男子汉吧？

吴执中：（沉默）……

匡大虎：那咱俩就是两条汉子，一定能找到共同点

吴执中：像美国总统与拉登？

匡大虎：血腥味太浓。咱们还是像个正常的中国男人一样交谈吧

吴执中：很遗憾，我正常不了。难道她没跟你说过我的那个……？

匡大虎：什么？

吴执中：（手僵在空中）……（打个响指， 然后沉默）……

匡大虎：她从来不在我面前提你，只有今天——

吴执中：她说了我什么？

匡大虎：悲壮

吴执中：嘁！悲，还他妈的壮！……

匡大虎：你真像她说的，是个大孩子

吴执中：……那你呢？

匡大虎：比你好不了多少，在她眼里，也是个孩子

吴执中：谁算老大？

匡大虎：这她没说

吴执中：（突然笑起来——）

吴执中：这就是说，你上这来是进幼儿园，来看我这小朋友？

匡大虎：（抽最后一口烟，扔掉，笑）呵呵呵，他妈的，做回孩子多好哇，咱俩就犯不着这么粗着脖子了。

[二人互相看一下，笑

匡大虎：咳，你这，有什么喝的吗？

吴执中：（变脸）想喝出去，我这可不是什么别墅山庄

匡大虎：哦，对不起

匡大虎：金奖白兰地？

吴执中：廉价的，刷锅水，别人不喝

匡大虎：我喝

[倒酒，一饮而尽

匡大虎：哈，真爽！

匡大虎：唉~，人哪，都有不满足的时候……

吴执中：就像你，有了钱，有了地位，有那么多女孩子追着你不要名份地牺牲自己，还说是……潮人

匡大虎：可我，偏偏相中一个年纪大的……，结果呢，也被我如愿以尝。但还是……不满足

吴执中：你从小没有父母，是被你姐姐带大的吧！？

匡大虎：你调查过我？

吴执中：你搞我老婆，也没征求过我的同意呀？

匡大虎：那是，咱们扯平了

吴执中：你姐姐呢？她还好吗?

匡大虎：去世了，就在上个月。她一辈子都没有正式地结过婚

吴执中：正式?

匡大虎：对，正式

吴执中：这说明她曾跟人同居过，好词儿，有时代感……

匡大虎：不说这个了。告诉你，她还在意你，我很奇怪，你身上还有什么值得她如此留恋?

吴执中：为你这句话，咱们干一杯

匡大虎：干杯

[二人碰杯——

吴执中：我似乎感受到了我们的共同点——

匡大虎：两个男人跟一个女人

吴执中：她就是我们的焦点访谈。哎，你干嘛不趁着我高兴，跪下来求我给她自由?

匡大虎：你以为我做不出来吗?

吴执中：当然做得出来，你是个商人嘛

匡大虎：可我要是这样做了，你一定不肯答应

吴执中：为什么?

匡大虎：你不是商人

吴执中：深刻！我得把它记下来

匡大虎：崩溃！我也上过学，念过书

吴执中：闻得出来，你身上有一股子味道，像我上大学时男生宿舍的臭味

匡大虎：谢谢,我没上过大学,可现在是某高校的名誉校长

吴执中：又是花钱买的。我这才明白她为什么会登上你的贼船

匡大虎：决不是因为你这条船沉了

吴执中：我们俩到底哪地方会相像呢？

匡大虎：孩子气？

吴执中：一时想不清楚？

匡大虎：来，再干一杯

[沉默。二人咂嘴，似乎在品嘬酒味。

[打开音响，轻轻的戏曲音乐——

匡大虎：这些泥巴人是你捏的？

吴执中：是

匡大虎：可以看看吗？

吴执中：家都被你闯进来了……

[走路，三秒

匡大虎：怎么是我？

吴执中：是西门庆！

匡大虎：他怎么拿个球？

吴执中：他在说，读书顶个球！

匡大虎：哦，这个呢？

吴执中：你再看看——

匡大虎：怎么是她？

吴执中：是潘金莲！

匡大虎：你心目中的我和她就是这个样子？

吴执中：这个样子不好吗？名垂史册，遗臭万年！

匡大虎：我郑重地对你说，我和她绝不是搞破鞋！

吴执中：你拿什么证明？

匡大虎：对一个女人最大的尊重，就是向她求婚！

吴执中：求婚。你经过我同意了吗？

匡大虎：我这不是来了吗？

吴执中：你说话比文人还酸

匡大虎：当老总的，是吃脑袋饭的，我不装出点文化怎么行？其实我中学都没毕业

吴执中：这年头知识越多越穷，你可别步我后尘！

匡大虎：这不妨碍我对你感兴趣

吴执中：瞧瞧你使用的这词！兴趣，我两口子都是成了你一个人的兴趣？！

匡大虎：不要把所有的人都打回原形，猴子一般比人还诚实，想要什么就伸手，——（伸出手来）

吴执中：你要什么?

匡大虎：我想看看你写的那个剧本

吴执中：商人对这个也感兴趣？

匡大虎：是，我并不成天就只枕着钱睡觉——

吴执中：当然，压在你身底下的还有女人和别人老公的尊严

匡大虎：我此刻跟你说的每一句话都是诚恳的……

吴执中：猴子也讲诚信？

匡大虎：唉

吴执中：你叹什么气？

匡大虎：我只是想在你写的剧本中，找出她心疼你的深层理由……

吴执中：拉倒吧！我不是白老鼠，你也犯不着这么研究！

匡大虎：我就是想搞明白（她为什么紧紧抓着你不放）——

吴执中：（打断）哼！那我可以明白地告诉你，她留恋的是我们共同渡过的岁月。

匡大虎：没这么简单，拥有过你们那段生活的人很多呀

吴执中：可我们，的确曾经相爱过，有过晴天霹雳般的感情

匡大虎：现在这感情死亡了？

吴执中：不，是我身体里的激情死亡了，她还没有

匡大虎：所以她怕沉下去，抓住了我？

吴执中：美丽的女人都不肯轻易地死去，没有激情，她们活不下去……

匡大虎：可我也快死了

吴执中：你说什么？

（沉默）

匡大虎：你的剧本已搞定了吧？

吴执中：在这，你想看就看吧

匡大虎：对不起，除了商业文件，其它的我没耐心读

吴执中：那你想要我怎么样？

匡大虎：你就说给我听听吧，大致的

吴执中：滚出去！你敢拿我当你的秘书？

匡大虎：看，你又来劲了

[沉默。

匡大虎：说说吧。你写剧本不就是要演给人看的吗？我是你的观第一个众，听说你的剧本从来就没有在舞台上正式地演出过？

吴执中：闭上你的嘴！

匡大虎：现在还不能闭

吴执中：为什么？

匡大虎：我想说我可能会赞助你的剧本演出——

吴执中：（惊讶）

[拍巴掌声。

匡大虎：谁？谁在拍巴掌？你这屋子里果然有只鸡？

吴执中：胡说！

匡大虎：那她不在的日子里，你是怎样解决你的个人问题的？手洗？

吴执中：哼，这样私人的问题你也问得出口？

匡大虎：我是尊重你才这样问！

吴执中：哦？ 这也叫尊重？——

匡大虎：是啊，你难道不是男人吗？没有正常的生理需求？

吴执中：我是男人！但我现在不解决……任何问题

匡大虎：（吹声口哨）

吴执中：拜托，请你不要往那方面想

潘金莲：（小声）到底哪方面啊？

吴执中：去，你少来

匡大虎：跟谁说话呢？

[潘金莲：金莲从站台上走下来，娉娉婷婷的——

潘金莲：我

匡大虎：她到底是林如玉还是潘金莲？

吴执中：你不是要听我剧本里的情节吗？喏，她现在就是剧中人潘金莲

匡大虎：久仰，久仰！

潘金莲：不敢，不敢。

匡大虎：（茫然）你怎么会有血有肉？

潘金莲：我怎么就不能有血有肉？你们不就是要艺术这样活生生地再现吗？

匡大虎：我不是那个意思

潘金莲：我是那个意思！

匡大虎：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吴执中：你想是怎么回事就是怎么回事吧。金莲，别闹了，说情节吧

潘金莲：好，说情节。——这年头，送一百朵红玫瑰给情人不算真浪漫

匡大虎：那怎样才算真浪漫呢？

潘金莲：送一朵红玫瑰给老婆！爱情是游戏，婚姻才是工作

吴执中：打住，你听明白了吗？

匡大虎：没明白

吴执中：没明白再接着说……

匡大虎：等等。你们真是一对高明！不过我要反问你们一个问题。如果，世界末日来临了，你们最想做的是什么？

潘金莲：那还用问？帮他治（病）

吴执中：（捂住潘金莲的嘴）我想听听你的？

匡大虎：我想跟她结婚

吴执中：正式？

匡大虎：正式！

[沉默。

潘金莲：看不出来呀，你还是真是个孬种呢

匡大虎：错了，那叫情种

潘金莲：西门庆也能算情种？最多是恋爱中的犀牛

吴执中：可他是要跟她结婚！……这也可以理解，婚姻是每个人一生中至少要冒的一次险，他们商人习惯了冒险

匡大虎：我请求你

吴执中：终于露出了嘴脸——

匡大虎：你要什么条件？

潘金莲：钱，很多很多的，money……

匡大虎：行，我给

吴执中：然后我跟她正式离婚？

匡大虎：对

吴执中：这是交换条件？

匡大虎：你要这么说，就算是吧

吴执中：好，金莲，你听懂他的意思没有？

潘金莲：懂~~，这吊脚儿事我见得多了，无非是把我们女人买过来,卖过去

吴执中：你愿意卖吗？

潘金莲：我被人卖了一千年，千年等一回，这回不卖！

吴执中：好，你——出去！ 节奏逐渐加快，注意不要空时间

匡大虎：吴执中，求求你，我真的很爱她

吴执中：我也爱过她

匡大虎：你爱她就像爱你自己？

吴执中：对，你呢？——

匡大虎：我爱她胜过爱我自己，我想把我的全部都交给她，我就为这来努力和你沟通

吴执中：我跟你没什么可沟通的！

潘金莲：痛快！

匡大虎：吴执中，你会拖死她，也拖死你自己的！

吴执中：什么？你再说一遍

匡大虎：她对你已没有爱情，只有怜悯，而你呢，还生活在过去，用你的过去，谋杀着你和她现在的生命！

吴执中：你凭什么这么教训我？

匡大虎：因为我死过，或者说绝望过，无数次地动过要跳楼的念头

潘金莲：可你没跳，还站在这说话

匡大虎：这就叫向死而生！一个人， 无论多么骄傲，经过生与死的瞬间后，他就会发现，活着，比死更需要勇气。

吴执中：你在说什么？

匡大虎：你听不懂吗？

[静止，三秒

林如玉：人就象一粒种子， 只有盖上了黄土，经过埋葬，才能生根，发芽，破土，长成一棵树……

第三场

[轻轻的音乐，……

路人甲（男）：老板，来个地瓜！

路人乙（女）：亲爱的，你今天准备送我什么礼物啊？

路人丙：哥哥姐姐，来束花吗？

路人丁：老婆，我下班了，正在往回赶呢你别着急啊！

路人丙：肉夹馍，十块钱两个！

[电视机里播着中国正式进入世贸的消息，还有关于香港回归的报导，车水马龙，……

[掏钥匙，发现屋里有人，好像是林如玉，不知道要不要进去，口中呵着白气，他不知是喜是恨，是应该愤怒还是应该悲伤

吴执中：呵，呼（混响）她怎么在家？

[门被打开

吴执中：啊！（吓的坐在地上，一直没有反应）

林如玉：哎哟，你回来啦

林如玉：起来吧，地上不冷？

林如玉：哎呀，你呀，快起来吧雪下得真大，瞧你快成雪人了

吴执中：呵，哈哈，……

[脚步声，关门声

吴执中：是谁这么没规矩，大雪天地跑我家来过生日？

林如玉：是狗

吴执中：狗？哼，我养得起那种贵重物吗？

林如玉：不用养，你自己就是

吴执中：我？好，算你幽默可我的生日到底是哪一天？

林如玉：今天是情人节呀？二月十四号

吴执中：你！什么意思？难不成我是你的情人，他是你老公？

林如玉：你想这样？

吴执中：够了！我永远不会忘记，去年的今天，是你离开了我，跟上了他！

林如玉：今天可是我跟你在一起

吴执中：那又怎么样？被人骑过的自行车又还回来了？还是，好借好还，再借不难？

林如玉：你！完全可以不必这样！好，我回来是错了我走！

吴执中：站住！——我的生日是二月二十九，闰年！四年才过一次！你怎么这么快就忘了？

林如玉：我查过你的户口

吴执中：户口？

林如玉：又对照了黄历

吴执中：黄历？你到底想搞什么？

林如玉：它证实了我的一个怀疑吴执中，那一年不是闰年，根本就没有这一天！

吴执中：啊？你说什么呀！我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吗？哼！可惜我不是孙悟空，老是被人期负

林如玉：好，你自己查！

[沉默书翻页

吴执中：我父母到底在对我隐瞒什么？

林如玉：那是他们的隐私，别深究

吴执中：你倒挺有体会呀

林如玉：哼，想骂就骂，用不着带剌……

吴执中：不错，现在找情人是种时髦，亏他们还给我取小名叫闰五，说是闰年生的，五福齐全嗬，我现在是个富相吗？

林如玉：行了，别再难为你父母了

吴执中：好，那你的隐私呢？为什么选择在今天给我过生日？

林如玉：择日不如撞日，你撞上了

吴执中：谢谢，我的生日你替我撞？为什么不同我商量一下？

林如玉：别忘了，咱们是在分居！跟不跟你商量要看我的心情

吴执中：（讽刺）好，你又有理，不过撞上了情人节，这可真是个好日子。老公与老婆要在这一天偷偷地，天仙配哈哈哈

林如玉：你发泄够了吗？

吴执中：你呢？幸灾乐祸？

林如玉：哼，你这种誓死捍卫的自尊，看着更让人心疼！

吴执中：那在你的眼里，我的确是个多余的人喽？早该从你的记忆里，“哧”，划掉！

林如玉：我从没这么想过

吴执中：骗人！我从你的眼睛里看到了这种欲望

林如玉：那是你眼睛有问题，可我的眼睛里现在只有一个你

吴执中：换个时间和地点，你眼睛里就只有一个他！

林如玉：（抬高声调）吴执中，你这么折磨自己有意思吗？

吴执中：（张大嘴，停了好一会儿，苦笑地）这还要你提醒？我早就知道了（沮丧地低下头，嘟嘟囔囔地）我是一个多余的人，如果没有我，没有我和你共同渡过的那段时光，没有我们的琳琳，你早就会理直气壮地离开我，毫无心理负担地投身于他的怀抱，跟他旅行，周游世界，出席招待会，在千百人面前携手同行，招摇过市，做董事会主席的夫人……

林如玉：别说了！（忍不住扭头抹泪）

吴执中：（停顿，抬头看她）你在哭？干嘛哭？泪水为谁而流？为我吗？

林如玉：（背过身去擦泪，然后转过身来）执中，你过来……

吴执中：你想干什么？

林如玉：过来！（很响地捏了下鼻子，然后又突然拉他过来，抱住他）

吴执中：你干什么？干什么？

林如玉：我知道，你心里很苦，一直很苦……

吴执中：别碰我！！！

林如玉：不！（反抱紧他）

 [两人挣扎直到吴执中放弃，沉默——音乐

 [黄梅戏声：“树上的鸟儿成双对，绿水青山开笑颜……”

 [来夜市声，车水马龙声，孩子的笑声——

青年林如玉：执中！

青年吴执中：如玉!

青年林如玉：执中，我们主任说了，你就像是头老黄牛

青年吴执中：我是老黄牛，那你是什么啊？

青年林如玉：啊！吴执中，你讨厌~

青年吴执中：哈哈哈哈哈哈！

吴执中： （自暴自弃地）你这么抱着我干嘛？我是个不该出生的人，一个没用的废物，这辈子做什么都不成功，什么事沾到我手准不灵，一碰就坏，一沾就垮，最最搞不掂的是，我连男人最起码的零件都坏了，磨损了，转不动了，报废了你跟着我是活受罪，是浪废！我早就想给你自由，可又怕别人的目光，别人的议论，别人的……

林如玉：别说了！执中……（用手捂住他嘴）

吴执中： （挣了两下，也就不动了）……

 [音乐持续

 [二人一惊吴执中：执中挣脱林如玉：如玉的怀抱

 [林如玉：如玉又很响地抽了下鼻子，这跟她的教养很不合，但好在她

 很快便意识到这一点，嘎然而止

吴执中：顺便告诉你，那个他来过

林如玉：谁？

吴执中：匡大虎——是你叫他来的？

林如玉：不

吴执中：那你今天来是什么意思？

林如玉：没什么意思，就是想跟你好好地谈谈

吴执中：谈谈，我们之间除了彼此憎恶， 还剩什么？ 节奏加快

林如玉：还剩真诚我来送你一件礼物，祝贺你生命的又一个开始（脱外套） 脱衣音效

吴执中：你——干什么干什么？做人不能这么无耻吧

林如玉：执中，你别误会（继续脱）

吴执中：（拉拉扯扯）老天爷，我还没傻到那种程度，不知道女人脱衣 服意味着什么？可你明知道我那个，还要……这样，你——

林如玉：（脱下外衣）你看—— 脱衣音效结束速入

 [她露出一身知青时代的装扮，仿佛回到了过去年代

吴执中： 你！（一震，喃喃地）真像你当年

林如玉： 对，为了我们共同拥有的蹉跎岁月，那段阳光灿烂的日子 执中，暂时忘掉现在所有的不快，欢乐一次，怀旧一次，像盐和开水那样地溶解，然后，咱们再谈正事？（说着，随手打开录音机）

 [录音机里放出手风琴声，知青当时唱的《南京长江大桥之歌》：

“彩虹的那边， 是我的家乡……”

吴执中： （跟着唱两句）“……”如玉，你真好，真好，怎么想起来带这个？真他妈的绝了，我一下子浑身的感觉都热火朝天！像在秋天的大田里起山芋，像在夏天的玉米地里锄玉米，……嗡，咔；嗡，咔……

林如玉： （回忆地）我是跟在你们老知青的后头下放的“末班车”，分到你所在的那个知青点的附近

吴执中：你他妈的那时候才这么高，扎两把刷子大雪天上河堤，你从那么高的坎子上失足摔下来，浑身滚成个冰坨子，是我把你抱上来，背回了知青户

林如玉：你那时候的胸膛有多暖啊！

吴执中：心跳也强，“咚”！“咚”！“咚”！……

林如玉：肩膀更宽

吴执中：人都叫我“坦克”；

林如玉：我叫你“狗熊”

吴执中：那时候我们在一起搞毛泽东思想宣传队

林如玉：你拉琴，我唱歌；

吴执中：上河堤，修水利，我们还演样板戏

林如玉：我扮过杨子荣；

吴执中：我演过座山雕；

林如玉：还记得？

吴执中：当然记得

林如玉：天王盖地虎

吴执中：宝塔镇河妖

林如玉：么哈，么哈

吴执中：正晌午时说话，谁也没有家

林如玉：脸为什么红了？

吴执中：吃了红桃K

林如玉：怎么又黄了？

吴执中：防冷涂的蜡！

林如玉：（动情地）执中——

吴执中：（也动情）如玉——

[二人呆呆对视，喘息……

[啪，停电了，两人陷入黑暗

林如玉：怎么回事？

吴执中：突然停电

林如玉：那正好

吴执中：什么？

林如玉：执中，你过来，抱抱我

吴执中：我……不敢

林如玉：我是你老婆

吴执中：以前是

林如玉：现在呢？

吴执中：最多算个小三

林如玉：你就把我当一回小三，今天是情人节

吴执中：可情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林如玉：跟着感觉走……（喘息）你摸摸，怎么样？

吴执中：没感觉，真的好像左手摸右手

林如玉：什么话！

吴执中：我不行，我找不到那种电击样的感觉，你别再逼我了

林如玉：唉，有人说，中国的知识分子什么都不缺，缺的就是商品意识和冒险精神

吴执中：秀才造反，十年不成

林如玉：恨不敢恨，爱不敢爱！

吴执中：当皇帝的都是流氓！

林如玉：敢冒险的才成大款（突然抬高声）执中，今天你就当一回皇帝和大款吧！

吴执中：我不敢，我没那个胆

林如玉：叫我怎么说你呢？

吴执中：该怎么说就怎么说

林如玉：你像一条断了脊梁骨的癞皮狗！

吴执中：汪汪，我这条癞皮狗还要咬人呢！

[撕扭声录音机发出熟悉的怀旧歌曲，旋律激昂，慷慨……

[突然，他们停止撕扭，关上录音机

[两人喘息着

吴执中：别动！如玉，我感觉好像来电了

林如玉：可灯没亮哇？

吴执中：我是说身上来电，这儿，我（哆哆嗦嗦地）嘿嘿，我他妈的行了！

林如玉：执中——

吴执中：如玉——

林如玉：现在还行吗？

吴执中：不行了，“跌停板”了

[灯突然大亮，照见他们各坐一方，面对生日蛋糕

[录音机又打开，怀旧歌曲抒情地、缓缓地流淌……

吴执中：如玉，不管怎样，我还是感谢你

林如玉：算了，不说这个了，来，吹蜡烛，切蛋糕

吴执中：谁吹？

林如玉：当然是你吹

吴执中：（吹蜡烛）——

林如玉：祝你生日快乐

吴执中：多谢

林如玉：你又来了

吴执中：真的，如玉，我今天才发现，你很善良

林如玉：（笑笑）漏网的总是大鱼

吴执中：什么意思？

林如玉：中国人的普遍心理，失去了才说它珍贵

[沉默

林如玉：请允许我送你样礼物（取出一纸合同）在这上面签个字吧

吴执中：这是什么？合同！

林如玉：别找眼镜了，让我念给你听吧（念）“本公司决定赞助《潘金莲》一剧的首演活动，人民币一百万元……”

吴执中：什么？什么？你再念一遍

林如玉：“本公司，决定赞助《潘金莲》一剧的首演活动，人民币一百万元”

吴执中：（用手扳了扳算）够了，够了，连宣传费、招待费、到北京去的活动费都有了（砸一拳）嘿！

林如玉：不过……

吴执中：什么？

林如玉：（接念）“编剧必须在剧中视剧情需要，插入与本公司业务有关的三则广告”

吴执中：什么广告？

林如玉：女人保健品方面的

吴执中：是不是（做动作）做女人——“挺”好？

林如玉：（四川语）对头

吴执中：有点麻烦

林如玉：你不愿意？

吴执中：不，你接着念

林如玉：（念）“双方互利，立约签字”

吴执中：就这些？

林如玉：就这些

吴执中：很好！我签

林如玉：给

吴执中：等等这会不会又是他？

林如玉：不是我自己替你找的公司

吴执中：我他妈的今天就当皇帝了（背身伸出手）

写字声

林如玉：拿来

吴执中：什么？

林如玉：剧本呀，你的定稿

吴执中：（呆了呆，“卟咚”往下一坐，两眼只楞神）……

林如玉：执中，执中，你怎么了？

吴执中：我，我，我没病，是，是稿本没了

林如玉：怎么？丢了？

吴执中：不，我让给别人了，连著作权带署名一起

林如玉：什么时候？

吴执中：今天下午

林如玉：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吴执中：我跟人打赌，赌输了

林如玉：你怎么想起来跟人赌剧本？

吴执中：这个剧本是我的孩子，没有钱立不起来，我不能就这样让它胎死腹中，只要排出来，立起来，就算她出生了至于她姓什么，叫什么，我已经没力气管了

林如玉：这是一回事吗？你——那人是谁？我找他去！

吴执中：没用

林如玉：为什么？

吴执中：我真打算下海，这么做，是想跟过去做个了断！

林如玉：你什么时候开始这么想的？——

吴执中：那天，匡大虎临走时对我说你想过做老板吗？要有，你就的有去死的心情！

［怀旧歌曲猛然想起，高潮迭起……

［音乐中，林如玉：如玉默默无声地穿好衣服，看也不看吴执中：执中，

走向门口

吴执中： 如玉，我决定到南方去了。离婚协议我会寄给你

林如玉沉默

脚步声，开门，关门

打开录音机，撕纸声 气口可以拖慢一点酝酿一下情绪，这句很凄凉 

吴执中： 情人节——万岁！……

第四场

 [几年后

吴执中：喂，喂，我是吴执中，你们干什么吃的？就这破水平也打广告？过两个小时后重来过！

女秘书： 吴总，那边有人说认识你

吴执中： 是什么人？

女秘书：一位太太，用手推车推着一个不能动也不会说话的男人

吴执中：那男人长什么样？

女秘书：外表壮得像狮子，谁知却是一个瘫子

吴执中：我没有交过这样的朋友啊？

女秘书：要不要见他们？

吴执中：（迟疑一下）让他们过来吧，反正我也没什么事

[片刻过后

林如玉：你好，别来无恙？

吴执中：如玉，你？——他，他怎么了？

林如玉：坐，坐下说

海浪声，座椅声

林如玉：（微笑）你从南方回来好神秘啊

吴执中：前两天刚到，忙着跟市政府谈旧城改造，日程安排得很紧，我这人，你知道，忙里也会偷偷闲，抽两个钟来这海滩上吹吹风……

林如玉：（打断）就是说，你不打算见任何过去的老同事、老朋友？

吴执中：…… 嗯

林如玉：为什么？

吴执中：你请他吃过，喝过，玩过，花了大把的钱，可他还在心里骂你：臭显摆什么呀？过去，你可看我的脸色！

林如玉：那么我呢？

吴执中：（沉默）…………

海鸟叫

吴执中：他是怎么搞的？出了车祸？

 海风海浪声

林如玉：——什么都没发生

吴执中：嗯？

林如玉：他的家族有这种病史，过了四十岁，不是脑溢血，就是中风瘫痪，他属于后一种，算幸运的

吴执中：这就是他急于要跟你结婚的原因？

林如玉：你是说他把自己像包袱一样地甩给了我？

吴执中：（沉默）

林如玉：结婚之前他什么都跟我说过，我同意了才举行的婚礼

吴执中：这么说，你是真的爱他？

林如玉：你不觉得他有可爱之处吗？

[沉默

[林如玉给匡梳理着头发，海鸟叫匡大虎突然用手指着鸟儿想说什么——

匡大虎：啊——啊啊啊——

林如玉：对，对（哄孩子似地）那是海鸥，飞呀飞……

吴执中：你这回是彻底带了个大孩子

林如玉：琳琳大了，不要我管了，多带一个“孩子”，我也不寂寞

吴执中：是呵，你把我们都“带大”了，你自己却看着老了。如玉，这是根白头发吧？

林如玉：置之死地而后生，人有时能活两辈子甚至三辈子，我从你们两个男人身上，看穿了生活。你不介意我这么说吧？

吴执中：不，一点不

林如玉：（接下去）感到自己活过了最难熬的时候，活得就比别人要踏实得多

吴执中：是，我有同感。到南方去，我是被逼的，真去了那儿，我龙精虎猛，又是个真男人了

林如玉：（笑）你这辈子老是在“插队”，接受“再教育”

吴执中：说真的，我现在对他，有了理解……

林如玉：（眼睛湿了）明知道自己的前面是一片黑暗，可他还是很有劲地往前奔，谁不害怕生活？他算是一个吧！

吴执中：是啊，跟黑暗在一起，我们自己就是那一点光明！这是把自己埋到坟墓里后才想明白的

小贩吆喝：老冰棍~~，一块钱~两个~~！

林如玉：（被提醒地，忙检查自己的提包）糟了，我忘了给他带尿布，对不起，替我照看一下，我得去买两包他马上就会有麻烦（慌慌张张下）

匡大虎：啊——鸣——

[匡大虎：我就是为此来努力和你沟通的！

[吴执中：我和你有什么沟通的？

[潘金莲：痛快！

[匡大虎：你！你会拖死她，也拖死你自己的！

[吴执中：你说什么？

[匡大虎：你害怕生活！！！

吴执中：大虎，我们又见面了

匡大虎：啊——鸣——

吴执中：对，那是海鸥，飞啊飞，一直在飞……

匡大虎：啊，啊——鸣！——

吴执中：你也想飞？好！飞！……

[音乐起

吴执中：（推着匡大虎的轮椅）飞喽！飞喽！！—

[匡大虎：大虎张着大嘴傻呵呵地拍手笑……

[林如玉：如玉与女秘书同时上，见状，停住——

[两个女人都用极其温暖的目光笼罩着这两个男人

吴执中：大虎，我应该告诉你，我又开始写戏了。当然，是业余的，剧名还没想好，叫“生活，今日你好彩”？不，不好，还是叫“又是一个情人节”吧……

[音乐持续——

 本剧本改编自舞台剧《又是一个情人节》，未经许可，禁止商用，或以任何形式挪用、改编、抄袭等。如有违反，原作者及改编者有权追究责任。最终解释权归原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