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王的爹——许百顺

1-01. 我叫许百顺，下榕树村的糙汉，一辈子面朝黄土，却生了三个“龟儿子”。老三许三多最不争气，木讷、胆小，连杀猪都哆嗦。

村里人笑我：“老许家祖坟冒不了青烟！”

可我不认命，那年月，农村娃的出路只有两条：读书考学，或当兵复员安排工作。

1-02. 史班长来家访时，成才那小子嘴甜得像抹了蜜，三多却连句整话都说不利索。我急得踹他，棍子砸得他嗷嗷叫。史班长折返回来那一刻，我赌赢了——他眼里有愧疚，更有同病相怜的光。

我以退为进，对史班长说：“到了部队任你打，任你骂，对他好点儿！”

1-03. 三多终于穿上军装。我对着祖宗牌位磕头：“许家终于有人要翻身了！”三多进了部队，每月寄回津贴。村里人不再喊他“龟儿子”，改叫“许班长”。成才爹炫耀儿子当了副班长，我反呛：“我儿在钢七连！那是尖刀连！”

1-04. 虽然不懂“腹部绕杠333个”是啥，但史班长来信夸他是“兵王”，我逢人便掏信纸，尽管字认不全。我来部队找过一次三多，准备让他退伍回家，他给我泡茶，手稳得不像当年抖筛糠的孬娃。

我说：“你班长史今，是咱家恩人。”

他低头：“班长退伍了……我没留住他。”

那一刻，我忽然懂了他的孤独——就像我当年逼他离家，以为是为他好，却从未问过他想要什么。

1-05 “我好不容易喜欢上这个地方，您就让我再干他两年吧！”他这句话说得很坚定，那一刻才明白，三多的路，早不是我能丈量的了。可好景不长，家里私藏炸药出了事，我蹲在废墟里，攥着三多寄回的钱，头一回怕了——要是部队知道这事，儿子的前程就毁了！没想到老大那个怂货还是偷偷联系到三多的部队，给三多报了信。

1-06. 后来听说，他为了填家里的债，借了二十万。我砸了酒瓶骂：“许家没这规矩！”可夜里摸着那些汇款单，老泪纵横——那个被我打骂的“龟儿子”，竟成了全家的顶梁柱。我这辈子最狠的两棍子，一棍打出了个兵王，一棍打碎了自己当爹的威风。

1-07. 三多总说‘有意义就是好好活’，可啥叫有意义？

让他逃离这穷山沟，就算有意义？

让他活成我想要的样子，就算有意义？

我想，以上都不是！

对我这个一辈子困在农村的糟老头儿来说，三多当兵最大的意义大概就是终于活成了个人样，不再是我许百顺家的龟儿子，而是钢七连第四千九百五十六个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