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步报告3：也许我的时间不多了

06/05

查理：我的名字叫查理·高登。我已经两周没有录这个视频进步报告了。我曾经是一个智力低下的傻子，在面包店工作。三个月前，我参与了一项实验，他们给我的脑子做了手术。手术之后我的智力开始飞速增长。现在我的智商有之前的两倍多。我阅读了大量书籍，掌握了很多知识。曾经在我眼中像知识巨人那些教授，现在我还觉得他们浅薄。尼姆教授总催我录视频，因为他下周要去芝加哥参加国际的心理学会议，他想公布他的实验结果。当然他的实验对象就是我，以及一只名叫阿尔吉侬的小白鼠。我现在非常讨厌尼姆，我跟他的关系很僵。他非常的傲慢自负，他总让我觉得自己是一个实验品。他总让我觉得 在做手术之前我就不是一个真正的人，哪怕那个查理很傻很笨。当然随着我的智力的提升，我的回忆能力也飞快的增长。很多之前的事情 都向我扑面而来，只是我还暂时没办法控制它什么时候出现。我能回忆起小的时候那个笨笨的查理。我能回忆起之前在面包店工作的查理。有我的爸爸和妈妈，有她嘶吼扭打我的样子，当然还有我的妹妹诺尔玛。昨天我梦到了我的妹妹诺尔玛。我小的时候，她从来不让我进她的房间，她的房门总是紧闭着。有一次她带同学回来，我听到她说，那个人不是我的哥哥，他是个傻子。他不是我真的哥哥，我们家只是可怜他才把他捡回来收养。如果有机会我再见到诺尔玛，我想跟她说，当时那个查理真的对你没有恶意，他只是想找妹妹玩，他只是想当一个大哥哥。

06/07

查理：今天我跟纪尼安第一次吵架。纪尼安是我之前在低能成人学校的老师，她也是曾经为数不多的真心喜欢那个傻乎乎的查理的人。最近我们恋爱了，只不过我一直没办法跟她有亲密接触。每一次我跟她亲密的时候，我都会忍不住的头晕目眩，耳朵嗡嗡直响，四肢发麻。我想是曾经那个傻乎乎的查理，他还在，他一直在我身体里。他在阻止我接触女人。因为曾经只要他看到女人接触到女人，或者他有生理反应，裤裆凸起来，他迎来的就会是妈妈的怒吼和殴打。今天我跟纪尼安吵架了，原因是我想去接她下班。我到的有些早 就在校园里闲逛，不知不觉走回了之前的教室。我想都没想就走了进去，看到了之前的同学们，看到他们我就想起了之前的自己，他们看到我说，查理，你最近去哪儿了。我们都想你。查理，你跟之前有点儿不一样，你还会回来上课吗？纪尼安打断了我们，然后她说好了，今天就到这里，下课吧。我看得出来她有些生气，等大家都走开了，我就去跟她道歉。我说我冒失地闯进来确实是我不对，不要因为这种小事儿生气了。可是纪尼安一下把我推开。她把书狠狠的摔在桌子上，她说，查理，你变了。你最近像变了一个人。不，这不是你的智力。你现在越来越聪明，但是曾经的你那么善良，那么坦诚，那么讨人喜欢，可是你现在很不一样。我听她这么说，我也很生气。我说，那你想让我怎么样？你想让我变回去吗？你想让我变成以前 那样像一条狗，别人把我踢开，我还摇着尾巴上去舔人家吗？我不需要那些人了，我不需要他们。我不需要别人喜欢我。就算曾经喜欢我的那些人也是在可怜我，或者他们是用我突出自己的优越感。呵 所有人跟傻子在一起都会觉得自己很聪明。我说到这儿的时候，纪尼安哭了。她说，没错，查理，我现在就是这种感觉。我跟你在一起就觉得自己像一个傻子。你现在变得非常聪明，你超越了普通人。你说那些我们都听不懂的话，你有那么多知识。你知道吗？查理，这让我 很自卑，让我觉得自己很蠢。每一次跟你约会之后，我都会回家对着镜子告诉自己，纪尼安，纪尼安。不是你在变笨，只是查理在变聪明。他进步的太快了，让你显得笨。查理，你知道吗？你每一次跟我说那些我听不懂的东西，我都在努力尝试理解。可是每一次我在你眼中看到你那种不耐烦，我知道你在嘲笑我。查理，我喜欢你，我爱你。我想陪伴你成长，只是你进步的太快了，已经把我甩在了后面，你已经把我关到了门外。···回去的路上我们都没有说话，没错，我，我喜欢纪尼安，我爱她，我想跟她恋爱，结婚，生孩子，我想跟她一起克服我对性爱的恐惧。只是我们都知道，这种鸿沟现在越来越大。她的智商与我现在智商的差距，就像曾经的查理的智商与她之间的差距一样，这种鸿沟没办法逾越。

06/10

查理：今天我跟尼姆教授和斯特劳斯医生带着小白鼠阿尔吉侬一起乘飞机来到了芝加哥。我们准备参加国际心理学会议，他们打算在这里发布研究成果。在飞机快要起飞的时候，乘务员帮我系安全带。当我听到咔嚓一声时，我浑身一怔。我望向窗外，好像看到了一个五岁的小男孩儿。那是查理小时候。那个时候，妹妹诺尔玛还没出生，他跟在爸爸妈妈后面，他们正走向一家诊所。爸爸妈妈在吵架，爸爸说，别被他骗了，那一定是骗子。没人可以让查理聪明。我们接受他吧。可是妈妈大吼大叫说不，他一定能聪明，他一定能和正常人一样。他们到了诊所，医生把查理带进一间屋子，那个屋子中间有一台大机器。医生让查理躺在上面，然后用皮带把他捆起来，小查理有点儿害怕，就喊着妈妈，妈妈！医生问他说，小查理，不要害怕。你知道你来做什么的吗？查理说，我是来变聪明的。医生说，对，很好。这一点儿都不疼，很快就结束了，说着打开了机器。随着机器嗡嗡作响，查理更害怕了，他就大喊大叫起来，而医生找了一块布把他的嘴堵上。查理很难受，他想吐又吐不出来。他紧张的浑身发抖，最后他控制不了尿了出来。再后来他就不记得了，他眼前一黑，昏了过去。不知过了多久，医生把查理叫起来，他竟然可以无视查理尿裤子这一件事儿。他让查理站在地上说，小查理，你试试，现在可不可以倒退走路？查理晃晃悠悠的倒退了几步。医生说，你看 你会倒退走路了，你比以前聪明了是不是？你出去之后就跟妈妈说，你说我感觉变聪明了一点儿，你以后坚持来这里。疗程结束之后，你就是街上最聪明的男孩儿了。小查理被表扬，被被鼓励，他感觉很开心。他脸红着跑出去找妈妈。妈妈看到查理出来，看到他尿了裤子，就开始责骂他。查理一瞬间把那短暂的快乐忘在了脑后，又浑身颤抖起来。他不自觉的把手抬起来，想阻挡妈妈打来的巴掌。医生过来解释说，不要担心，太太，这第一次很正常，以后每周带他来两次，疗程结束他一定会变聪明，来这边结一下账，十美元。离开的时候，小查理就跟在爸爸妈妈身边哭，爸爸妈妈在咆哮，在吵架。爸爸说这是在浪费钱，他就是一个骗子，你不能这样浪费家里的钱，我们接受他就是一个傻子的事实吧。可是妈妈她歇斯底里的喊着，不行不行，他一定能变正常。哎，飞机降落时的广播打断了我的这段回忆。我后来一直不知道为什么傻傻的查理能够对变聪明有这么强的执念，没有傻子想要这样的。现在我知道了，他的这份执念，他的这份渴望就来自于妈妈想让他变聪明的念头。而妈妈想让他变聪明，就来自于她生下了一个傻子、弱智，这个他永远都挥之不去的恐惧和耻辱。一直到后来，诺尔玛出生了，妈妈证明了 她可以生出一个正常的孩子之后，她才放弃了想把查理变聪明的念头。可是这个念头，这个渴望一直在查理心里面。他没有忘。他一直想变聪明，他想着如果变聪明，妈妈也许就能接受他了。现在我回想起这段事情，我回想起那个医生，我竟然对他不讨厌，我恨不起来。他可能是查理童年中为数不多的  鼓励他、称赞他、拍他肩膀说话的人，哪怕他是为了骗爸爸妈妈的钱。可是这也让查理感受到了一种被当做人一样的尊重。这也是为什么我现在非常讨厌实验室和尼姆教授，因为在他们那里，我总感觉自己像  像一只小白鼠，我总是被当做一个实验品对待。尼姆曾经无数次暗示我说是他把我变成这样，可是他不知道，我也不知道要让他怎么解释。在他给我做手术之前，我就已经是一个人了。

06/12

查理：在今天的国际心理学会议上，几百位来自世界各地的专家教授轮流上台发言。等到尼姆教授和斯特劳斯医生上台的时候，下面掌声一片。我猜心理学界已经对他们的实验，也就是我跟小白鼠阿尔吉侬早有耳闻了。我其实特别生气，我非常讨厌这些专家教授，因为在他们面前我总感觉自己是一个实验品，而不是一个真正的人。我多么想站到他们面前说，来吧，看我吧。我曾经一个傻子 白痴，现在做成实验变成天才了，多么大的科学奇迹啊！来看我吧。我在现场很愤怒，很生气。我的手不自觉的搭在阿尔吉侬的笼子上，现场非常嘈杂，阿尔吉侬在笼子里很焦躁的跑来跑去。我有一种冲动，想把笼子打开。等到尼姆发言的时候，他透露了一个我之前不知道的信息。当阿尔吉侬的智力达到巅峰时，它的行为开始变得怪异。有的时候明明它很饿，但却拒绝做实验，拒绝走迷宫。有的时候它走完了迷宫，却又  不向工作人员要食物，反而用头冲撞自己的笼子。我听到这里之后很难受，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愤怒，因为我知道他们在故意 向我隐瞒这个信息。这个实验不完美，这个实验有瑕疵。等到尼姆做总结发言的时候，他说了这样一段话，他说，曾经的查理不被生活所接受，不被社会所接受。他没有过去，没有现在，没有未来，没有爱。但是做了实验之后，他才成为一个真正的人，他才真正的存在过...  我  在那一刻，我多么想站起来，对他大喊说不！曾经的查理，他也是真正存在的，他有生活，他有过去，他有记忆，他有父母，有家。在这一刻，我再也控制不住我的手，我不自觉的把阿尔吉侬的笼子打开了。阿尔吉侬看了我一眼，然后突然就冲了出去，现场一片大乱，有的站在椅子上，有的 七手八脚的去追这只小老鼠。我看到那些傻乎乎的专家 教授，笨手笨脚的去追一只老鼠，哈哈我很久没有这么开心过了，当然我也假模假样的去追。后来在女卫生间传出一阵叫声，大家都挤到女卫生间门前，但没人敢进去。只有我走了进去。我看到阿尔吉侬站在洗手台上，它盯着镜子中的自己，我跟它说，走吧，我们回家，我们离开他们。阿尔吉侬就跳到了我的胳膊上，钻进了口袋里。我走出去跟他们说卫生间有一个排风口，可能阿尔吉侬从那儿逃了，他们又七手八脚的去追。我赶紧带着阿尔吉侬回到了酒店，收拾东西，搭了第一班航班飞了回来。我们没有回实验室，我也不打算  再回实验室，我也没有回到我的住处，我们找了一家旅店住了下来。现在我不能慌，我不知道实验的结果到底怎么样。我不知道这个瑕疵严不严重，我也不知道我会不会像阿尔吉侬一样，但是我不知道怎么办。我想我应该去看看我的父母，可能我的时间并不多了。

06/15

查理：这几天我和小白鼠阿尔吉侬一起消失的事儿上了报纸，他们还发了悬赏，请人帮忙一起找阿尔吉侬。只是没人知道他一直跟我在一起。我手上有一些钱，我租了一间公寓。阿尔吉侬是一个很好的生活上的伙伴。我吃饭的时候，它会跑到餐桌上跟我一起吃，我看电视看球赛的时候，它也会跟我一起看。我猜它可能是巴萨的球迷。我还单独给它准备了一个房间。我用很多纸壳板和塑料给它搭了一座非常复杂的三维迷宫。我想让他尝试一些艰难的挑战。我想用此来观测他的智力水平。这些天我的生活很孤独，我想这很好，这有助于我的阅读和思考。我现在也有越来越多的回忆出现在我面前。如果有一天我真的退化了，那这起码可以帮助我认识自己。在我的公寓隔壁住着一个女人，叫费伊。有一次我忘带钥匙了，我敲她的门，我想从她的房间穿过去，走消防楼梯，再回到 我的房间。我敲门的时候里面喊了一声，门没锁进来吧。当我推开门进去的时候吓了一跳。我看到的是一个金发女人，她穿着内衣站在那儿，拿着画板和画笔在作画。我赶紧把头扭了过去，可是她却泰然自若的跟我说话。她的房间很乱，到处都堆着喝了一半的啤酒罐和染料画板等等。我们就这样成了朋友。这几天费伊 晚上没事儿的时候就拎着啤酒 到我的屋子一起喝酒聊天。她说她从来没见过像我这样的男人，这么干净整洁。她说，我的屋子太压抑了，因为到处都是横线竖线，到处都是很规整的东西，太不舒服了。只有喝点儿酒才能让这些竖线变成波浪线，这样生活才美好，才能脱离条条框框。我非常喜欢她，她有一种很特别的特质，她身上有一种 散发着狂野的活力，很迷人。

06/20

查理：今天我去见了我的父亲，他叫马特高登。在我印象中，他一直有一个梦想，就是开一家属于自己的理发店。我记得他曾经在一家理发用品公司当推销员，我就顺着这个公司的名录，竟然真的找到了一家名叫高登的理发店。我走在路上的时候很激动，因为在我的印象中，父亲是温暖的，他从来都愿意接受那个傻乎乎的查理。他想让我自由发展，他不要求我变聪明，不要求我变得跟其他孩子一样。后来我从别人口中得知，他离开了妈妈，开了自己的理发店。我推门走进去的时候，店里空荡荡的，我一眼就认出了他。他苍老了许多，头发也快秃了，只有两边有一些灰白。他看到我走进来，赶紧把手上的杂志放到一边，起身对我说，不用等现在就能理发。我一时不知道怎么办。我看着他开始准备剪刀和围巾，我就坐了下来，他问我理发还是修面。我盯着项目表。看了很久，我说，都来吧，我今天要见一位很重要的人，我很久没见他了，我要以最好的姿态出现在他面前。过了这么多年，再一次他给我理发，我还是有些紧张。当他给我刮胡子的时候，我不由自主的抽动了一下，（指着下巴）这里割出了一道伤口。他很不好意思，赶紧拿毛巾止血。我就躺在那儿望着他。我多么希望他能认出我，我多么希望他能给我一个拥抱，我多么希望能跟他一起回忆我小时候的事。我就那样盯着他的脸。我好像看到了查理最后一次被带出家门的那个夜晚。那个时候查理十几岁，他在房间里睡觉，他听到爸爸妈妈在大吵，妈妈喊着说带他走，今晚就走，现在就走。我受不了了。爸爸说，都这么晚了，我能带他去哪儿？难道给他丢街上吗？妈妈还是不依不饶的说，我不管你带他走，我一刻也受不了了，你带他去 沃伦之家 那个收容中心。爸爸说，我们明天再商量行不行。现在太晚了，不行啊。可是妈妈还是咆哮还是大喊，她说不行，现在今晚必须就走，我不允许他毁了诺尔玛的生活。然后爸爸声音也变大了，他说好好好，我现在就带他走，你把刀放下！妈妈继续喊着走走，快带他走！爸爸说好，我带他走，你把刀放下，我带他去我弟弟赫尔曼那里去。去收容之家的事儿明天再商量。父亲来到了查理的房间，给他穿衣服。查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他很害怕。走出门的时候，他望向厨房，他看见妈妈手里握着刀，他感觉妈妈好像要伤害他。他隐约感觉妈妈要向他取走什么东西给妹妹诺尔玛。哎，理发修面结束了，父亲在后面举了一面镜子，这样我就能在镜子中看到我自己后脑勺。就在镜子的某一个角度。一瞬间，我看到了无数个自己，又有无数个自己正看着我。那一刻，我不知道哪一个才是真正的我。我应该跟他说吗？我应该告诉他我是谁吗？他会喜欢我吗？他会向别人炫耀夸赞，说我有一个天才儿子。还是说 他会像别人一样讨厌我，恨我 怕我。我多么希望得到他的认同，我多么希望他能够拍拍我的肩膀给我鼓励，就像我小的时候第一次学会系鞋带，他那种脸上得意的神采。我站起来对他说，理发结束了，你现在能认出我了吧？他 皱皱眉头，吃了一惊，然后说，什么意思？你是谁？你在跟我开什么玩笑吗？我看着他，说不出话。他又问我说，你还好吗？要要不要喝一杯水？我叹了一口气，心想，算了。转身离开了理发店。我刚没走两步，突然他在后面叫住了我。他说，等一下！我转过身去凝视着他。我以为他要认出我了。他说，你还没付钱 三块五。我说，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真的忘了。可是 我能从他的眼神中看出他并不相信我是真的忘了。我赶紧掏了五块钱递给他说，不用找了。转身就匆匆走开了。

06/23

查理：昨天晚上在公寓费伊来找我，她还带来了另外一只小白鼠。我很高兴阿尔吉侬不必再孤单了，我们还是喝啤酒聊天，他还是那么迷人。费伊问我，查理，我觉得你有点儿奇怪。你好像在故意跟我保持距离，你好像有点儿怕我。你是同性恋吗？我笑了一下说，不，我不是。费伊，我很喜欢你，你很迷人。只是我没办法向他解释我对性爱的恐惧。我突然又想到，也许，也许费伊跟纪尼安不一样。纪尼安是那个旧查理，那个傻傻的查理就认识的女人，而费伊是我在变聪明之后才认识的。也许查理不会阻止我跟费伊亲热，所以我尝试抱住她，亲吻她。可是那一瞬间，状况又出现了，我又看到了查理站在门前盯着我们看，他在盯着我跟费伊亲热。我赶紧把费伊推开。她问我说，你怎么了？你不想要吗？你要是不想要，我现在就走，我晚上还跟朋友约了去酒吧。她的这句话让我没办法拒绝。我说，你那还有酒吗？我想再喝点儿。她回房间，拎回了半瓶威士忌。我们喝着 很快我就醉了。今天早上醒来的时候，费伊在我身边，她问我说，查理，你还好吗？我说，我的头很痛。她说，你昨天很快就喝醉了。你喝醉了之后特别奇怪，超级逗。我从来没见过有人像你那样喝醉的状态。你像一个傻乎乎的孩子。跟我说，你要去学校学习识字读书。我靠近你，你还很害怕。你说妈妈会打你，会把你关进笼子里。这一刻，我终于明白了，那个查理真的还在，他一直没有走... 手术没有把他抹除，他只是被我的智力被我的心灵掩盖住了。喝醉酒之后，他又获得了一次活跃的机会。那个查理一直住在我身体里，就那么监视着我，窥探着我。而且今天阿尔吉侬的状况也不太好，它的行为越来越怪异，在迷宫里面到处冲撞，还咬了费伊送来的那只小白鼠。

06/30

查理：今天我去一家餐厅吃饭，这个餐厅新来了一个洗碗工。十五六岁，我从他的眼神和动作中能看得到自己曾经的样子。他在我身后打扫，不小心打碎了一个盘子，给大家都吓了一跳。老板冲过来骂了他一顿，然后让他赶紧收拾干净。这个孩子发现自己没有因此受到过于严厉的惩罚之后，脸上的表情放松了许多。这时候就有人开始拿他寻开心，对他大喊说，真好听，再来一个！有人就跟着起哄，再碎一个！我能看得到他的表情，他有些迟疑又有些紧张，还在跟着傻笑。我明白他，他知道打碎盘子不对，可是他又急切的渴望取悦身边的人。周围的人都笑了起来。有那么一瞬间，我也跟着笑了起来。可是马上我就感觉非常愤怒，我为自己和周围人的笑感到愤怒，我冲起来对他们喊，别笑了，都闭嘴。你们尊重尊重他，他也是一个人呐！说完之后，餐厅鸦雀无声。我感觉很尴尬，赶紧结账走人。走出来之后 我就很难过。我为自己笑出来了，感觉难过，因为就在几个月之前，我还是被嘲笑的那一个。可是现在，我成为了嘲笑自己的人。今天阿尔吉侬的状况也不好，它疯狂的冲撞迷宫，费伊送来的那只小白鼠很怕它 蜷缩在一角。我在考虑要不要带阿尔吉侬回实验室。

07/07

查理：自从我明确的意识到那个旧查理还在我身体中，我就越来越难以忍受他对我的窥探和监视，我一定要想办法克服这种恐惧。今天晚上，我拎着一瓶啤酒走到费伊房间，他看到我来很高兴。我们坐着，聊着，然后我靠近她，抱住她，她一下子把我推开。她说，查理，我很喜欢你，但是上一次你已经整了我一回了。我不想被你挑逗起来之后，然后再看你装疯卖傻，把我晾在那儿 一晚上。我跟她说，费伊，你放心，这次不会了。说着，我抱住她，我们开始脱衣服。她到我的耳边说，查理，这次别让我失望。就在这一瞬间，我抬头望向窗户，一张脸贴在窗户上。在黑暗中，他睁大着眼睛凝视着我，就是那个旧查理。和以往一样，我甚至也可以到他的视角，在窗户外看着自己跟费伊亲热。这个时候，我用意志力控制自己，我告诉自己，你看吧，混蛋！你尽管看吧，我再也不理你了！ 这一晚，我跟费伊在沙发上做了爱。

07/12

查理：今天我带阿尔吉侬回到了实验室。它的状态最近非常糟糕，昨天还咬了费伊。我想我必须带它回去了。我回到实验室的时候，尼姆教授和斯特劳斯医生都在，他们很欢迎我回去，现场也没有我想的那么尴尬。我跟他们说，以我现在的超常智力，我可以加入他们，跟他们一起做研究，一起去发现这个实验的瑕疵到底在哪儿。他们听到我这么说，刚开始有一点儿怀疑，因为我之前从来没有接触过心理学。之前斯特劳斯医生不让我读任何有关心理学的书籍，他说，那些理论会干扰我了解自己。可是当我现在站到他们面前，我也能看得出他们对我的这一份智力，对我的这种学习能力非常的渴求。所以最终我还是加入了他们。现在我既是实验品，也是研究人员。他们带我参观工作环境。有一间屋子我之前从来没进去过。我问他们这是什么？他们说这里是焚化炉，用来处理那些 不需要的实验品。我在门前站了很久。我跟他们说，如果阿尔吉侬有一天，我是说如果...不要把它丢进去好不好？交给我来处理。他们点点头。我又问他们，如果我有一天退化了，又回到了之前的查理的样子，你们打算怎么处理我？他们说，其实实验基金早就有安排，已经留够了钱来支付  我余生在收容中心的生活费，就是那个沃伦之家。我说，呵你们考虑的倒也挺周到，至少没有把我丢进焚化炉。我想我应该找时间去看一看那个沃伦之家。我现在能够越来越了解自己，能够了解自己的过去。我也想了解自己的未来，起码了解自己未来可能去的地方，我要去看一看收容中心。

07/20

查理：最近几天我疯狂的工作，我的状态非常好，我感觉我的智力又上升了一个台阶。我觉得我的大脑非常的敏锐，我脑中的知识异常的明晰。我现在对周围世界的感知，我的回忆能力都到达了一个新的层级。只是我还没有发现阿尔吉侬为什么退化，我还没有找到这个实验的瑕疵。我不知道阿尔吉侬的现象是一个特例，还是说这个实验必然导致这种结果，我一定要找到答案。今天费伊和纪尼安见面了。我本以为她俩见面会发生一些不好的事情。当我回到家，看到她俩坐在地上一起喝啤酒，我吃了一惊。费伊走后，纪尼安跟我说，她来之前有点儿痛恨费伊，她觉得费伊把我从她身边抢走了。她觉得费伊会干扰我的工作，费伊整天跟我喝啤酒、聊天儿，会扰乱我的心智。可是她说当她认识了费伊，跟她接触了之后，她觉得费伊很好，她的热情，她的活力能帮助我。我不知道，因为在我心中费伊和纪尼安完全不一样。费伊不认识那个旧查理，可是纪尼安认识。纪尼安是我生命的一部分，她谁也替代不了，只是那个旧查理一直阻止我去靠近纪尼安。还有今天阿尔吉侬情况非常糟糕，它躺在自己的粪便里一动不动。我将来会是这样吗？

07/25

查理：今天不是一个参观沃伦之家的好日子，外面天阴沉沉的。但是我一想到那里有可能是我的归宿，我还是决定去了。有一位心理学家带我参观，我一到那里，我就发现那里没有任何的围墙，甚至没有栏杆。我问他为什么，难道不担心这些智障患者跑出去吗？他跟我解释说，其实这里不需要栏杆，不需要围墙。如果他们跑出去 跑到了周围的镇子上，镇子上的居民或者警察会把他们送回来。如果他们没有回来，那就可以证明他们能适应在外面的生活，他们也不必回来。但是他又补充说，其实大部分跑出去的患者最终都会自己回来，因为他们会发现这个世界并不要他们。后来我们走到楼里参观，遇到了一位护工。这位护工说，这里的孩子...没错，他们管这里的所有人都叫孩子，不论年龄大小。他说这里的孩子跟照顾真正的孩子不一样，你照顾真正的孩子，你会看他慢慢长大。他会慢慢的不需要你，你会有成就感。可是你照顾这里的孩子，他们永远需要你。这很辛苦，但也很值得。他们说这里的护工很少，100个孩子只有五个护工。人们愿意捐钱捐物，但很少有人愿意来这里工作，人们不愿意捐出自己的时间或者情感。后来我们走到一间手工教室去参观，教室里静悄悄的，老师带着一群学生在那里做手工活，有的在磨木板，有的在涂油漆。老师在向我介绍的时候，走来一位学生，他手里拿着一个木头做的台灯罩。那个台灯罩摇摇欲坠的很难看，丢到街上估计也没人去捡。那个学生就拿着这个东西指了指台灯罩，指了指自己。老师很热情的夸赞他，我能看到他脸上洋溢出那种骄傲的神情。然后他又看着我，我知道他期待从我这里得到什么，我就跟他说，嗯！真棒！做的真好，真好。然后我看他得意的跑开了。就在那一刻，我有点儿控制不住自己，我把头转过去，差点儿哭了出来。临走的时候，我想在这里的护工、老师，这些心理学家，他们经历了怎么样的心路历程呢？他们为什么选择在这里工作呢？是不是人们真的可以在奉献中寻找到自己的价值？还有，我今天看到的只是他们愿意让我看的，还有那些 他们不愿意让我看到的东西呢？

08/05

查理：最近几天我疯狂的工作，我全身心的投入，我感觉自己到达了即将突破的边缘。周围的人都说我这种工作状态无异于自杀，但他们不懂，只有我自己知道，我现在处在一种美妙的智慧巅峰状态。过去几个月我疯狂吸收的各种知识现在融会贯通起来，把我推向了一种光明和理解的顶点，这感觉无与伦比。我希望我能找到答案，我希望能为我后世千千万万个像我一样出生时有残缺的人带来改变命运的希望。如果我能帮助到他们改变命运，也许就相当于我也活了千千万万次。只是我好不容易到达的这种智慧巅峰，我也不想离开。

08/12

查理：这几天研究的进展很缓慢。我总感觉我差一点就能得到答案，但总差那么一点。今天晚上基金会有一个晚宴，我们很多同事，包括尼姆和斯特劳斯都去了。在那儿我喝了几杯酒，晃晃悠悠。我看到尼姆那种趾高气昂的样子，我就气不打一处来。我就开始嘟嘟囔囔，骂骂咧咧。尼姆走过来跟我说，查理，你就是个混蛋。我转过身盯着他看，他说，查理，你一点儿都不知道感恩。没有我就没有你今天。没有我，你现在还是个白痴、傻子。我突然笑了，我说，什么时候小白鼠也需要感恩了？我作为实验品，我的任务已经完成了。现在反而是我要反过来帮你去擦屁股，帮你解决实验中的问题。尼姆，你从来没把我当一个人看，不论过去还是现在。你从来没真正关心过查理·高登。尼姆也笑了，他说，查理，实验只是让你变聪明。没人说实验会让你受欢迎。你过去是一个讨人喜欢的傻子，你现在就是个傲慢自负的天才混蛋！ 说着我们就吵了起来。斯特劳斯过来劝阻我们，他说，查理，你喝多了。我说没有，我没有喝多。如果我喝多了，你们现在会看到另外一个查理，就是那个傻子查理。他一直在，他一直在我身体里。说到这里，我转身对着所有人。我对他们说：“你们知道吗？你们一直都犯了一个错误。你们一直在追求智力，可是没有人性，没有情感，智力的增长一点儿意义都没有。如果不懂得给予和不懂得接受爱，智力的增长只会带来痛苦和崩溃。”说到这里，我突然感觉头开始晕，嘴巴发麻，有点儿说不出话。我赶紧冲到了厕所，开始用冷水洗脸，我洗把脸，我对着镜子看，我在镜子中看到了，旧查理 他就站在我身后。我转过身，我对他说："你终于出来见我了，我受够你了。你知道吗？我受够你在那儿窥探我，监视我。你到底要什么？"那个查理傻乎乎的站在那儿，目光呆滞。他盯着我的身体，我说：“我知道 你想要回这个身体。是不是？你想夺回去？不，不可能。现在 查理，你不是我的朋友。你是我的敌人。我不会让你拿走这个身体。我不会放弃我的智慧。我不会回到那个黑暗洞穴里。该走的是你，该滚的是你。你回到我的潜意识。你永远别再出来。我现在这个智慧对像你和你一样的人有很大的帮助。我要挽救你们，我要做出伟大的事情。你滚回去。”说着我就转身走开。我看到查理伸着手想要说什么... 我一个人回到了公寓。我没有开灯，我站在房间中央，我感觉天地都在旋转。就在我 马上要昏倒的那一刻，我突然想到了答案，我搞清楚了。我一下子豁然开朗。我知道了！我现在要马上回实验室，我要算出结果。我不知道我最终的下场会怎么样，但是我现在要马上回去。

08/25

查理：我的研究结果出来了，我也完成了我的报告。我给尼姆写了一封信，跟他说，我的研究结果就叫做“阿尔吉侬-高登”效应。我跟他说，你如果愿意，可以去发表。我的结论就是，这项技术作用于人类，现在还完全没有可行性。手术带来的智力提升必然会导致智力再次下滑，而且智力下滑的速度跟手术带来的提升幅度成正比。当然，这项结果还需要委员会去验证，只是 我自己已经验证了好多遍。很遗憾的说，我的结论站得住脚。我很高兴在人类追求智慧的道路上做了一些微小的贡献。我也很感激所有参与到这项实验的工作人员，感谢他们的辛勤付出。现在对于我来说，唯一的问题就是   我还有多少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