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3173】
读物本·治愈读物《蛤蟆先生去看心理医生》二
作者:木溪☀️
排行: 戏鲸榜NO.20+
【禁止转载】读物本 / 架空字数: 8825
1
4
1
0

基本信息

创作来源转载作品
角色0男0女
作品简介

成长的意义在于做无可替代的自己。 森林里的月光会照亮每一个淋过雨的小孩。

更新时间

首发时间2024-01-08 22:20:57
更新时间2024-07-09 00:26:44
真爱榜
小手一抖,榜一到手
投币
点击可重置字体
复制
举报
剧本正文

《蛤蟆先生去看心理医生》

月亮倒映在湖中,湖中映着每一个人的影子,愿月光也照亮你的内心。

仅习读,非商用,如侵联删。


第四章 抑郁的原因

随后的一周,蛤蟆觉得日子过得特别慢。他无精打采,总是很早就醒,脑袋里还常常出现悲哀、病态的念头。在悠长的白天里,他通常感觉好受些,可一到晚上,他就开始焦虑起来。他强迫自己每天都要去散步,可即使沐浴在冬日暖阳里,他所看到的一切也都像黑白照片一般,失去了往日的色彩。

起初,蛤蟆的好友们来看望他,尽可能让他高兴起来。河鼠和他玩了好几局纸牌。为了博蛤蟆一笑,鼹鼠给他讲最新出炉的河岸新闻,比如“你绝对想不到,水獭上周又惹出了什么事儿来”。老獾坐在一旁看着,等大家都沉默的时候,他就会打开话匣子,讲起冗长但还不算太乏味的故事——他年轻时与蛤蟆父亲一同经历的奇遇。比如他说:“离家还有好几英里,可我们身无分文啊,正在那时,我急中生智……”在这些事结束后,蛤蟆便精疲力尽地上床休息,却在凌晨三点就早早醒来,辗转难眠,一直到清晨。

周二总算是到了,蛤蟆走在去往苍鹭咨询室的途中,心情可以说是五味杂陈。虽然他对苍鹭的感觉一言难尽,但终于可以见到咨询师了,这让他倍感宽慰。他又感到焦虑,想着这次咨询中可能会说些什么、做些什么。为了能独自前去咨询,他已经向朋友们争取了好久。可要说蛤蟆从第一次面谈中学到了什么,那一定是这个道理:必须完成的事情,唯有靠他自己才能完成。蛤蟆越来越清楚地认识到,他最好尽快“长大成人”。

这是蛤蟆第二次坐在咨询室里,与苍鹭面对面。沉默又一次出现了,和上次一样,蛤蟆感到压力在飙升,焦虑感倍增。终于,咨询师说话了。

“蛤蟆先生,今天你感觉怎么样?”

“挺好的,谢谢你。”蛤蟆回答。他很小的时候,大人就教他这样回答了,如今他也这样不假思索地回应,其实不代表任何真实的想法。然而咨询师对这样的寒暄毫无兴趣。

“我再问一次,你现在真实的感觉是怎么样的?”

蛤蟆觉得非常不自在,他问:“你说的‘感觉’,到底是什么意思?”

蛤蟆并非故意表现得那么愚钝。和许多人一样,他从未有意识地用这样的方式来看待过自己的情绪,所以很难用语言来形容,更别提对别人说了。实际上,他已经下意识地运用了很多行为上的策略,成功地逃避了对自我的认识。他极其擅长迎来送往,比如他最出名的开场白便是由衷的一句“你们好啊,我的朋友们!”接着就是“你们绝对猜不到我最近在做什么!”又或是“来吧朋友,看看这个!”就这样,没有人问他“你好吗”,更没人问他“你感觉怎么样”。

因此“你感觉怎么样”对蛤蟆而言确实是种新颖的问话,尤其是当提问人似乎真的想知道答案时,更让蛤蟆坐立难安。他从没有对自我分析感兴趣过,所以还真不知道该怎样描述内心的状态。

“我换个方式问这个问题。”咨询师说,“假设我们有一种温度计,可以用来测量你现在的感受。温度计有10个刻度,最低为1,代表你感觉非常糟糕,可能还有自杀的想法。中间是5,代表你感觉还不算太糟。最高为10,表示你非常愉悦。”咨询师身边有一块白纸板,上面画有他说的“情绪温度计”。他递给蛤蟆一支蜡笔,并问:“你觉得自己处在1到10的哪个位置?”

蛤蟆毫不犹豫地在1和2中间做了记号。

“你有过自杀的念头吗?”咨询师的提问很直接,况且自杀是很震撼的话题,蛤蟆听都不敢听。但与此同时,这么一问却让蛤蟆有如释负重的感觉。

“是的,我有过。”他平静地答道。“大约三个月前,一切显得那么黯淡,我找不到出路,我想过自己可能会做傻事。不过这都是在鼹鼠来找我之前了。之后,虽然我还是抑郁,却再也没有那些糟糕的念头了。而且,”蛤蟆的语气振作了一点儿,“我现在肯定不会再有那种念头了。”

“那么,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咨询师又一次问了同一个问题。

“我感觉自己好像没什么价值,我把自己的生活搞得一团糟。不像河鼠、鼹鼠他们,特别是獾,他们都受人尊敬,而我却像个笑话。虽然他们说我心肠是好的,也会逗人乐,还说我大方到离谱。‘好心的蛤蟆老朋友’,他们这么称呼我。没错,可我这一辈子都干了些啥?我又干成过啥事儿呢?”说到这儿,蛤蟆突然哭了起来,一起一伏地颤抖着。

咨询师把纸巾盒推给了蛤蟆,过了一会儿又问:“你一直都是这么觉得吗?”

“我想是的。很长时间里,我时不时都会这么想。当然,确实有些时候一切似乎都好起来了,好像我可以真正去干点儿什么。可随后我的兴致就低落下来,没了做事情的劲头,接着就跌入了我所熟悉的悲伤情绪里头。我只会这么来形容,这也是我此刻的感受。”

“那么,这一次,你认为是什么让你感到不快乐?”咨询师问。

“说来话长。”蛤蟆回答。

“我在听。”咨询师说。

于是,蛤蟆打开了话匣子。

“之前,我从监狱里逃了出来,扮成洗衣妇一路逃亡。我被一个女人从驳船上扔进河里,我抢了她的马,卖了钱,最后又头脑发热地抢了别人的汽车。这些事儿,你肯定统统都知道了吧?这肯定不是我人生中值得自豪的时刻,我也不想否认我干过这些蠢事儿。可大家都在议论我,还有人拿我的故事岀了本叫《柳林风声》的书,所以我再也不想提往事,除非你问我。”蛤蟆停顿了一下,试探性地看着苍鹭,见苍鹭没有回应,他便继续讲了下去。

“当然,这几件事对我产生了巨大的影响,我以为我能挺过去的,很多打击我都挺过去了。真正让我受伤的是我回家后,别人对待我的方式太可怕了。”

“你还记得什么具体的事情吗?”苍鹭问。

“我记得。我忍不住在脑子里一遍又一遍地重播那几件事儿,最后我都能列举每个细节了。”

“发生了什么?”苍鹭问。

“先得从这件事说起。”蛤蟆接着说,“我被一群混混和好事者追捕,好不容易机智脱险,可运气实在太差,我掉进河里差点儿淹死。幸好河鼠把我捞了出来,我永远也不会忘了他的救命之恩。”

“我不太明白,”苍鹭问,“为什么这会让你感到不快乐?”

“因为他对我的态度。”蛤蟆答道,“当然,我很想立刻告诉他我所经历的一切,还没等衣服干,就开始跟他讲我的历险。可他非但没兴趣听,还说我吹牛,指责我‘寒酸、邋遢、丢人现眼’,非要我去换身衣服,‘看能不能像个绅士的样子’。你想想,我们几个月没见了,可他居然用这种态度跟我说话!”

“所以在当时的情形下,你有怎样的感受?”

“一开始我很生气,毕竟我受够了在监狱里被人呼来喝去的日子。但我还是很感激河鼠的救命之恩呀,所以照他说的做了。我们吃了午饭——我饿坏了——我把我的历险记全都跟他说了。多有意思啊,要知道,这些事儿可比河鼠单调的生活带劲儿多了。”

“他是怎么回应你的?”

“你是想不到的,河鼠居然回答我说:‘你没看见你都变成个十足的混蛋了吗?’这话真的刺痛了我,感觉自己被狠狠训了一顿。”回忆起这些伤心事,蛤蟆泪如泉涌。

“然后你做了什么?”

“还是我一贯的做法。大家对我生气时,我就会不自在,只要能让他们重新喜欢上我就行。所以我承认自己就是个十足的混蛋,还向河鼠保证会改正我的行为举止。”

“这么做起效了吗?”

“你说的‘起效’指什么?”

“这么做让河鼠不再对你不满了吗?”

“我不确定,因为接着河鼠就告诉我一个很坏的消息:蛤蟆庄园被野树林的黄鼠狼给霸占了。这时候我是真的怒了。我平时不太会生气,可这回我气疯了。我想都没想,就冲过去要夺回我心爱的家,可野树林的黄鼠狼用武力对付我,我脑袋都差点儿中弹。他们还弄沉了我的船,等我回到河鼠那儿时已经浑身湿透、精疲力尽,整个人特别消沉。要知道我回到河岸不过才半天啊!这不公平,太不公平了!”蛤蟆想起这些不愉快的事情,又开始抽泣起来。

苍鹭静静地坐着,倾听并端详着蛤蟆,却并未说话。蛤蟆的抽泣渐渐变成了吸鼻子声,看上去十分苦恼,鼻子上还挂着几串鼻涕。苍鹭再次把纸巾盒推给他,而蛤蟆则像个孩子一样,顺从地抽出几张撮鼻子、擦眼泪。过了一会儿,苍鹭问:“那么,这一次河鼠见到你后说了什么?”

蛤蟆竭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平稳一些。“河鼠见到我后说了什么?你不会想到,他又一次对我发火了!他骂我‘讨人嫌’,还说他完全想不通我是怎么留住朋友的。我承认,我能理解他对我有点儿气恼,毕竟沉掉的是他的船。可这并不是我的错啊,而且他也知道我一定会买一条新的船给他一后来我也是这么做的呀!”蛤蟆的语气十分哀怨。

“那么,你是如何回应河鼠的?”苍鹭问。

“我想,还是用同样的方式吧,也就是尽力安抚他。我记得自己在他面前苦苦哀求的样子,我说我真是个刚愎自用、任性胡闹的家伙,我保证从今往后一定会谦虚恭顺。现在回想起来,真的太难堪了,我当时怎么会这么对他说。可我就是什么都说得岀口,只要能让别人不再对我生气、不再痛骂我就行。特别是河鼠,因为我把他当朋友。”

“那么,在这之后,你感觉好一点儿了吗?”

“唉,也就一分钟吧,我记得之后鼹鼠来了,只有他对我的历险感兴趣。可当我正要进入正题,讲一些真正好玩的细节时,来了个真正让我害怕的人。”

“那个人是谁?”

“獾。”

“为什么?”

蛤蟆立刻答道:“首先,獾长得又高又壮,一副气势汹汹的样子。每当他拿严厉的目光看着我,我就会想起我父亲,永远都在批评我的父亲。总之,不出我意料,獾把我从头到尾地责骂了一通。我现在还记得他说的每一句话:‘蛤蟆,你这讨人厌的坏东西,你不觉得害臊吗?想想你犯的事儿,你父亲要是活着会怎么说你!’他的指责让我特别难过,我一下子哭了出来,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那些不快乐的回忆让蛤蟆哽咽了,他努力把要夺眶而出的眼泪憋了回去。停了一会儿才继续讲下去:“獾接着说,过去的就过去了,既往不咎。于是大家开始制订计划,准备在当天晚上夺回蛤蟆庄园。耀摆出一副领头人的样子,虽然要拯救的是我的家。我并不介意,毕竟,虽然獾也犯错,可他看上去就是个天生的领袖。可他好像总是想方设法来羞辱我。”

“他是怎么做的?”苍鹭问。

“他告诉我们有一条通向蛤蟆庄园的秘密通道,这事儿我一点儿都不知情,可獐说是我父亲告诉他的。问题是,他说我父亲是‘一位值得尊敬的有价值的绅士,比某些我能想到的人有用得多’,说这话时他就盯着我看,让我感觉非常难受。”蛤蟆再次哽咽了,咽了下口水,吸着鼻子,十分艰难地把心里快翻腾起来的情绪压了下去。终于,他又能继续说话了。

“可好像那样还不足以羞辱我,獾接着说,我父亲让他不要告诉我,因为——我现在还清楚记得他说的话——‘他是个好孩子,可生性轻浮善变!’在场的人们都看着我,我只好摆出一脸无畏的样子,胡说了一堆话来掩饰我的尴尬,可其实我内心觉得被狠狠羞辱了。”蛤蟆停了下来,回想着那些不快乐的往事。

过了一会儿,苍鹭问:“还有别的事情吗?”

“有,”蛤蟆回答,“可我不想再说下去了,这让我太难受了。总之,你能明白我为什么感到这么悲惨了吧。每个人都对我那么不友好,可这并不是我的错。”

良久的沉寂。其间,蛤蟆和咨询师都沉默不语。接着苍鹭开口了,他说:“现在我们或许可以停一下,想一想我们能从这些事情中学到些什么。”

“你介意我现在稍微走动一下吗?”蛤蟆问,“我的背有点儿疼。”

苍鹭看上去很严肃。“你要不要为自己做决定,我说了不算。蛤蟆,你自己想要做什么?”

“我想起来走动一下,”蛤蟆打起了点儿精神,压低嗓子又说,“该死,我真要起来走走!”

“现在,”苍鹭说,“听完了你的故事,我有个问题要问你。”

“什么问题?”蛤蟆坐回了座位上。

“在这些事件发生的时候,你处在什么状态下?”

“我听不懂你说什么,”蛤蟆说,“你说的‘状态’指什么?”

“我是指,”苍鹭回答,“你会用什么词来形容这些事情发生时自己的感受和行为?”

“好吧,我告诉过你。我感到非常不快乐,很悲惨、很内疚,还感觉备受责难。”

“那么,让我再问你一遍,”苍鹭回应道,“你当时处在什么状态下?”

蛤蟆一动不动,陷入了深思。他并不习惯沉浸在专注的思考中,但在咨询师一再的询问之下,他还是在脑海里一一回顾了那些不快的情形,思索着能从每件事情中学到什么普遍的道理。

“我猜,”蛤蟆缓缓地说,“你可以说我当时的感受就和小时候一样。我感觉自己像个孩子?你觉得是这样吗?”

“更重要的是你怎么觉得,蛤蟆。你自己觉得是这样吗?”

“是的。当然,是这样的。”蛤蟆的语气听上去比之前更确定了,“这就是我当时的感受。小时候,我被父亲狠狠责骂后,也是这样的感受。”

“那么,我们就把它称为‘儿童自我状态’吧。”苍鹭说道。

蛤蟆看上去很困惑。

“其实很简单,”苍鹭说道,“你应该记得学生时代学过,‘自我’来自拉丁文,代表‘我’这个词。而当我们问‘他处于什么状态’时,我们其实是在问‘他存在的模式是什么’。所以当我说一个人处在‘儿童自我状态’时,我是指他的行为和感受都像一个孩子。这不同于‘幼稚’,而是‘像孩子一样’。”

“我想我明白了,”蛤蟆说,“可处在‘儿童状态’是件坏事吗?”

“没有好坏,”苍鹭答道,“只是用来描述一个人实际的状态。也许更好的一个问题是:‘处于儿童状态会有什么样的效果?’”

“好吧,”蛤蟆说,“我认为这个问题对我没什么帮助,因为一个人显然没办法控制自己进入哪种状态,所以有没有效果都无所谓了。这显然取决于你是什么样的人,而这是你没法控制的。”

“是这样吗?”苍鹭问道,“你现在处于‘儿童状态’吗?”

“不,当然不是。现在我在跟你谈话。”

“所以是为什么呢?”

“噢,我不知道为什么,”蛤蟆带着怒气说,“我希望你别再找我的茬儿了,这不公平。你问了我那么多问题,我的脑袋都疼了。我又不是心理学家。”

“既然这样,我们最好先停在这里。”苍鹭说。就这样,他们结束了面谈。


第五章 成长的寓言

过了一周,蛤蟆又与咨询师见面了,还是坐在老位子。他很诧异自己那么快就习惯了咨询的常规,连这把椅子都被他视作“自己的”椅子。有时他会想,不知别人是否坐过这个座位,还是这间咨询室每周只因为他才使用一次。

但在咨询过程中最打动蛤蟆的一点是,他能得到苍鹭全身心的关注。蛤蟆发现,这辈子还从来没有人对他全神贯注过。至于他有没有这样对待过别人,也得打个问号。

苍鹭全程专心地听蛤蟆说话,就好像整整一个小时里,他完全聚焦在蛤蟆身上,只专注于蛤蟆的情况,其余一概不关心。所以蛤蟆发现自己不用老说“你明白我说的吗?”或是“我说清楚了吗?”这些习惯用语,是他为自己表达不清的胡扯道歉用的。

只要蛤蟆找到了词汇来形容自己的所思所想,苍鹭就会倾听并理解他。苍鹭没能理解时会如实相告,蛤蟆就必须搜寻其他的词句来更准确地表达意思。

不知怎的,苍鹭倾听并不断向蛤蟆发问的方式,使得蛤蟆觉察到了自己的种种想法和感受。渐渐地,他开始在很多方面探索和审视自己,以前他根本想不到要这样做。换句话说,蛤蟆开启了学习模式。

“那么,蛤蟆,你感觉怎么样?”这个问题不再让蛤蟆惊讶,实际上,他对这个问题已有了心理准备。

“我感觉不一样了,”他答道,“虽然还是情绪低落,但我发现自己一直在思考我们上一次面谈时你提到的‘儿童自我状态’。今天我们会继续谈这个吗?”

“是的,”苍鹭说,“我很愿意和你一起探讨,不过这意味着我必须换个角色。”

“换角色是什么意思?”蛤蟆问。

“意思是,我的行为方式会有变化。如果我要告诉你什么是儿童状态,就得切换到老师的角色去。老师不同于咨询师的一个地方就是,老师用讲解模式,而咨询师用倾听模式。如果我能成功教会你理解‘儿童自我状态’,你就能用这些概念来探索自我和你个人的经验了。记住,能实践的理论才是好的理论!”

蛤蟆还在努力理解这番话时,苍鹭站了起来,走到挂纸板前。

他开始了讲授。“‘儿童自我状态’,是由我们童年残留的遗迹搭建而成,包含我们小时候体验过的所有情感。你一定知道在刚出生时,我们只具备几种最基本的情感。幼年时,这些基本情感逐渐发展演变成更微妙、更复杂的行为模式,这些行为模式成为自我的核心,融为我们自身的一部分,定义了我们一生的行为。正因为这样,某些特定的情形和场景会激发我们的基本行为模式,让我们自动做出反应,所以我们会和小时候一样去行动和感受。具体的情形和场景因人而异。”

“请你再进一步解释一下好吗?”蛤蟆问。

“当然可以。”苍鹭回答,“我的意思是,我们的某些基本情感是与生俱来的,就好像红黄蓝三原色,对所有婴儿来说都是类似的。然而当我们作为个体开始发展的时候,我们的情绪和反应都变得越来越个人化,就好像几种原色混合在一起就变出各式各样微妙的色调和色差来。这么说能理解吗?”

“能,”蛤蟆说,“我能理解。”

“很好。”苍鹭问道,“你觉得这些基本的情感是什么?”

蛤蟆皱着眉挠着头,却答不上来。

“这么来看吧。”苍鹭说,“我知道你未婚,但你有侄子侄女吗?”

“有,当然有,”蛤蟆说道,“我一直都记得他们的生日,我还喜欢在圣诞节带礼物去看他们。我想他们应该是很喜欢我的。”

“好,”苍鹭回应道,“那么你会怎样来定义他们的基本情感?”

“呃,他们通常到处乱跑,玩得很开心。真不知道他们旺盛的精力是从哪来的!当我带着一堆礼物过去时,他们会扑过来给我最热烈的亲吻和拥抱,真的,我非常讨他们喜欢。”蛤蟆接着说,“可别以为是因为送礼物他们才这样,我什么时候去都一样受欢迎。他们就是这么充满热情。”

“我想他们一定是的。”苍鹭说,“我们把这个写上去。”于是他走到白纸板前,写上了标题“儿童的基本情感”,在标题下边,写了“快乐和深情”。

“还有别的吗?”苍鹭问。

“他们当然也会闹脾气。有一次他们打架打得太凶了,我甚至得上去把他们拉开。孩子有时候真是小恶魔。”

“所以这是另一种基本情感。”苍鹭说着,就在白纸板上写上了“愤怒”。

“哦,是的,我完全同意。”

“你还能想到别的吗?”苍鹭问。

“我有点儿卡壳了。”蛤蟆停了停,回答说。

“试试用另一种方式来思考,”苍鹭说,“我们生下来就有的基本情感有哪些?与生俱来,不用后天学习就有的。”

“我不确定这是不是你想要的答案,我的小侄子和小侄女很容易感到不安和悲伤。我记得上一次去时,他们正在哭,泪流满面,因为小狗死了。我想尽办法安慰他们,可也不管用,最后连我自己都哭了。你知道,我真是心肠太软了”说到这儿,蛤蟆撮了一下鼻子,拨了拨领结,眼里泛着泪花。

“这听上去就很像一种基本情感,”苍鹭说着,又在列表上加上了“悲伤”一词,“还有别的吗?”

蛤蟆摇了摇头:“我想不出来了。”

“恐惧呢?”苍鹭问道,“在我的经验里,孩子们很容易感到害怕,你很容易吓唬一个孩子。难以置信的是,有些成年人很喜欢那样干,不过这是另一回事儿了。总之,你同意恐惧是一种基本情感吗?”

“很有道理,”蛤蟆答道,“我还记得在我很小的时候,从人生第一个噩梦里尖叫着醒过来。没人教过,可我就会这么做。这是与生俱来的。”

“好,这样的话我们就完成了列表。”他在纸板上写下“恐惧”。所以最后白纸板上是这么写的:

儿童的基本情感

快乐和深情

愤怒

悲伤

恐惧

“所有这些情感加在一起,就构成了所谓‘自然型儿童’,而这是整个‘儿童自我状态’的重要组成部分。”苍鹭解释说。

“那么,”蛤蟆说,“如果我看到有人非常深情,或者发怒、悲伤和害怕,我就能说这人正处在‘自然型儿童’的状态里。是这样吗?”

“正是如此。不过愤怒更复杂,我们会在之后进一步了解这种情感。”

“不论人们年纪多大,都可能处在儿童状态吗?”

“确实如此。人们进入儿童状态后,他们的感受和行为都和小时候的自己如出一辙,与实际年龄并没有关系。”

蛤蟆陷入了沉思,在许久的沉默之后,他终于说话了:“我觉得我经常处在‘儿童自我状态’里。”说完,又陷入了沉默。

“但是到这里我们只说了一半。”

“什么意思?”蛤蟆问,“关于‘儿童自我状态’,还有别的要说吗?”

“当然,还有很多要说的。如我们所见,一个孩子的自然行为混合了上述几种基本情感。”苍鹭指向白纸板上的列表。

“比方说,婴儿为了获得食物和关注会尖叫,尽可能多地吮吸乳汁,吃饱后就心满意足地睡觉了。从出生第一天开始,这些天生的情感就开始运作了。随着这个孩子的身体逐渐强壮,他的情感世界也丰富起来,能量也更加充沛。

“但在这个过程中也有其他的因素参与进来,最重要的因素就是父母,他们从一开始就对这个孩子的意识产生影响。婴儿做的几乎所有事情都会引发母亲或父亲的某些反应,这些反应对孩子具有深远的影响。

“面对哭闹的婴儿,母亲通常的反应是给予爱和安抚。但也有父母会做出缺乏爱心的举动。母亲可能累了,甚至病了,就会表现得很严厉。又或者,父亲的育儿观念可能非常严苛,就会故意无视婴儿的哭闹,怕‘宠坏’了他。”

“这让人想到孩子是多么容易受伤啊,”蛤蟆若有所思地说道,“我之前从没意识到父母其实拥有巨大的权力,可以对子女拥有绝对的控制权。他们可以爱孩子也可以抛弃孩子,可以宠爱他们也可以虐待他们。你能拥有怎样的父母,就像买彩票一样,得看走不走运。”蛤蟆安静地坐着,陷入了对童年的回忆,想尽力记起童年时自己的感受。

过了一会儿,苍鹭开口了。“你说得很对,蛤蟆。大多数的父母会尽最大的努力来养育孩子,很少有父母要故意伤害自己的孩子。可是,父母也是人,会不可避免地把他们的观念和行为传递给后代,正如他们一定会把自己的基因传给下一代一样。所以孩子们要学会的是,如何应对和防御因此而产生的后果。”

“可他们该怎么学会应对呢?”蛤蟆问,兴致高涨起来,看得岀来他在认真琢磨。“婴儿和小孩子不会用逻辑思考,他们没法坐定下来计划怎样应对父母的行为。”蛤蟆的语气很强烈,好像他探讨的不是儿童心理学里一个艰深的话题,而是从非常私人的层面讲他自己的事儿。事实上也正是这样。

“嗯,当然了,婴幼儿确实不能用逻辑或有意识地去想明白这些问题,”苍鹭说,“但他们会从经验中学习。这样的学习不仅涉及用头脑思考,也涉及全部的自我。我们学到的是一种生存的策略,并发展出一套行为来应对父母和其他人。幸运的话,我们就能用余下足够的精力来享受生活。

“这意味着每一个婴儿都必须学习如何调整他的基本行为,来应对自己所处的初始状况。这些调整,就像原子核一样,以后我们所有的行为都围绕着这个核心形成和发展。当然,人生后面阶段的许多其他事件也会对我们造成影响,但这些最早期的经历塑造了人格的雏形,所以我们无法否认也无法忘记它们。”

“你可以说慢一点儿吗?”蛤蟆请求道,“每次我觉得理解了一点儿的时候,你又继续讲别的东西了。”

“很抱歉,”苍鹭微笑了,“我知道关于这个话题我会说得有点儿多,但我认为这很重要。蛤蟆,理解你的童年就是理解你自己的关键线索,这贯穿我们咨询的全过程。弗洛伊德曾说,‘本我所在,自我相依。’这个我会在以后做解释。好了蛤蟆,你没有理解的部分具体是什么?”

“你说我们在婴儿期就开始学习应对生活,我们得对自己天生的行为做出调整。这个具体是什么意思?”

“你的问题非常好。我用一个小故事来回答你。这是个科幻故事,所以你可以天马行空地想象。

“想象在一个很小的星球上只住着三个人:你和其他两个人。那两个人的身高比你高一倍还多,所有的事情你都得完完全全依赖他们,不光是吃喝,你的情感需求都得靠他们来满足。他们通常都对你很好,你也用爱来回应他们。但有些时候,他们会对你生气,这让你感到害怕和不快。他们是那么的高大有力,所以你感到很无助。你怎么看这个故事?”

“我不太喜欢这个故事。如果那个人是我,我会造一艘宇宙飞船,以最快的速度逃离那两个家伙。”

“不幸的是,你没法逃离。所以你只能忍受这个状况,同时学习如何尽你所能地去应对。”

蛤蟆已经明白了故事的内涵:“那也就是说,我得学着调整自己的行为来适应这个特定的情形。”

“很好,”苍鹭回应道,“你现在真的在学习了。正如你所理解的那样,刚才的故事是一则关于婴幼儿时期的寓言。从呱呱落地起,我们的生命里只有两个人陪伴,有时候甚至只有一个人。和我们相比,他们是那么的强大,而我们则全然依靠着他们。因为无处可逃,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去适应他们每一次的喜怒无常。我来画一个图形进一步解释。”

他走到白纸板跟前画了一个圆,在上方写上“儿童自我状态”这几个词。接着他画了一条横线,把圆分成了两半。在圆的上半部,他写上“自然型儿童”,而在圆的下半部则写上“适应型儿童”。看上去是这样的:

“好了,蛤蟆,今天的面谈就到这里。这一次我们谈了很多,也一定给了你很多值得思考的东西。所以我要给你一些作业,为下一次面谈做准备。”

“噢,不!”蛤蟆回答,他看上去十分焦虑,“别留作业!我一向讨厌预习。这个礼拜我可能没法做任何作业。实际上我刚想起来我还有很多活儿要干,我可能还得去趟镇上还有别的一大堆事儿。”他怯怯地加了最后那句。随之而来的是两人良久的沉默。

“我有点儿好奇,你会怎么分析刚才你对我说的这些话?”苍鹭问。

“呃,我只是告诉你我为什么没法做作业。”蛤蟆显得很不自在,也无法直视苍鹭的眼睛。

“是的,可你觉得你的那番话会给我什么感觉?”

蛤蟆换了个坐姿,说:“我真的不知道。我只不过告诉你我没法做作业的理由。”

“这些是理由吗?”苍鹭问。

停了好一会儿,蛤蟆说话了。“也许你觉得听上去像是借口?”

“你觉得呢?”苍鹭问。

“我能理解你这么想,”蛤蟆答道,“可‘作业’这个词让我感觉很糟糕。我还记得很清楚,上学的时候,我在晚上努力学习拉丁文或是背诗歌时的感受。还有恐惧,我很害怕第二天早上答错了会挨罚。”

“所以当我说要给你布置作业时,你处于什么状态?”苍鹭问。

“儿童,”蛤蟆迅速回答,“过去所有的恐惧和焦虑全都涌上心头。苍鹭先生,是不是我有什么问题,才会有那样的表现?”

“不,当然不是。”苍鹭温和地说道,“我们都会因为某些词或某些场景而触发童年的感受。我猜大家最有共鸣的触发词就是‘牙医’吧。”

“噢,不,别提牙医!”蛤蟆抓紧他的下额,故意做出痛苦的表情。

“所以我就不用‘作业’这个令人害怕的词了,我会请你在我们下次面谈前做一些事情。”

“什么样的事情?”蛤蟆问道,还有一丝戒备。

“回想一下你的童年,想想那些过往还有最初的记忆,然后我们再看能不能在咨询中一起悟出些什么来。再会,蛤蟆。我期待下周再见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