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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物本·治愈读物《蛤蟆先生去看心理医生》四
作者:木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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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禁止转载】读物本 / 架空字数: 88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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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本信息

创作来源转载作品
角色0男0女
作品简介

成长的意义在于做无可替代的自己。森林里的月光会照亮每一个淋过雨的小孩。

更新时间

首发时间2024-01-08 22:21:58
更新时间2024-07-23 23:02: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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剧本正文

《蛤蟆先生去看心理医生》

月亮倒映在湖中,湖中映着每一个人的影子,愿月光也照亮你的内心。

仅习读,非商用,如侵联删。


第八章 意外访客


正值下午茶时间,蛤蟆在电视机前观看板球比赛。他一直热衷这项运动,如今虽然不打了,但仍然担任村里板球队的主席,对本地所有的板球赛都兴趣浓厚。蛤蟆正想沏点儿茶时,门铃响了。

蛤蟆庄园已不再有仆人,只请了个女工每周来打扫两次卫生,几间大一点儿的屋子都永久关闭了。蛤蟆基本就蜗居在温暖舒适的厨房,隔壁一小间早餐室里放着电视机,从那里能看到花园和河流的好风景。前门关着,蛤蟆都是从后门进出。

所以门铃一响,蛤蟆立马起身走过漆黑的长廊,拉开门闩,解开铁链,好不容易打开了铁制的大门。他惊诧地看到老獾站在面前。

“下午好,蛤蟆。”獐轻快地说完,便穿过门廊,目标明确地大步迈了进去。

蛤蟆一时说不出话来,他以最快速度锁上前门,在獾身后一路小跑着为宅子的状况道歉:“你怎么不告诉我你要来?”他又东拉西扯了几句,觉得自己跟个傻瓜一样。身为蛤蟆父亲的好友,老獾对庄园非常熟悉,径直要去开客厅的门,但蛤蟆抢先赶到了。“最近我不太用这间屋子。到那儿去吧。”事实上,客厅空置了好几年,已是积灰发霉,窗帘上蛛网密布。

蛤蟆把罐带到早餐室,捡起掉在地上的报纸,把拖鞋踢到桌子底下,给獾找了把椅子坐。他不安地走动着,感觉非常不自在。

“要来点儿什么吗,獾?茶,还是蛋糕?”

“不用,谢谢。我从来不吃正餐以外的东西。蛤蟆,你能把电视关了吗?影响我思考。”獾又加了一句,“现在看电视还早了点儿,不是吗?六点前我从来不开电视,开了也只看新闻,没有什么值得看的。”

蛤蟆立刻关掉了讨人厌的电视。他坐在椅子边上,想找点儿话说:“最近天气开始转暖了,你发现了没有?番红花都开了。”

“只有番红花吗?”獾惊讶地说,“你该看看我的水仙花,一把一把地开!”

可怜的蛤蟆,他的水仙才刚长花苞。想到自己园艺活儿那么差劲,蛤蟆感到羞愧难当。

“可你还是老样子,蛤蟆,”獾严厉地说道,“你要是听一声劝,改一改多好。”

“对不起。”蛤蟆木然地说。他顺从地坐下来,等着獾继续数落他。

“听着,蛤蟆,我来这里是因为有件事情必须要讨论。我知道,你近来不在状态,也没有参加社交活动。但你要明白,世界还在继续运转,不会因为你情绪不好就停下来。”

“当然不会,我也不会傻到这么想。”

“所以,”獾继续说,“恐怕有件事儿必须得做。我肯定你父亲也会这么想。”

“噢,当然,我相信他会的。”蛤蟆低声说。可他完全猜不透獾说的是什么事情。

“你清楚我说的是什么吧,蛤蟆?”

“呃,不太清楚,你能说得再详细一点儿吗?”

“这很明显了,是关于你在本村学校当董事的事情。”

“对,我是校董,我近来缺席好几次董事会议是因为……”他停顿了一下,“是因为我身体不舒服。但我想着过不了多久我就去参会。”

村校很小,只有两个班级,却已为几代村民提供了教育。随着村民逐渐搬往邻近的镇上,学生人数下降,甚至有传言说学校要关闭。蛤蟆则致力于继续维护学校的生存,也在董事会花了很多时间,尽力筹集资金维持学校的水准。

“对了,就是这个,”獾说,“大家都知道你最近缺席会议,现在还有几件大事儿要商议。”

“我知道,我打算下一次开会就去。”其实蛤蟆刚收到上次会议的纪要,正打算写信给兼任董事会主席的校区牧师,说明他下次一定会参会。

“可到那时你可能还没完全好起来,是不是?”獾问,“你看起来还是有点儿憔悴。那个咨询师说什么来着?抑郁,对不对?真有意思,我想我这辈子都没抑郁过。大概是我有太多事情要做,没时间发呆想心事。”

蛤蟆感觉到獾指责的眼神,他开始感到愤怒,可愤怒很快化为悲惨的心情。蛤蟆觉得在獾眼里他只是矫情,他真希望自己能振作起来,学学老獾的样子。

“所以我和校区牧师谈了一次,他认同我的想法。你不用担心。”獾继续说。

“他认同什么?”蛤蟆不安地问。

“哎呀,就是同意由我来代替你做董事呀!我倒不是真有那时间,”獾语气严厉,从半月形眼镜里望着蛤蟆,“法庭和区议会那堆事儿,一天二十四小时都不够我忙的。不过,能者多劳。”

“可我还在董事会啊,”蛤蟆感觉多了分力量,“你知道,我还是校董。”

“是的,但如果你因健康原因辞去校董的位子,就不用选举了,校区牧师说他能增补我为董事会成员。所以蛤蟆,我想你现在就可以动笔写辞职信了,我会直接交给牧师,省去你寄信的麻烦。”

蛤蟆心乱如麻,他生气极了,真想一拳打在獾的鼻子,獾怎么敢!怎么敢背着他去找校区牧师,还企图让他离开董事会!真不要脸!蛤蟆很喜欢学校董事会的工作,他在那儿有用武之地,也总是热衷于在蛤蟆庄园草坪上举办学校夏季活动。

可他转念一想,也许獾终究是对的,也许自己应该辞职让獾接管,獾肯定会对工作投入大量精力。但蛤蟆又想到,獾也会把别的东西带到工作里,獾会发脾气,不包容,还会惹恼别人。蛤蟆敏锐地觉察到,这就是和獾相处的代价,可这代价是不是太高了?

“好了蛤蟆,你打算写信了吗?”獾不耐烦地问。

蛤蟆不知道该怎么办。獾看着那么强大又自信,而他却感觉自己弱小又迟疑。

“我可能需要一两天的时间考虑一下,”蛤蟆的声音很小,“毕竟,我当校董有一段时间了,我想我会舍不得。”

“是的,蛤蟆,会有几天舍不得,可做事不能太多愁善感。记住,这对学校是件好事儿!我们不能感情用事。”

“噢,当然不能了。躍,我也希望我不是只考虑自己。”

“这么办吧,你考虑一下,今晚打电话告诉我怎么样?这样我能有时间去联系校区牧师,把该做的事情都做好。”獾说。

“我想,”蛤蟆鼓足勇气说,“我想我需要再多一点儿时间。我明天晚上打电话给你。”蛤蟆想起明天上午的咨询面谈,他需要苍鹭的帮助。

“好吧,蛤蟆,你总那么纠结。我能有今天靠的可不是纠结。看到问题,解决问题,果断决定,这就是我的作风。”獾说着,从椅子上起身。

“不麻烦你送我了,我能找到路。还有,蛤蟆,”獾加了一句,“我要是你,就会早早上床睡觉。你看上去很憔悴,你应该多照顾自己一点儿。先搞定自己,这是我的老话了。”说完,他就离开了。

蛤蟆用仅剩的力气给自己倒了杯烈性白兰地加苏打水,接着便瘫软在沙发上。

第九章 秘密协议


对于第二天的咨询,蛤蟆都快等不及了,他气得差点儿上蹿下跳。(他觉着“上蹿下跳”得用来形容一只欢快的蛤蟆才对啊。)

“等我告诉苍鹭去,”他自言自语道,“他绝对不会相信!獾就这么不请自来,还想让我放弃校董的职位。老獾这会儿千万别在我面前出现,不然他就惨了!我会让他知道我的厉害!”

可要知道,蛤蟆再生气,愤怒和狂躁也只在他心里翻江倒海,没有一点儿外露,所以旁人根本看不出他的感受有多强烈。

到了晚上,愤怒平息了,他又和往常一样心境不佳,感觉悲惨。“老獾终究还是对的,”他想,“他当校董比我好得多,他有动力,也有决心。或许他们让我当校董,不过是想在我的庄园举办夏季活动罢了。”那晚,蛤蟆睡不踏实,很早就醒了。

第二天,蛤蟆在去咨询室的一路都垂头丧气,提不起精神。苍鹭领他进了房间,便问道:“早上好,蛤蟆,你感觉怎么样?”

“真他妈糟透了!”蛤蟆平时不说粗话,可这回就像被飓风的尾巴扫到一样,仅剩的一点儿怒火还是溅出了火星子。

“说给我听听?”苍鹭说。

于是蛤蟆就把獾来访的事儿一五一十地告诉了苍鹭,还说了獾怎么劝他退出董事会。

“这件事情给你带来什么感觉?”苍鹭问。

“很糟糕,似乎我对自己对别人都没什么价值。我刚下决心准备把辞职信寄给校区牧师,这样对大家都好。”

苍鹭沉默了良久,不是因为他不明白蛤蟆的处境,正相反,他太明白了。他只是不确定该带蛤蟆走哪条学习之路。最终,他开口了。

“蛤蟆,我得祝贺你。你的游戏玩得很棒。”蛤蟆抬起头,一脸茫然:“游戏?什么游戏?我哪有玩游戏啊?”

“我认为你在玩游戏,”苍鹭答道,“你很会玩一个叫‘PLOM’的游戏。”

“PLOM?这到底是什么呀?”蛤蟆问。

“PLOM代表了四个英文单词,意思就是‘可怜弱小的我呀’。这个游戏你每局都赢了,也可以说是输了,这取决于你自己的看法。”

“我真的不明白你在说什么。”蛤蟆恼怒地说,“我没有玩游戏。我诚实地告诉你这么件糟心事儿,你倒说我在跟你玩游戏?”蛤蟆一脸责怪地看着苍鹭。

“诚实是个很有意思的词。”

“你的意思是我不诚实?”蛤蟆真要发火了,好歹他的家族座右铭可是“捍卫名誉”。

“是的,就是这个意思。”苍鹭的回答让人惊讶,“不过,我说的‘不诚实’和平时的意思有些不同,我是说,你可能对自己不诚实。为什么你总是遇到类似的事情?这些事情最后都让你显得很蠢,让对方占了上风,让你感觉又变回小时候那个可怜弱小的自己,到底是纯属倒霉,还是因为你用某种方式和对方共谋了这件倒霉事儿?”

“共谋是什么意思?”蛤蟆问。

“意思是达成一种秘密协议。我用‘共谋’是想说,你偷偷地或无意识地配合对方,来给自己制造不快,这就是在玩心理游戏,而且在游戏里输的人才算是赢家。”苍鹭的话听着有些高深莫测。

“听着,苍鹭,”蛤蟆的口气很强硬,想要抗拒这些说法,“我没有参与你所谓的‘共谋’。我根本不知道老獾要来,也不知道他要我辞职,而且我很想保留校董一职。整件事儿完全在我意料之外,所以我怎么可能偷偷地或用别的什么方式去配合獾?”看得出来,蛤蟆很生气。

苍鹭接下来的话在蛤蟆听来非常像是在道歉,也是他头一次听到苍鹭用这样的口吻说话。

“我很抱歉,蛤蟆。很显然是我的观点解释得还不够充分,不然你也不会没准备好探讨这个话题。你觉得我是在指责你,但这完全不是我的本意。所以我们是否可以先放一放这个话题,之后再来讨论?”

“那好吧,不过我倒想再听你说说这些所谓的游戏。我猜,你认为我玩的游戏还不止一个吧?”蛤蟆气呼呼地说。

“是的,我认为可能还有别的。但如果你对这个理念还那么抵触,那暂时就没办法去分析。我想我们该继续后面的讨论。”

在片刻的沉默中,蛤蟆意识到自己对苍鹭的那番话反应特别强烈,却又不清楚是什么原因。

“好吧,也许你是对的。在你说到‘共谋’,说到我想让自己不快乐的时候,我的胸口直发烫。我在努力让自己活得悲惨,这听着也太蠢了。”

“蛤蟆,咨询过程中产生的一些概念,乍一听会显得愚蠢、不合逻辑,甚至让人害怕。但是越是能帮助你深入自我的概念,也越容易引发激烈的阻抗。”

“为什么呢?”

“因为这些概念最容易打破我们的心理平衡,它们最有可能带你走向深层的蜕变,而这个过程往往是痛苦的,我想你现在也感受到了。我们看到的自己,并不一定总是我们喜欢的样子。从当下的你,变成你想成为的自己,必定要经历行为和态度的转变,需要付出艰辛的努力,需要勇气和决心。所以蛤蟆,你现在应该懂了,为什么你会拒绝打开这扇学习之门,因为它通向一条艰苦之路。”

“但这扇门也可能通向深刻的领悟。”蛤蟆平静地说。

“当然,这就是为什么我们正一起努力,在同一条路上前行。”

许久,他们默默坐着,彼此相伴,一切尽在无言中。

苍鹭最终打破了沉默:“我们现在继续吧?你之前一直在跟我说獾的来访,还有他带给你的感受。那么我来问你这个问题:你认为他来访时处于哪一种状态?”

“他一定不是处在儿童自我状态里,这是肯定的。”蛤蟆说,“很难相信他也曾是个孩子。他总让我想起我父亲。”

“答得很好,蛤蟆。我认为你说得完全正确。实际上,獾处在‘父母自我状态’中。”

“那到底是什么?”蛤蟆问。

“处于‘父母自我状态’时,我们表现得正如自己的父母。记住,他们是我们最早接触的人,因此对我们的影响是不可估量的。‘父母状态’包含了自出生起,我们从父母那里学到的所有价值观和道德观,还包含了对生活的评判标准,让我们借此判断是非对错。这些价值观来自父母,所以父母是最能左右我们行为的人。他们的言行塑造了我们童年的生活,也不可避免地对我们之后的人生产生影响。”

“所以你觉得獾的父母可能是严厉的道德主义者,因此獾才会如此行事?”蛤蟆问。

“很有可能是这样,不过你得记住,蛤蟆,我们绝不是父母的翻版。虽然父母对我们影响极大,但每个人自身的独特性确保了我们不是父亲或母亲的复制品,而是独立的个体。”

“那么,”苍鹭接着问,“你觉得在一个处在‘父母状态’的人身上,还会有其他的行为表现吗?”

“你是说他们的神情吗?我想到了父亲,他看上去很严厉,常常很不高兴的样子。”

“对,他说话的语气是怎么样的?”

“带着怒气。他有时候沉默冰冷,有时候大声怒吼,很吓人。我不知道哪个更让我害怕。”

“你还遇到过其他处于‘父母状态’的人吗?”

蛤蟆想了一会儿说:“有,我还碰到过几个类似的人。我学校有几个老师肯定是了。”他停了一下,又说:“这么一想,我才发现自己一直碰到那样的人。有一次,我去板球场看看周六比赛的准备工作做得如何。某个臭脾气的球场管理员正在用白颜料画击球线,我走过去和他聊天,问他干得怎么样。他瞪着我说‘你过来前我干得好好的!’这话让我很不舒服。”

苍鹭笑了:“听着是个很好的例子。还有吗?”

“我又想到一个,想起这事儿还觉得生气。那天我拿着几个要洗的领结去干洗店,领结弄脏了,有点儿汤的污渍之类的。柜台的女士看了一眼说‘你需要的不是干洗,是围兜!’她可真有脸说这种话!”

苍鹭又笑了,他说:“我认为你再次触及了重要的东西。我们把它写下来。”他在挂纸板上写了标题“父母自我状态”,在下方画了一个圈,用竖线把它一分为二,在右半边写了“挑剔型父母”。

苍鹭问:“蛤蟆,你会用什么词来描述处在‘挑剔型父母状态’的人?”

“我想我们说到过。”蛤蟆拿起蜡笔写下了“爱批评人”“愤怒”,还有“严厉”这几个词。“我猜还有很多别的词吧?”他问。

“肯定有,不过这几个词很能概括‘挑剔型父母’的特点了。”苍鹭回答。

蛤蟆坐下来,看着自己写的字。半晌后他说:“苍鹭,有一件事儿我不太明白。”

“你能用问句来表达吗?这样有助于学习。”

“先前,我不确定自己可以。但你刚才告诉我的‘父母自我状态’真的帮我打开了思路,比如能帮我很好地解释獾的行为。他来我家时说的话几乎都在对我挑剔、对我评头论足。难怪他总让我想到父亲!明白了这一点,我差不多就能预测下次见面时獵会怎么说、怎么做了。”

“非常棒,很明显你的情商提高了。”

“是吗?”蛤蟆惊讶地问。“当然了。”苍鹭说,“聪明不仅仅是智商的事儿,我们也需要情商。”

“好吧,接下来的问题听着就不那么聪明了。这个问题就是:我的‘挑剔型父母’去哪儿了?你说过,每个人都有‘父母状态’,这来自年幼时父母的言行和对待我们的方式。这很好地帮我解释了老獾和其他人的做法。那么我呢?我的‘父母状态’在哪儿?说实话我觉得我压根儿没有。我几乎从不发火,是真的,苍鹭。我不跟人生气,我不责备别人,也不训斥别人或是挑人毛病。实际上,情况通常正相反,我看到的都是别人的优点,还鼓励他们。这么说显得我弱了点儿,我知道,可这就是我。”

停顿了好一会儿,苍鹭开口了:“蛤蟆,你准备好要做更多的自我探索了吗?也就是更深入的学习?”

蛤蟆坚定地看着苍鹭说:“我准备好了,不过你知道,有时候我会受伤。我有了很多新的领悟,但不是所有的领悟我都能欣然接受。”

“我懂,我懂,”苍鹭体恤地说道,“不过还记得老话怎么说的吗?‘没有痛苦,就没有收获。’”

“我觉得这种老话特别烦人。”蛤蟆的回答多了几分气势,“你经常能在印着海鸥和彩云照片的台历上看到这种废话,都是陈词滥调!”

“纵然如此,”苍鹭说道,(他的语气在蛤蟆听来有些自以为是),“我们试着就你刚才的问题来找答案。也许落在纸上能帮我们澄清这个问题。”他在挂纸板上翻到新的一页,写了一句话:

 

蛤蟆有“父母自我状态”吗?

接着,苍鹭说:“现在,我们来界定一下这个问题。”

他写道:

1.每个人都有“父母自我状态”。

2.似乎没有证据显示蛤蟆有“父母自我状态”。

苍鹭转向蛤蟆并问:“所以我们下一个问题该是什么?”

“显然,下一个问题肯定是‘为什么我没有?’”

“我认为还有个更合逻辑的问题。”苍鹭说。

“是什么?”

“我们可以问‘它是怎么运作的?’”

蛤蟆想了一会儿,终于说道:“我不明白。我以为你也觉得我没有‘父母自我状态’。既然如此,又怎么谈得上如何运作呢?”

“我并不认为你没有。实际上,我认为你有一个非常强大的‘父母状态’。问题是‘它是怎么运作的?’很显然,你的‘父母状态’运作起来和猫的方式非常不同。”

“你真把我弄糊涂了,我都摸不着头脑了。”

“在我看来,困惑是学习过程的第一阶段,这说明固有知识的局限开始被打破了。你要直面新的信息,这些新的信息会挑战你现有的观念和行为模式。由此产生的焦虑是让你改变的动力,很可能也会开启你的创造力。”

蛤蟆看上去并不相信苍鹭的解释:“我觉不得是那样。”他气呼呼的,说话都语无伦次了。

“那么,我们换一种方式来思考这个问题。我们把这个‘父母状态’想象成一个法官,这个法官一直在控诉别人,给他们定罪,然后就能顺理成章地惩罚他们。这么说你能理解吗,蛤蟆?”

“当然能。”

“你觉得獾昨天的行为像不像一个法官?”

“噢,绝对像。他就是那副样子,搞得我觉得自己像个囚犯。这都是我的经验之谈,你懂的。被人定罪已经很糟糕了,可更糟糕的是连自己都觉得有罪!”

“所以你在审判谁,蛤蟆?”

“这就是问题的关键啊,”蛤蟆恼怒地说,“我不审判谁。我就不是那种人。”

“蛤蟆,请你再想一想好吗?问问你自己,你在审判谁?”

在良久的沉默后,蛤蟆低声说:“我想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是说,我在审判我自己?”

苍鹭静静坐着,不言不语。又过了一会儿,蛤蟆说:“我猜,我判定了自己有罪,然后谴责自己。是这样吗?”

“没有一种批判比自我批判更强烈,也没有一个法官比我们自己更严苛。”苍鹭答道。

“天哪,你是说我们会惩罚自己?”

“会严厉地惩罚,包括折磨自己,在极端案例里,甚至会施以极刑。但问题是,即便对自己轻判,这种谴责和惩罚也可能伴随一生,变成无期徒刑。”

“那我能做什么?”蛤蟆问,“我的日子还很长,如果真有自我惩罚,我不要一直那样下去,我想过得快乐一点儿。苍鹭,我该怎么做,你能帮我吗?”

“这么说也许有些残酷,蛤蟆,能帮你的人是你自己,也只有你自己。有许多问题需要你向自己发问。比如你能停止自我批判吗?你能对自己好一些吗?也许最重要的问题是,你能开始爱自己吗?”

蛤蟆纹丝不动地呆坐着。半晌后,苍鹭问:“你还好吗,蛤蟆?时间到了。”

“还好,”蛤蟆回答,“我没事,只是你给了我那么多东西思考,我的脑子嗡嗡直叫,头晕乎乎的。”

“那么回家路上小心些,”苍鹭说,“我们下周再见。”随后又加了一句:“蛤蟆,要照顾好自己。”蛤蟆缓缓地穿过走廊,走出了大门。

第十章 午餐聚会


上一次和苍鹭面谈后,蛤蟆心里很难过。把“挑剔型父母”的概念用在其他人尤其是老獾身上,他能想得通。可用到自己身上,想到自己一直在自我批评甚至自我惩罚,蛤蟆就很不安。

与此同时,他也觉察到自身的变化——他的内心深处多了几分力量。他发现自己能更理性地思考那些让人情绪翻腾或是感到害怕的想法。当客观地检视自己时,他情绪波动没那么大了,这使得他能更好地理解自己,从而学到东西。然而从理性角度讲,他总觉得还有一些未解的疑团。

他了解了自己在“适应型儿童状态”里待了多久,也开始明白他真的会批判和惩罚自己,正如小时候父母对他做的一样,这甚至是在满足他的需求。他想起苍鹭所谓的“共谋”——“偷偷地或无意识地配合别人”。一个人能同自己共谋来谴责自己吗?而且不自知,连潜意识也没能察觉到?

蛤蟆很难应对这些想法,尤其当这一切还涉及他自己。它们在脑海里掠过,如影子般难以捕捉和窥探。再往前走是哪儿?苍鹭不断强调要理解和学习,可这条路最终通向哪儿?和苍鹭面谈到现在,这是蛤蟆第一次产生困惑,不知咨询还会持续多久。

可同时,蛤蟆自觉精力充沛了些。有一天早上,他发现自己沿着花园小径走向没有水的船坞,那里面存放着几条单人赛艇。他一一査看,有一条小船状况还不错。他把船拖到河边,取来船桨,小心地爬了进去,开始轻缓地划向河的上游。他划得很不赖,以前总会把水溅到身上,但这次他有意地控制住了。过了一会儿蛤蟆便返航了,虽然爬出船时腰酸背痛、气喘吁吁,但心情很好。他自言自语道:“真开心,值得为这个喝一杯!”于是便去喝了杯啤酒。

这周快结束时,他收到了河鼠和鼹鼠的午餐邀请。自从他抑郁以来,他们都不来打扰他,原因有几个:首先,蛤蟆先前的样子让他们有些尴尬,也有些不知所措。其次,和所有生病或受伤的动物一样,蛤蟆只想离开人群一个人待着,而且他也明确示意了。

不过,现在不同了。头一个不同就是天气变好了,阳光每天都在变得更温暖。还有在河岸上上下下的船只都涂上了颜色,还刷了清漆,为夏天做好准备。消息传开了,蛤蟆驾船重返河上,气色还不错呢。不过最主要还是因为河鼠和鼹鼠想念他了,所以邀请他共进午餐。

蛤蟆沿着河岸去河鼠家的路上时感到非常敏锐,仿佛卸下了习惯已久的盔甲。他的各种感官,尤其是视力,似乎格外敏锐。草木的颜色分外鲜艳,以前怎么没发现绿色的层次这么丰富。他能感受到外界万物的存在了,对四周环境也非常敏感。他发现自己边走边检视着内心的感受,就像飞行员升空前检査设备一样仔细。虽然对老友重逢稍有担心,但他大体上心情还不错。他心想:“如果苍鹭拿情绪温度计测量我的感受,我会说给自己打个8分。”

蛤蟆到了,朋友们特别热烈地欢迎他,给他坐靠近壁炉的最佳座椅(室内还是很阴冷),鼹鼠还把靠垫围着蛤蟆放了一圈,确保他坐得舒服。

“噢,蛤蟆,见到你真太好了。”鼹鼠说,“你可担心死我们了。”

“是,我们很担心。”河鼠的语气很生硬,他不像鼹鼠那么情感外露,“我们当然想你了,来点儿雪莉酒?”

蛤蟆端着一小杯雪莉酒,试着慢慢小口抿。他永远也搞不懂这么小的杯子怎么一直有人用。他一般都喝白兰地加苏打水,在家喝雪莉酒时,他用的可是红酒杯。

“你们怎么样,老兄们?你们俩气色都很好。河岸有什么新鲜事儿吗?有我不知道的吗?”

“没有多少,”鼹鼠答道,“你知道冬天这里的样子。哪儿都安静得很,今年特别冷,我们都不怎么出门。”鼹鼠停了一下说,“不过你注意到什么没有,蛤蟆兄?我花了好多时间装修了屋子。你喜欢这壁纸吗?这可是威廉-莫里斯的设计,叫‘柳梢头’。”

蛤蟆看了看四周,发现屋子确实和他上次所见的大不一样了。壁纸的图案是漩涡状的棕色细柳条,上面画满绿色和黄色的柳叶。鼹鼠把墙壁连同天花板都粉刷了一遍,摆上橡木老家具,再加上生着火的壁炉,整个屋子让人觉得踏实舒适,朴素而实用。

“好极了,”蛤蟆说,“你干得多好啊,鼹鼠。我真希望蛤蟆庄园能有这屋子的一半精致。”他开始觉得有些丧气。

“好了,”河鼠插话了,“来吃午饭吧!就是我们这儿没什么大餐。我们过得不讲究。”

鼹鼠正要加一句“不像你在蛤蟆庄园的日子”,可他瞧见蛤蟆的神情,便沉默了。

午餐是家常菜,却很可口。河鼠做了洋葱浓汤,撒上烤面包丁。接下来还有斯蒂尔顿奶酪、新鲜脆面包、黄油和酸黄瓜。餐后他们还吃了一盘上好的考克斯黄苹果,配上一大罐咕嘟冒泡的啤酒。

很快,他们放松下来,蛤蟆开始觉得自在起来,几乎变回了从前的自己。他说笑起河鼠的趣事儿,公平起见,也讲了自己的滑稽事儿。鼹鼠随后问他最近有没有见到老獾。“我们可有些日子没见他了。”

“呃,也是怪了,他前两天刚来过我家。”蛤蟆答道。

“去你家!”河鼠叫起来,“老天!他一定心心念念想着你,蛤蟆。我从没听说老獾以前拜访过谁。”

“好吧,不是你说的那样。”蛤蟆于是说了獾来访的经过,还说了獾怎么让他辞去校董一职以便取而代之。

蛤蟆话音刚落,鼹鼠便叫道:“我惊呆了!真做得出来啊!獾有很多优点,精力也十分充沛,可他有时也太自大了。真是过分!”

“是啊,”河鼠表示同意,“不过你还没告诉我们你最后的决定呢。”

“我没说吗?呃,我想了很久,甚至还和苍鹭商量了。”

“就是你的心理咨询师吗?”鼹鼠插嘴说,“你们谈得怎么样?”

“噢,还不错。”蛤蟆接着说,“我想好了要辞职,我觉得没法儿和老獾再对着干。他那么强势,那么确信自己是对的。可转念我又想,为什么呀?为啥我就得同意他的想法?为啥我就不能按我的想法去做?老实说,我很生他的气。”

“那你去找老獾告诉他你的决定了吗?”鼹鼠饶有兴致地问。

“没有,我没去找他,”蛤蟆说,“我觉得如果见到他,我准会输。我的确很幼稚,我承认,确实是这样。所以我给他留了张便条,告诉他经过再三思考,我不会辞职,因为我身体好多了。如果他愿意,可以等到九月董事会重选时毛遂自荐,到时再见分晓。”

“做得好,鉴于当时的情形,我觉得你处理得非常好。”河鼠由衷地说。“是啊,你做得对,”鼹鼠表示同意,“要是让我来说的话,这次是蛤蟆你赢了。”

“你们真这么想吗?”蛤蟆问,他感到一阵奇怪的舒畅。“完事儿后我累瘫了,好像打完了一场我不想打的仗。不管怎么说,现在都过去了……希望如此。”他低声加了一句。

又聊了一会儿后,蛤蟆说他得回家了。河鼠和鼹鼠提出陪他回去,他们也正好锻炼一下。三人就这样走回蛤蟆庄园,蛤蟆谢过了午餐,他们还约定不久后再相聚。

“要不下次打桥牌?”河鼠提了个建议,他打得一手好牌,还教会了鼹鼠桥牌的基本规则。

“我们三缺一呢。”鼹鼠说。

“别叫老獾。”蛤蟆强硬地说。

“不会,我想的是水獭。”河鼠说,“我们先想想,到时联系。”

“再见。”说完他们便离开了。

回家途中,鼹鼠问河鼠:“好了,你怎么看?”

“什么怎么看?”河鼠正想着别的事儿。

“当然是怎么看蛤蟆了。你不觉得他有所变化吗?”

“我同意。”河鼠说,“不过具体哪儿变了不好说。”

“他更会倾听了,”鼹鼠回答,“这是关键。他开始懂得倾听,而且看上去是真的能听进我们的话。以前,你连一句话都说不完,他就来插嘴。说心里话,他看上去更友善、更平和,没以前那么烦人了。”

“是的,我明白你说的。”河鼠附议道,“他过去常常犯浑,总爱自吹自擂。我想这次崩溃(他们都用‘崩溃’这词来形容蛤蟆的状况)倒是治了治他的毛病。不过,听他说老獾的事儿,我还是吃了一惊。蛤蟆过去是绝不敢反抗老獾的。他变化真大!”

“我也这么看。”鼹鼠说,“可是,”他又怅然若失地加了一句,“我觉得蛤蟆失去了以往的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