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食南之徒 第九章(下)
提示:小说第四章首次出现“枸酱”一词,其正确读音为[jǔ jiàng],但在第七章前均读作[gǒu jiàng],乃是甘蔗故意隐瞒,目的是不被别人发现此酱料的来源。第七章之后,均读作“枸酱[jǔ jiàng]”。
01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忽然铁链"哗哗"一阵响动。先是七八个庄丁提着灯笼进来,为首的正是白天唐蒙问话的老头,然后是黄同和橙水并肩步入仓库,两个人互别苗头,唯恐比对方慢上一步。
他们一进门,就见到大汉副使唐蒙四仰八叉躺在谷堆中间,发出香甜的呼噜声,大肚腩有节奏地起伏着,每次都让几粒稻米从顶端滚落。
黄同一见这情景,脸色更差了。这唐蒙真是自己的扫把星,从大庾岭开始,只要一跟他有关系,肯定没好事。昨天这混蛋借口买五敛子甩脱了跟踪,今天又跑到沙洲捅了这么大一个娄子,连累自己一路狂奔过来。他倒好,居然睡得这么香!
橙水瞥黄同一眼,语带讥讽:“这都能睡着,看来是一点都不心虚嘛。"黄同冷哼一声,不去接这个话。橙水催促道:“请黄左将你仔细验明正身,看是不是骗子冒充汉使。这两者可不太好分辨。”
02
黄同提着灯笼走过去,照了照唐蒙的脸,闷闷一点头:“正是汉使无疑。”然后他伸出手掌,轻轻拍那个胖子的脸颊:“唐副使,唐副使,醒醒!”唐蒙迷迷糊糊睁开眼,一看是黄同,先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然后睡眼惺忪地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咱们什么时候回去?”
黄同的嘴角抽搐一下,橙水已经拿出一块木牍递过去:“这是供述书,汉使承认自己易服乔装,擅闯沙洲,私窥诀祭。阁下按了手印就可以走了。”
唐蒙还有点迷糊,伸手就要去接,黄同赶忙拦在中间:“汉使只是无意中旁观了一场祭礼而已,何必弄得像个罪人似的?”
橙水冷笑:“身为汉使,既要观礼,就该堂堂正正前来。他改换服色,变化身份,分明是内心有鬼。他不是什么都没做,是没来得及做吧?”
03
黄同哑口无言,唐蒙改换身份这事,实在不知该如何解释。但他知道,若这份供述书落到土人手里,橙宇一定会趁机大做文章,把这事往吕丞相身上扯。吕丞相正在和汉使做大事,绝不能被干扰。想到这里,黄同只得硬着头皮道:"汉使目前所作所为,并无逾越违制之处。你让他签供述书,就不怕引起大汉不满吗?”
橙水丝毫不惧:“黄同,此人窥探的可是任延寿的诀祭现场。你觉得为了一个汉使的脸面,让延寿冥福有损也无关紧要,对吧?"一听这说辞,黄同猛然炸开:"橙水!你别太过分!少拿延寿来说事!说得好像只有你关心他似的。”橙水悠然道:“延寿这几年的诀祭,我每次必到,你哪一次来了?”
"我是有事在身…"黄同的气势弱了几分。橙水晃了晃那块木牍:“总之,不留下凭据,我不能放人。万一任氏向国主告状,说我故意放走扰乱祭礼的细作,我怎么解释?总不能说我收了大汉的好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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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顿夹枪带棒,让黄同气得面皮涨紫。可惜他嘴比较笨,跟橙水对抗从来没赢过。
"总之,签了这供述书,你们可以走;不签,就让国主亲自下旨,我再放人。"橙水说罢,把木牍往黄同和唐蒙面前“啪嚓”一扔,双手抱臂。
这时一直迷迷糊糊的唐蒙,似乎总算恢复了清醒:“你们两个人,与那个任延寿都熟识?”
橙水哼了一声,没理睬。黄同心里直冒火,都什么时候了,还扯这种闲话?他强行压抑住怒意:“我们三个....呃,算是旧识吧。哎,不说这个,唐副使,要不你解释解释,为何易服前来任氏坞堡?”
唐蒙似乎没听见他后半句,继续追问道:“那个任延寿死前是什么状况,你们可知道?"橙水眉头微皱,不知他怎么问起这个了。
唐蒙却很执着:“任延寿死前,是不是大口大口吐过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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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同和橙水闻言俱是一僵,两人骇异地看向唐蒙。橙水有些失态地揪住唐蒙的衣襟,厉声喝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唐蒙比橙水高出一头,轻松便把他的手给拨开了:“掉在我头上那件衣服,虽说过去三年,前襟上还是能依稀看到一圈黑污的轮廓,形状如金似山,一看就知道是喷血溅成的痕迹。”
橙水双眼一眯:“即便如此,与你又有什么关系?"唐蒙却像没听见似的,继续追问:"任延寿之死,我觉得有颇多不解之处,两位既然都是他的朋友,是否能略微解惑?”
橙水眼皮一抖,没有回答。黄同忽然道:"橙水,延寿临死前最后见的是你,你说说看?"橙水沉下脸色:“不要被这个囚犯牵着鼻子走。”黄同却坚持道:“为了你的面子,难道让好兄弟死得不明不白也无所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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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橙水刚才讥讽黄同的话,这次被后者反加诸橙水身上。“任延寿”这个名字,似乎对他们两个人有着奇妙的影响,一旦抛出,对方便不得不让步。
橙水的牙齿狠狠磨了一番,开口道:“好!我姑且告诉你们,省得你们说闲话。”
“三年之前,武王意外身亡,延寿作为唯一一位贴身护卫,自惭有责,返回到任家坞闭门待罪。很快宫里搞清楚了武王死因,是甘叶那个厨娘粗心所致,与他无关。我与延寿是结义兄弟,当即赶到任家坞,把调查结论通知延寿,让他不必自责。延寿却一点也不高兴,一直说嘴里发苦,只让我陪他喝酒。我们一口气喝到大半夜,我还得回城执勤,就先走了,他自己又继续喝了一阵。到了次日,我听说他醉倒在榻上,被潜进来的毒蛇咬伤而死。”
“当时伤情如何?”
“根据事后爰书的说法,他肌肤泛紫,左臂肿胀,臂上有咬痕,胸口衣物上全是喷出来的血。任家庄丁在附近搜查,最后发现在榻下盘着一条毒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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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唐蒙悠悠开口道:“两位都是岭南人,对毒蛇的了解比我要多。想请教一下,哪一种蛇,能做到令人吐血而亡?"黄同常年带兵,对山林诸物了解甚多,立刻回答:“岭南有两种毒蛇,可以让人吐血,一种是五步蛇,一种是恶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