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街深处封存的伤心和温暖

梅洁

01

七年前的2006年2月，当我拿到了一张海淀区公安局颁发的居民身份证时，我便真正成为北京的新市民了。一时间，我的亲戚、朋友纷纷发短信祝贺，我感受着他们快乐的祝贺中对首都“北京人”的艳羡。

作为北京的“新市民”，对于亲朋好友们的艳羡我没有优越感，却有一丝淡淡的伤心。上世纪六十年代，我曾在北京上了五年大学，大学毕业时，我们全部“四个面向”了——面向边疆，面向农村，面向工矿，面向基层，北京一个学生不留，我们连“留京”的梦都没有做过。我们潮水般退出了这个城市，我们走得很远很远，走得销声匿迹。

02

九十年代伊始，当我在僻远寒凉的乡村、高原磨炼了二十年后，当我把生命最宝贵的年华留在了大漠的风里之后，我想回到一个风小一些、气候温暖一些的地方。那时，如果我勇敢地回望一眼北京，我想凭着我们的实力，我和我的大学同班后来成了我的亲人的那个男人，是会成为北京的优秀建设者的。然而，我们依然没有回望北京的勇气，一丁点也没有。直到前些年，我挚爱了一生的那个男人走了，他化作了一缕白烟，在宇宙间消失得无影无踪时，北京才敞开胸怀，接纳了我。北京说我的两个儿子都在北京，我是可以随儿子迁进北京户口的。这个政策是当年攻读光通信博士的小儿子从网上发现的，是北京市公安局在网上发布的，是对天下如我这样的母亲或父亲们制定的。小儿子如同发现新大陆一样兴奋，然后下载下来发到了我的电脑邮箱。

03

之后发生的事如同做梦：大约就是给大儿子户口所在地的派出所打了几个电话说明情况，派出所让我邮寄了几份有关材料，我就成为有北京户口的北京市民了。我至今都在感激派出所那位年轻的范姓女干警，仅仅是几个电话啊，仅仅是两个月时间啊，她就为我办妥了我几乎用全部生命历程都办不成的事。当她电话通知我必须来京照相办身份证时，我好长时间顿在那里，以为我听错了什么。很长时间我都处在梦一般的恍惚中：世上真的有比登天还难的事可以像过马路一样容易？！

可我已经老了。我的生命已经非常疲惫非常脆弱了。

如今七年过去了，自来北京后，我除了独自蜗居在京西的住宅里外，便是一个人静静地在一些想去的地方走着……

04

静静地梦幻般地一个人走着。这座泅渡了我们青春的城市让我怀想，让我依恋。圆明园遗址去过了。我和我的大学同班是在这片遗址上流泪牵手，最终决定了一生的相依相爱；

位于圆明园北面的母校去过了。我们是在那所高等学府度过了风雨交加的五年；鼓楼大街、烟袋斜街去过了；花60元乘漂亮的黄包车，把前海后海的四合院看过了；把青年时代多次去过的颐和园、天坛、香山也默默地走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