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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物本·《李鸿章》(三)
作者:冷千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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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禁止转载】读物本 / 近代字数: 76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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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本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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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简介

少年科举、壮年戎马、中年封疆、致力洋务……身处风雨飘摇之乱世,纵横政治舞台几十载。从一介书生,到一方将领,再到外交大臣,内忧外患中抱定富国强兵的梦,李鸿章的一生其实也是中国迈向近代化的尝试。

更新时间

首发时间2024-10-05 12:03:21
更新时间2024-10-06 11:48: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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剧本正文

十一、敲打

1、李鸿章的漫不经心,当然让曾国藩很不高兴,但他并未就此放弃对李鸿章的进一步考察和培养。1859年6月,曾国荃带兵攻打景德镇,曾国藩将李鸿章安置于曾国荃部的营务处,同往办理营务。

      曾国荃是曾国藩的胞弟,李鸿章自恃有才,心高气傲,你让他在曾国藩手下做事,自然没得说,换成别人就不一样了——曾国荃能独统一军,为什么我不能?要知道我在安徽时,也是拥有独立指挥权,打过不少仗的!

      李鸿章不愿寄人篱下,有推却之意。曾国藩看在眼里,他赏识李鸿章之才,对他的虚骄之气则很不以为然,于是仍令其与曾国荃同行,临别时又特意对他劝诫,让他好好把握机会,学习行军作战的要领。

2、这样一来,李鸿章只得从命。李鸿章要叫曾国荃“师叔”,但这个师叔只比李鸿章大一岁,而且他的功名顶到头只是一个贡生,也就是秀才,李鸿章可是翰林,所以他打心眼里不太瞧得起曾国荃。不过初至曾国荃军营,他还是请曾国荃给他题词,以示尊重。

      题词云云,在李鸿章想来,只是一种假客套,曾国荃若是知趣一点的话,在他这位翰林面前,起码应该推托一下。谁知曾国荃似乎根本不知谦虚为何意,真的就端起架子,提笔给李鸿章写了一副对联。那联语,李鸿章不看便罢,一看顿时被气了个半死,只见上面写的是:“门多将相文中子,身系安危郭令公。”

      王通,道号文中子,乃隋朝名儒,房玄龄、魏征、李靖等一大批唐朝开国将相皆出自其门下,所以有“门多将相”一说。郭令公也就是郭子仪,有了他,“安史之乱”后的唐朝局势才得以稳定,堪称“身系安危”于一身。

3、当然此联也并非曾国荃原创,但他能够拿这个来题赠李鸿章,毫无疑问就是在以王通、郭子仪自许。李鸿章对此颇为不满,有了情绪之后,与曾国荃之间也就很难相处融洽,随军不久,他就接连向曾国藩写信发牢骚。

      曾国藩在回信中晓之以理,对他说你不要只会发牢骚,而是要多留心察看和分析各营的情形,他们好,好在哪里,坏,坏在何处,制度方面有没有需要改进的地方,营中是否有足当大任的将领。

      其时已有朝命下来,让李鸿章赴安徽军营,曾国藩上疏荐举李鸿章,说他“久历戎行,文武兼资,堪以留营襄(xiāng)办”,把他留在了大营,同时明示李鸿章:你这次随军,既是一个很好的学习机会,同时也是对你的考察,看看你究竟能胜任做什么事务。在你,可以自己衡量一下,在我,也好对你做个合适的安排。

4、李鸿章收到信后,仍没有完全想通,在接下来的十天内,又连发两函,继续发他的牢骚。这回曾国藩可不客气了,直截了当地对他说:“你太骄傲了,锋芒毕露,这可不是什么长处。你如果实在对我这里不满意,大可以用你的翰林招牌,去投奔其他大帅,反正任凭东西南北,随你高飞。”

      曾国藩的敲打,顿时让李鸿章清醒了许多。之前在镇江时,他又不是没去拜访过那些大帅,他们的能力、声望和见识,没一个可以和曾国藩相提并论,而且湘军也确有大异于它军之处,远非昔日所见的安徽清军和自己所带的民团可比,这一点,李鸿章也看出来了。

      李鸿章嘴上犟,爱发牢骚,但他其实是一个非常善于学习和乐于接受新事物的人。曾国荃考试能力一般,打仗却很厉害,所部吉字营则为湘军嫡系和主力精锐,李鸿章为吉字营办理营务,又亲历了攻打景德镇的战役,对于湘军的技战术打法,也就有了很直接的体验和感悟。

5、他后来对别人说:“我还以为湘军作战有什么奇妙的战术呢,现在才知道他们的战术没别的,就是敌人一来,就马上站到墙子后面。”

      所谓墙子,也就是湘军安营扎寨时所筑的土墙。湘军的规矩是每到一处安营,无论风雨寒暑,队伍一到,便立刻修挖墙子等防御设施,限时修成,未修成之前,不许休息,亦不许主动向敌人挑战,此即所谓“结硬寨,打呆仗”,乃湘军的作战心法和精髓所在。

      过去李鸿章所率民团经常被打得稀里哗啦,即缘于行家所批评的,只会“浪战”,也就是不管有没有把握,就闭着眼睛往上冲。尽管李鸿章在对别人说的时候,有意轻描淡写,但在拿自己的失败教训与湘军的成功经验作了对比之后,其用兵理念所受冲击和震撼之大,是完全可以想见的。

十二、早起事件

6、虽然对于曾国藩的安排不满意,然而李鸿章也明白,若就此弃之而去,他并没有更好的去处,同时还将失去深入学习和造就的机会,给自己造成终生遗憾。

      正在李鸿章思前想后,进退两难之际,朝廷来了新的指令,命他到福建兴化去担任官职。李鸿章自己拿不定主意,便在曾国荃占领景德镇后,离开吉字营,前往南昌与李翰章商议。李翰章是铁了心要跟着曾国藩干的,自然要他继续留营,这时曾国藩又再次给李鸿章写信,对他进行慰留,于是李鸿章也就顺水推舟地留了下来。

7、虽然勉强留在了湘军军营,但李鸿章又从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变得有些垂头丧气,意志消沉。曾国藩迅速捕捉到了他的这一情绪变化,随后便将自己荐举李鸿章的奏留片稿发给李鸿章看。见曾国藩仍然一如既往地器重和赏识自己,李鸿章的精神一下子振奋起来,也让他下定决心,自此不再犹豫动摇。

      1859年8月,曾国藩从南昌前往湖北,李氏兄弟随行,这标志着李鸿章真正加入曾国藩幕府,成为湘军的正式成员,此时距李鸿章初到建昌,与曾国藩见面,已相隔七个多月。

8、李鸿章加入曾幕后,主要负责文案,刚开始只是抄抄写写,后来便直接代曾国藩起草公文和向朝廷拟定奏折。他早在京城时就已代吕贤基等拟奏,握管行文驾轻就熟,加上又有军事知识,故而不管是批阅公文,还是起草 书牍(shū dú)或奏折,都甚为得体。

      曾国藩自身就以文章老辣闻名于世,应该说,他评定别人文章的标准还是比较苛刻的,但对李鸿章写的东西仍是赞不绝口,甚至常常当着别人的面夸奖李鸿章:“少荃天资聪明,文才出众,办理公牍事务最适合,所拟文稿都远远超过了别人,将来一定建树非凡,或许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超过我也说不定。”

9、李鸿章既管曾幕的方案,自然不能不参与机密,曾国藩所到之处,也必携之同行,此后碰到一些重大决策,李鸿章均参与其中。曾幕虽然人才不少,但缺乏文武兼备,能够起到重要赞襄(xiāng)作用的幕僚,也因此,曾国藩对李鸿章越来越倚重,以致他在给友人的信件中也说:“此间一切取办于国藩与少荃之手。”

      与此同时,李鸿章在跟随曾国藩的过程中,也深得曾国藩的言传身教,其中最著名的一个例子就是“早起事件”。

      曾国藩是一个自律很严的人,他的日常起居颇有规律,一直秉承着早睡、早起、早吃饭、早做事的原则,每天都是黎明即起,查营完毕,大概在六点的时候即吩咐伙房开饭。

10、一开始,李鸿章对此很不适应,早在投笔从戎之前,他就有爱睡懒觉的习惯,日上三竿才肯起床。现在当然不能那么做了,但他还是总因为贪睡赶不上吃早饭,有时从床上爬起来后,只能匆匆洗漱一下,脑子还没完全醒过来,便头重脚轻地跑去饭厅报到。

      最好是等众人吃完之后,自己晚一点再去吃,李鸿章希望如此,但曾国藩偏偏又非常看重这顿早饭,坚持只要有一人不按时起床,就不开饭。没过多久,李鸿章就有些吃不消了,他宁愿不吃早饭也想多睡一会儿,于是有一天便以头疼为名,赖在床上不起来。他以为这次能够名正言顺地躲过去了,没想到的是,不一会就有好几批差役 络绎前来,都是催他起床吃早饭的,又过了一会,连曾国藩的亲兵也来了,对李鸿章说,大帅已放下话来,必须等所有幕僚全部到齐后,才能开饭。

11、李鸿章不得已,只好起床披衣,踉踉跄跄地赶到饭厅。饭厅里的气氛跟平常不同,曾国藩板着脸,一言不发地吃饭,吃完后,他放下筷子,表情严肃地对李鸿章说:“少荃,你既然进入了我的幕府,我有一句话要告诉你,我们这里崇尚的,唯有‘诚’字。”说完,不等李鸿章答话,扭头就走,众人随即四散,李鸿章则如芒刺在背,好长时间都呆立原处,动弹不得。

      自此以后,李鸿章便再不敢睡懒觉了,时间一长,慢慢地适应下来,形成习惯后,也不觉得有多辛苦了。客观上,早起确实能够让人精神饱满,并保证充裕的工作时间,后来李鸿章自己主持事务,也都能够坚持早起。

12、“早起事件”不是偶然的,实际就是曾国藩要将李鸿章由一个可塑之才,变成真正的可用大材的过程,其中贯穿着曾国藩的两个极其重要的人生信条,即“诚敬”。所谓“诚”,是不欺己不欺人,所谓“敬”,是勤慎有恒,在曾国藩看来,一个人只有做到“诚敬”二字,方能负巨艰、当大难,否则一切都无从谈起。

      在加入湘军之前,李鸿章可谓毛病一箩筐,但重点还是集中在“诚敬”不够之上,其事业不成功,很大程度上亦肇(zhào)源于此。曾国藩对症下药,通过“早起事件”这样看似微不足道的事情,来对他进行严格的管束和教导——督促李鸿章早起,是在“敬”字上下功夫,帮助他改变自由散漫的习气,形成良好的生活和工作习惯;当着众人的面揭穿李鸿章的谎言,是在“诚”字上下功夫,告诉他要以诚待人,无论对自己还是对别人,都不能撒谎。

      曾国藩的这些工夫没有白费,李鸿章终身从中受益,以致多年后他仍对曾国藩感佩至极,说我的老师实在厉害,我现在能够有所成就,都是我的老师一手造就出来的。

十三、心病

13、“中兴将相 多起家幕僚”,此为公论,据统计,曾供职于曾国藩幕府,或往来其中而有名于世者,连同李氏兄弟在内,竟有近九十人之多,所以有人称曾幕实为晚清人才的宝库。

      这些杰出之士全都经过曾国藩的感化教导。据李鸿章后来回忆,他在营中时,曾国藩总是随时、随地、随事地给他以启示,就连吃完饭后,曾国藩也要把大家召集在一起,谈经论史,商量事务,其间众人可以各抒己见,曾国藩作为主持者,也会就学问、时政等,发表属于他个人的见解,按李鸿章自己的话说,“吃一顿饭,胜过上一回课”。

14、曾幕人才各有所长,曾国藩都能按照其特点进行培养和任用,这里面有治兵,参与机要的,有治饷,处理杂务的,还有制造军火,办理捐输甚至搜集太平军情报的。曾国藩将李鸿章放到曾国荃的营务处,其实就是把他作为将才来培养,因为湘军的营务处本身就是曾氏用以训练将才的地方,凡在营务处当差和学习军务的人,多数都是将领的预备人选。

      如前所述,李鸿章在营务处期间,发现湘军的安营、操练、行军、作战,与他过去的认知完全不同,之后正式加入曾幕,耳濡目染之下,更是印象深刻,也由此把湘军的一套办法和本事都学到了手。

15、李鸿章自从戎以来,先后跟随过吕贤基、周天爵、李嘉端、福济,这些上司对他也不赖,但这些大帅能力和见识都很有限,战场之上,连他们自己都茫茫然,又如何能够指导李鸿章?李鸿章直言,他是到了曾国藩这里后,才如同突然获得了指南针一样,不仅眼界大开,而且受益无穷。

      经过曾氏的着意培养和具体事务的锻炼,李鸿章的能力增长很快,但与此同时,其独当一面的志向和渴望也会时不时地冒出头,让他感到失意与压抑。

      湘军官佐以湖南人为主,因其根深蒂固的地域和门户观念,非湘籍人员往往遭到排挤。时人有云:“当是时湘军之锋甚锐,鸡犬皆有升天之望,客籍混入其中,颇难出人头地。”李鸿章寄身湘幕,也免不了要受些闲气。某次湘籍将领彭玉麟前来谒见(yè jiàn)曾国藩,会后将领幕僚们闲坐聊天,聊着聊着,话题便扯到了安徽人身上,语多调笑,彭玉麟也在其中。

16、李鸿章身为安徽人,自然要站出来为家乡辩护,可是因为寡不敌众,渐渐地便落于了下风。李鸿章急于挽回颓势,便以彭玉麟父亲曾在安徽当官为“突破口”,阴一句阳一句地进行反击。彭玉麟一听大为恼火,当即报以老拳,李鸿章的脾气也很火爆,马上还以颜色,两人你给我一拳,我踢你一脚,扭打在一起,还滚到了地上。其他人见势不好,急忙上前劝解拉架,一场闹剧方才收场。

      李鸿章在湘军中除了与曾国荃处不到一块外,和彭玉麟也不契合,据说就是因为打了这一架,正如他日后所说,彭玉麟此人“有许多把戏”。凡此种种,都让李鸿章觉得,如果有机会的话,还是应该重新开辟出一片自己的天地。

17、1859年11月,李鸿章奉旨授福建 延建邵道 遗缺。对于李鸿章而言,这是一个离幕 履任(lǚ rèn)的机会,曾国藩看出他去意踌躇,也一度产生了索性打发他赴任的念头,但此时湘军集团已定计进兵安徽,曾国藩身边缺少人手,没法说放就放,于是就以“赞襄需人”为由,奏准将他继续留在了戎幕。

      李鸿章未能如愿走成,肯定有情绪,曾国藩不得不两次找他谈心,对他进行安抚,之后李鸿章的情绪表面上是稳定下来了,可是心病并没有全然解除。

      湘军中的另一个大帅胡林翼,同样知人善任,他也认识到李鸿章能力超群,不可能久安于幕宾之位,于是极力劝说曾国藩放手重用李鸿章,以便在留住李鸿章的同时,为湘军添一大将。

18、适在此时,重新组建起来的江南江北大营相继覆灭,东南大局全面崩溃,由湘军出来收拾局面,已是大势所趋,朝廷遂升任曾国藩为署理两江总督,两个月后予以实授,并命为钦差大臣,督办江南军务。

      胡林翼在与曾国藩会商新的作战计划时,一连四次致函曾国藩,说李鸿章知兵善战,又带勇多年,第三次甚至搬出相术理论,力保其才堪大用。按照胡林翼的设想,应由曾国藩奏保,让李鸿章督师扬州,后又改奏保江宁或江苏实缺。

      以曾国藩对李鸿章的了解,其实不需要胡林翼作如此推荐,他也知道李鸿章已具备挑负重担的素质。真正让他发愁的是,当时湘军集团的主力部队都集中在安庆战场,他勉强凑出万人的兵力,也只能随身带到皖南,暂时根本无力兼顾东南,当然也就不可能把李鸿章派到江浙去了。

十四、判断

19、胡林翼的另一个计划,则得到了曾国藩的认可,这就是筹设太湖、宁国、淮扬三支水师。不过太湖尚在太平军的占领区内,宁国河窄木少,都难办成,所能够付诸实施的,只有创建淮扬水师一项。

      曾国藩组织幕僚对此进行讨论,李鸿章提出了一个经营淮扬的具体方案,他建议由曾国藩亲赴淮安,办一支大水师。曾国藩深以为然,跟胡林翼一说,胡林翼也很赞同。

      由于皖南这里一时还抽不开身,曾国藩就是去淮安,也得等到第二年,当年只能派员先行。曾国藩决定放手用人,派李鸿章先赴淮安,并从湘军水师抽调营官黄翼升同去,在奏疏中,他说李鸿章“劲气内敛,才大心细”,荐保其为两淮盐运使,领办淮扬水师,黄翼升则被奏请为淮扬镇总兵。

20、湘军兴办淮扬水师的一个重要目的,是想以苏北盐利来补充军饷,这时朝廷只要曾国藩派兵遣将去支援淮扬,却不愿把盐利交给他来掌握,所以黄翼升的保奏很快获准,但李鸿章的两淮盐运使却迟迟未有下文。

      就在李鸿章的去向悬而未决之际,因为处境危急,曾国藩又奏留李鸿章。这下是真走不成了,李鸿章吃了一记闷棍,只得暗自磋叹(jiē tàn),继续留充幕宾。

      曾国藩署理两江总督后,为尽速扫清皖境,亲率大军进驻安徽祁门。祁门四周山丘环抱,李鸿章认为其形如锅底,是兵家所谓的绝地,大营建在此处,等于自寻死路,故而主张趁早转移他处,选择有利地形重新扎营,以便进退自如。曾国藩则以为只要占领了四周制高点,分兵扼守要路,就可万事大吉,高枕无忧。

21、曾国藩坚持己见,李鸿章虽为僚属,却极有主见,对幕主并不盲从。围绕此事,两人反复争论,互不相让,最后,曾国藩生起气来,对幕僚们说:“诸位如果胆怯,可以即刻散去,各奔前程!”

      闹到这般地步,李鸿章只好服从,但事实证明他的话是对的。祁门大营很快就遭到太平军的重重包围,曾国藩坐困祁门,几乎天天都处在被太平军攻击的惊涛骇浪之中。若不是湘军悍将 鲍超等殊死奋战,曾国荃、胡林翼在安庆、太湖方面进行牵制,太平军早已攻入祁门,至此,曾国藩才后悔没有听从李鸿章的劝告。

22、这时随着第二次鸦片战争的爆发,英法联军攻克天津,直逼北京城下。咸丰在逃往热河途中,命曾国藩速派鲍超带兵北援。曾国藩焦虑万分,他自己是忠臣思想浓厚的理学大家,无法置君难于不顾,而且北援事关“勤王”,无可推诿,若怪罪下来,恐怕会吃不了兜着走,但另一方面,若抽调鲍超北上,与太平军作战将因此失去一颗重要棋子,既往的努力都会功亏一篑,皖南局势也将重新变得严峻起来。

      在举棋不定,左右为难的情况下,曾国藩遂召集文武僚属讨论对策,结果多数人都主张派兵入卫,只有李鸿章力排众议,提出了不同看法。他认为英法联军业已逼近北京,湘军北上实属缓不济急,保卫京城已然沦为一句空话,再者,据他判断,英法联军就算占领了京城,此役也将以“金帛议和”告终,即只要给了赔款,答应了对方条件就能予以了结。

23、真正危及大清社稷的是谁?在李鸿章看来,并不是气势汹汹的英法联军,而是造反的太平军。湘军现在肩负镇压太平军的重任,可谓将天下大局安危系于一身,绝不能因为无效的分兵,影响到部队的战斗力或给自己造成损失。

      李鸿章的方案是,找个按兵不动的借口,对朝廷进行搪塞(táng sè),同时不露出半点北援的迹象,以便稳住军心,等待时局变化再作决定。曾国藩虽然忠君,但并不是腐儒,一听李鸿章言之有理,便马上痛快地接受了他的意见。

24、随后,曾国藩即上疏表示鲍超因人地生疏,不便北援,可改由他本人或胡林翼进京入卫,但究竟派他们两人中谁去,由朝廷定夺,他们也等谕旨定夺后,再采取行动。这实际上是一种拖延敷衍的态度,结果正如李鸿章所料,两个月后,曾国藩收到的不是朝廷确定由谁入卫的指令,而是中外“和议”已成,毋(wú)庸北援的廷寄。

      北上“勤王”事件,充分证明了李鸿章思考能力的成熟和判断的准确。通过这次事件,曾国藩对他更加器重,两人关系也越来越紧密,然而就在这个当口,李元度案却又使他们差点走向了决裂。

十五、芥蒂

25、李元度是从曾国藩幕府走出来的湘将,曾国藩派他领兵驻防徽州,临别时和他约法五章,并嘱咐他坚壁自守,不要轻易出战。可是当太平军前来攻城时,李元度却将与曾国藩的约定及其嘱咐置于脑后,擅自出城应战,结果一触即溃,徽州被太平军占领,祁门大本营也因此重陷危机。事后李元度又不经报告允许,私自徘徊于浙赣(gàn)边境多时,后来虽然回到祁门,不久又只身离开。

      曾国藩对此愤恨交加,一怒之下,便要李鸿章代拟奏章,准备弹劾李元度误军失城之罪。曾国藩是个极有主见的人,而且他在军中向来令行禁止,一经动议,谁都不敢说个“不”字,但这次却意外地遭到了文武群佐的群起反对,其中又数李鸿章的态度最为坚决。

26、李元度与曾国藩渊源颇深,他是曾国藩在湖南一起举办团练的伙伴,处曾幕五年,劳苦备尝不说,还救过曾国藩的命,二人堪称患难之交。李鸿章认为,曾国藩对这样有恩于己的人,不应说翻脸就翻脸,即便对方有错,也应网开一面。此其一,其二,李元度虽博览群书,才气过人,也爱拍胸脯,放豪言,说大话,但他擅长文学而不知兵,不是一个能够临阵打仗,独当一面的将才。

      李元度在湘军中人缘很好,李鸿章自进入曾幕后,与其相知颇深,他一针见血地指出,李元度“其血性足以干事,却不善于识别观察;其才识足以谋事,带勇却非其所长”。

27、曾氏本人其实也知道李元度的这些缺点,要不然也不会在李元度临去徽州时,叨叨叨地说那么多了,他只是出于私情,才对李元度委以重任。那么,既然如此,在李元度兵败的问题上,曾国藩也就不能摆脱知人不明、用人不当的责任,怎么能让李元度单独受过呢?

      按照李鸿章等人的意见,于公于私,曾国藩都不应严劾李元度,而应放其一马,但曾国藩却不肯让步。他觉得现在到了这个地步,就只能挥泪斩马谡()了:如果李元度违令失机之罪可以不究,将来人人效法,湘军的军纪如何还能维持?

28、在众议被否决的情况下,李鸿章又拉上另外一个幕僚,当面劝说曾国藩,并声称:“老师一定要劾奏(hé zòu)李次青(李元度字次青)门生实在不敢拟稿。”曾国藩一听,腾地就火了,马上回答:“我自己拟稿。”李鸿章又说:“这样的话,门生只得告辞回家,不能侍奉老师了。”曾国藩更加生气,当即撂(liào)下话来:“听你自便!”

      经过这场激烈的争吵,曾国藩郁闷不已,按他的说法,是整整一天,什么事都没能做成,在当天的日记中,他本来是想写“少荃不明大义,不达事理”,后来又把“少荃”涂掉,改成“同人”,变成了“同人不明大义,不达事理”。

29、李鸿章不顾个人进退,也要为李元度力争的做法,在同僚间受到好评,亦给外界以深刻印象,“曾国藩前后幕僚,多知名之士,其能争议是非者,李鸿章一人而已。”在此之后,曾国藩虽仍坚持要参劾()李元度,但态度已明显软化,幕友陈鼐见机行事,作一说帖,并当面向曾国藩再三陈情,曾国藩就势删去了奏稿中弹劾()语气较重的几句话,这样李元度才未被朝廷治罪,仅予以革职的处分。

      纵然如此,曾国藩、李鸿章之间的芥蒂已成,双方都很尴尬。过去曾国藩在日记和书信中,很少有不提及李鸿章的,如今则一个字都不涉及,仿佛大营已无此人。李鸿章既说了要辞职,泼出去的水也难以收回,没有立刻辞职,只是顾及曾国藩的脸面而已,一个月后,他终于还是以省亲为名,离开祁门,前往其兄李瀚章在南昌的家中栖身。

30、李鸿章与曾国藩闹崩,除了为李元度打抱不平外,研究者认为还有一个潜在原因,即李鸿章由于自身迟迟得不到重用而心中不平,进而对曾国藩产生了怨气——我李某知兵任战,这个你是知道的,可是你却放着我不用,让李元度前往徽州独当一面,甫一兵败,又严词纠劾,你这叫会识人用人吗?

      据说李鸿章辞幕后,曾在去南昌的途中走访胡林翼,说明辞幕原委。胡林翼一直都觉得李鸿章是个难得的人才,但若没有曾国藩给他机会,恐怕还是走不远,因此语重心长地劝导道:“我料定你日后必然显贵,不过我希望你不要离开涤生(曾国藩的号),否则你在仕途上是不会有前途的。”

31、这句话有些伤了李鸿章的自尊心,因此他马上答道:“我开始还把老师(曾国藩)当成豪杰之士,不用别人帮助,就能崛起,今天才知道不是那么回事!”随即拂衣而起,返回旅馆,收拾行李,准备出发。此时胡林翼又派人来,请他再回去一叙,李鸿章扭捏了一下,经对方力邀,才同意前往胡府。

      胡林翼将李鸿章留住数日,因为知道他一时转不过弯来,所以只是与之喝酒闲聊,绝口不再提那些不愉快的事,直到李鸿章辞别前往南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