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井回声》

村西头的老井早就该填了。我蹲在井沿上，看着水面映出的自己——脸色发青，眼下挂着乌青，像三天没合眼。这是我回村的第七天，也是夜夜被井里的哭声吵醒的第七天。

井壁爬满墨绿色的青苔，缝隙里嵌着些破烂的布条，风一吹就轻轻晃动，像有人在井里招手。水面总泛着诡异的波纹，明明没风，却一圈圈往外扩，映出的影子也跟着扭曲，嘴角咧开个不属于我的弧度。

“扑通”一声，不知什么东西掉进水里。我猛地站起来，看见井沿上多了只红肚兜，布料烂得透光，上面绣的鲤鱼图案被水泡得发涨，眼珠子用黑布缝的，正死死盯着我。这肚兜我认得，是小时候奶奶给我做的，七岁那年掉进井里，连人带兜一起被捞上来，后来就烧了。

井里突然冒起白雾，裹着股腥甜的铁锈味。雾气中，水面上慢慢浮起个小小的影子，穿着红肚兜，背对着我，肩膀一抽一抽的，像是在哭。

奶奶说，这井死过三个人。第一个是五十年前的外乡媳妇，据说偷人被发现，夜里投井了；第二个是三十年前的放牛娃，追着皮球掉进去的；最后一个是十年前的疯婆子，大冬天跳了井，捞上来时手里还攥着块奶糖。

我抱着试一试的心态问了村里的老光棍王伯。他听我说完红肚兜，脸“唰”地白了，哆哆嗦嗦摸出旱烟，打火机打了三次才点燃。“那媳妇……死的时候就怀着娃，”他猛吸口烟，烟圈在他皱纹里打转，“捞上来时，红肚兜被井水浸得透湿，肚子鼓鼓的，像揣着个圆石头。”

井里的东西开始往外爬了。

第八天早上，我发现井沿的青苔少了一块，露出的土上有串细小的脚印，五趾分得很开，像是光脚踩的，一直延伸到我家院门口。门框上挂着的艾草被人扯断了，断口处沾着些湿滑的青苔，摸上去冰凉刺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