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爱是燃烧的火焰
而人常妄想拥抱火焰却不留下灼痕。
夜已极深,窗外世界沉入浓稠的墨色,唯余对面高楼三两灯火,如失落的岛屿悬浮于虚空。案头灯盏,只笼罩这小小一片温暖,光晕边缘微微发烫。喧嚣尽褪,世界只剩下粗砺的轮廓,白日里被淹没的思绪便从心底最沉静处悄然浮起,清晰而固执地盘旋:
为何与不爱之人,反能凑合一生;与深爱之人,却偏偏难以相守?这爱的悖论,似一把锈蚀的钥匙,固执地探入心锁,只听见沉闷的回响,无法转动那扇沉重的门。
陈姨便在这悖论的阴影里活了大半生。她是个安静得几乎能被空气溶解的女人。她的婚姻,是旁人眼中“合适”的典范——丈夫是工厂技术员,沉默、本分。日子像一潭深不见底的静水,无风无浪,甚至没有一丝涟漪。饭桌上只有碗筷轻碰的脆响,电视屏幕的光无声地在两张平静无波的脸上流转。
夜晚,各自安寝,如同寄居在同一屋檐下的两个陌生人。一次拜访,见她专注地削着苹果,薄而均匀的果皮一圈圈垂落,连绵不断,那弧度像极了她婚姻的轨迹——光滑、完整,却也单调、重复,寻不出一丝断裂或激情的褶皱。
她递来一半苹果,神情是彻底的麻木,如同早已封存的标本。那苹果清甜,却在我口中尝出一种奇异的、空茫的滋味。这“省心”的背后,是情感波澜的彻底死寂,是心灵深处某种可能性的永久封存。
她如一株植物,安于无风无雨的角落,平静地呼吸、生长、代谢。无爱的婚姻,竟也能滋生出一种近乎冷酷的平和,一种剔除了惊涛骇浪后的绝对安全港。没有情绪的燃料,生命之舟便在这死寂的水域中,永久地下了锚。
然而,当爱真正降临,它便是一颗注定带来风暴的种子。朋友阿哲与他的恋人,曾是大学里燃烧的两团烈火。光芒耀眼,却也彼此灼伤。他们爱得炽烈,争吵也同样惊天动地。一次风暴般的争执后,阿哲坐在酒吧昏沉的灯光里,眼神疲惫如跋涉了千年沙漠。
手指无意识地捻着桌上散落的纸巾,撕扯成一丝一丝,如同他此刻无法拼凑完整的魂魄。他声音沙哑地诉说着相似灵魂的碰撞:“都倔,都敏感,都恨不得将整颗心刻在对方眼底,又都恐惧对方未能看清全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