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三十九章
昔之得一者,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宁;神得一以灵;
谷得一以盈,万物得一以生;候王得一以为天下正。
其致之也,谓天无以清,将恐裂;地无以宁,将恐废;
神无以灵,将恐歇;谷无以盈,将恐竭;
万物无以生,将恐灭;
候王无以正,将恐蹶。故贵以贱为本,高以下为基。
是以候王自称孤、寡、不谷。此非以贱为本邪?非乎?
故至誉无誉。是故不欲琭琭如玉,珞珞如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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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过前面几十章的学习,包括侯王在内的读者已经对道有了一定程度的感受和思考,这个时候再带着与之前不同的心态观复万物,对道的感悟就会更加清晰和确然,进而更好地打磨心性并用道的规律修身治国,这就是这一章的思路。
本章可以看作是十六章内容的填充和发展,目的是为进一步引导读者理解“各复归其根”和“不知常,妄作,凶”而能复命知常、 致虚守静、取实去华、处厚去薄。
前几句所列举的往昔得道之存在(“昔之得一者”)——天、地、神、王、河谷以及包括牲畜与农作物在内的生命万物,是当时的古人最敬畏和重视的六种事物,即自然的主宰(天地神)、 人间主宰(天子)、水源和食物;用这些举例自然是为了加深印象。
这些事物无一不是因得道而清宁灵盈或成为天下正主——
天空因得道而清明,大地因得道而安宁,
神明因得道而有灵,河谷因得道而充盈,
万物因得道而生长,侯王因得道成正统。
那么反过来,如果丢弃道(“其致之也”),则会如何:
天将无法清明恐会崩裂,地将不得安宁恐会陷落,
神将逝尽灵性恐会休眠,河谷将失源泉难免枯竭,
万物无法生长恐将绝灭,侯王将失正统一蹶不振。
“致”在这里是归还和辞去之义,“其致之”就是反之。
古之侯王深知阴阳平衡之道性,恪守“贵以贱为本,高以下为基”之理,自称孤、寡人、不谷以自我提醒,防止因自矜自傲失道而蹶,并将此传统一直承袭至后世(“不谷”即不善)。
紧接着,老子用连续发问强调前面的内容:“此非以贱为本邪?非乎?”
字面意思是:“难道不是因为贵以贱为本才这么自称的吗?不是吗?”
隐藏台词是:“当世的侯王整日用这类词汇自称并习以为常,难道就没有发现这是古之得道的王对后世为主者的提醒?”
这些提醒再度凝结,就是“至誉无誉”。
从上文语境可知,“至誉无誉”就是“誉以无誉为本”,或者说,以无誉为基的誉才是合道的“至誉”,也就是道是誉与无誉的平衡,是既有誉又无誉。
所以“至誉无誉”不是“至高的荣誉没有荣誉”而是“至高的荣誉不居荣誉”。“没有”和“不居”差别甚大,“没有”是直接否定,“不居”是有誉而不傲,富贵而不骄。
道德经的所有类似成语都应作此理解,比如
【“大 X 无 X”是“合于道的 X 不居 X”】,不是没有 X, 普遍习惯性错误理解对经义和人内心的干扰都很大,必须扭正并重新谨记。
本章最后还是用生动的比喻深化主题:“是故不欲琭琭如玉, 珞珞如石。”“琭”是形容玉的词,“珞”是像玉的石头。显然, 玉贵石贱,琭贵珞贱。所以这句劝侯王不要像琭琭之宝玉而要像珞珞之石头的话还是“贵以贱为本”的再现。
侯王身份本来就高贵,因而要以贱为本实现贵与贱的阴阳平衡,才不会富贵而骄遗咎。
百姓地位生来就低贱,所以要以贵为本保持贱与贵的阴阳平衡,才不会自轻自贱遗恨。
即,虽贫不盗,虽贱不卑,地位虽低不失尊严,背景虽弱而能自强,遭受压迫而敢于反抗
——这就是人人熟知的“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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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反者道之动,弱者道之用。
天下万物生于有,有生于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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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将道的运作方式精炼为五个字:反者道之动,即
道永远用反面平衡正面。
具体有三方面表现或用途:
维护已有、获取未有、平衡身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