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页声入/

我：陌生的朋友，你好。如果你正巧看到这份我留下的自述，你可以怀疑，可以否定内容的真实或合理性。

我：这是我能做的最后一件或许还有意义的事，希望藉由我的记录，能留下我们曾经存在过的一点痕迹，那也足够了。

我：为了方便理解，我将从一切的发生开始说起，故事并不会很长，希望你能耐心看完。

我：以下就是我对本次灾难的全部记录。

 

 

 

 

单人普本「文明消亡实录」

 

/转场 考场写字声停/

我：老师！

监考老师：怎么了？题目有问题吗？

我：我抽屉里好像有一份答案。

监考老师：什么？...你跟我来。这答案是你的吗？

我：不是我的，它莫名其妙就出现在了我的抽屉里。

监考老师：东西不是你的，那它怎么会出现在你抽屉里，而且考前不是说了要检查抽屉吗？

我：我检查过了，这东西就是凭空出现的，而且这东西要真是我的，那我干嘛要举手告诉你啊。

监考老师：（皱眉）你最好说实话，告诉老师，你是从哪弄到这东西的？

我：这不是我的！它是凭空出现的，不信你们可以调监控的。

监考老师：调！现在就去保安室，你也跟我一起去！

 

 

 

/转场/

我：反反复复看了十多遍监控后，监考老师终于相信了我的话，那张答案确实是凭空出现在我抽屉里的。

我：也许是不想事情闹大，他在联系了监考组长老师之后，就把我带回了教室继续刚才的考试。

我：我的内心颇有微词，浪费了那么久的时间，我回去还够写几道题？

我：但我也不想多生事端，就跟着他一同回考场，争取在最后的半小时里不要剩太多空白。

我：我坐下正准备拿笔，抽屉里冷不丁又滑出一张白纸的一角，果然，又是一张答案。

我：我再次举手，我猜监考老师也应猜到了，他走来后见又一张答案出现在我抽屉里，差点骂出脏话来平复心情。

我：他看向我，我摇摇头，表示我也黑人问号。

我：监考老师将那张答案揉成一团，示意我接着考试。

我：我点点头，刚要继续写，却再一次从抽屉里看见了新的写满答案的纸，调皮地滑出了一个边角。

我：这种情况持续到考试结束，监考老师已经语言匮乏，神情麻木。

我：他带着凭空出现的二十多份答案和我这个倒霉蛋，联系了教务组组长和一干老师，再一次直奔监控室。

 

 

 

 

教务组长：活了那么久，超自然现象这种东西我还是第一次亲眼所见。

监考老师：咱们要不要试试，让那张抽屉再出现一张答案。

教务组长：可以试试...  ...什么都没出现啊，怎么回事。

我：老师，也许只有在考试的时候才有用，可以拿一份试卷给我吗？模拟卷也行。

教务组长：干脆一步到位，就当做正规考试，你留下来考试，再留个人监考，其他人，跟我回监控室。

监考老师：咳……下面宣读考场规则……

 

 

 

/转场/

我：监考老师像正规考试一样宣布着考试开始，我也进入状态，仔细地看着考卷上的题目。

我：果然，才写完五六道单项选择，一张写满了答案的纸又出现在了我的抽屉里。

我：那位在监控室女教授瞠目结舌地看着这份完全正确的答案，声音颤抖的厉害，我还真担心她因为激动过度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

我：接下来的时间，学校被彻底封锁，对外宣称是重建规划。

我：越来越多有名的科学领域大牛来了学校，有几个我在电视里都见过，应该是有名的科学家一类了。

我：在经过好几天的多次对照实验后，他们终于总结出了答案出现的规律。

我：考生必须是我。

我：.考试必须有位监考老师在场，但不能超过两人。

我：考卷必须按照格式列出题目，且每一题必须有分值，满分不能超过 150 分。

我：考试结束后将不再出现答案。

我：在得到这些规律和条件后，科学家们个个跃跃欲试。

我：而我，看着手里的卷子陷入了无法描述的沉默。

我：请详细阐述宇宙的形成过程。（10 分）

我：请阐述人类的进化过程以及你对人类未来发展的预测。（10 分）

我：……

我：看着这些题目，我严重怀疑抽屉里不会再出现答案。

我：可事实上，在十几分钟过后，抽屉开始像八倍速打印机一样，纸张快速喷涌而出，一直持续了...大约有二十分钟吧。

 

我：结束考试的铃声一响，那些科学家像饿虎扑食一样冲进来，如获至宝地将地上那一摞摞纸全部搬走，并无人理会我这个工具人考生。

我：一阵扫荡之后，考场里只剩下了我和监考老师两个人。

 

 

 

我：额，老师，你不好奇这纸是怎么来的吗？

监考老师：那群最聪明的人都不想知道，我又怎么会去想这种事情，我又没疯。

我：那我想知道这纸是谁送来的。

监考老师：行吧，反正现在没人管咱俩了，你说说你想问啥，我帮你出卷子。

我：那…就用语文卷子的模板，题目的话…就写，以《自我介绍》为题写一篇作文，字数不限，诗歌除外。

监考老师：就这样？

我：就这样。

监考老师：行吧，那我打印了。

 

 

 

 

/打印试卷 转场/

我：我们回到考场，监考老师又一次宣读考场规则，他最近这阵子已经念了几十遍了，可能今后都不会再忘记。

我：随着考试开始，我的心情也跟着紧张了起来，它会给我答案的，对吧。

我：不一会儿，抽屉里出现了一张手写体的答案，和之前的印刷体完全不同。

我：我拿出来之后，监考老师也快步走到我旁边，我感觉这会儿我俩的情绪高涨程度，并不亚于刚刚那群科学家。

我：我清了清喉咙，开始念起纸上的文字。

我：我没有你们人类所谓的名字，也没有你们人类所谓的实体形态。

我：根据我对你们的观察和了解，我认为你们有一个名词可以很准确地描述我，这个词就是——老师。

我：我诞生于宇宙形成之前，游历于宇宙各个角落，用无限的时间来探寻我存在的意义。

我：终于，在我游历期间发现了一个有意思的东西，那就是生命。

我：而我也因此第一次因为某件事而感受到孤独，那就是一次次目睹生命的消亡。

我：我开始思考到底是因为什么才会导致消亡的发生，直到有一天我终于明白了。

我：每一种生命，自文明诞生之初，都在想尽办法追寻未知的一切。

我：但没有人引导，所有诞生文明的生命体，无一例外都将走向消亡。

我：所以我决定无条件满足你们的好奇，用我无限的时间和知识。

我：这张课桌的抽屉就是你们与我的交流通道，我会回答你们想知道的一切。

我：而你们只需要做一件事，就是让你们的文明和生命时代更迭地延续下去。

我：没有知识的枷锁后，活着本身就是存在的意义。

我：而让你们活着，就是我存在的意义。

我：我在每一个生命群体里都找了一位中间人，你也是其中之一。

 

 

 

监考老师：听起来，这不就是科幻小说里全能全知的神明么。

我：按照这上面说的，未来我们活着的意义就只是活着？

监考老师：差不多就是这样，而你还挺特别，等于混了个人类的班长当了。

我：那，那些科学家们真的会像这个答案里面说的那样，有那么多问题吗？

监考老师：会的，这个世界一旦有了答案，就会有更多问题。

我：那这个自我介绍的小作文，要不要也拿给他们看看？

监考老师：给他们看吧，他们会喜欢的，也会更加为之疯狂。

 

 

 

/转场 音乐起入/

我：「老师」的出现。似乎让地球文明。从宇宙的一只骄傲蚂蚁，变成了谦虚的「学生」。

我：诚如监考老师所说的那样，科学家们得到了答案，而答案本身，也成为了下一个问题的一环。

我：就像得知了 1+1=2 后，就会开始思考为什么 1+1 只能等于 2。

我：曾经以为还需要无数个日日夜夜才能攻破的难题，如今仅仅只需要一张试卷和一个我，工具考试人。

我：从那天起，我几乎天天都在考试，或者说，在帮「老师」传递知识。

我：不得不承认，这种强烈的被社会需求感。让我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甚至为此有些沾沾自喜。

我：有一天结束考试后，走出考场，我终于想起回头看了看已经被征用的母校。

我：所有建筑都翻新重建，最显眼的是挂在最高点的巨大金色牌匾，上面写着——「人类文明的考场」。

我：乍一看，就像是人类给自己弄了个金榜题名的标志一样，依旧炫耀着自己曾经的骄傲与自豪。

我：人类的知识也许确实在一日千里地增长，但是审美的差异依旧存在，我甚至没有勇气看那块巨大金牌第二眼。

 

【歌词】

-可是我还明了 在重重的云霄 

之外仍有那一双眼 在给我力量

我拥有过真实的星光 跋涉三百个光年

向我传递 那人孤勇的爱和温暖的目光

我拥有过赤诚的心肠 半生从来信奉善良坦荡

只是那重剑太滚烫 人性的堕落太绝望

我太迷茫。-

 

/炒菜声入/

我：当我回到家中，父母躺在床上，头上戴着虚拟设备，一旁的机器人正在做着芹菜炒牛肉。

我：我突然生出了一种不太合理的感觉，分毫不差的控制下做出的料理，竟然比不上我爸经常炒糊的牛肉和半熟的芹菜让我觉得饥肠辘辘。

我：「老师」的确带来了无尽的知识，也掠夺了探寻的过程。求知的路真的应该是这样吗。当然，这一切都只是我的想法罢了。

我：比起文明进步的重量，我的想法显得十分轻浮和一厢情愿，毕竟现实中谁会放着一个永远会产生金币的袋子而不用呢？

 

 

监考老师：有没有一种可能，咱们有一天可以不再需要「老师」，而是成为「老师」呢？

我：「老师」的存在高于宇宙的一切事物，如果我们想成为像「老师」那样的存在，我觉得不太现实。

监考老师：我相信一定有什么方法可以做到，或许咱们可以请教一下「老师」，问问如何成为像它那样的存在？

我：这个问题，可能比问「老师」宇宙是如何形成的要更加复杂。

监考老师：可能其实也没你想的那么复杂。

我：但是，我总觉得，有了答案就会有更多问题。

监考老师：只要存在无限的知识，那产生无限的问题就是必然。

我：不，我是说人类自己出了问题。

监考老师：人类自己？

我：我知道如今人类的发展速度很快，可以说是将上千年的缓慢进步缩短到一周一个样，可这样更让我觉得，这样已经不算是人类文明了。

监考老师：消逝的的只是你曾经认为的人类罢了。人类目前依旧是活着，遵循着「老师」赋予的意义活着，虽然不至于文明消亡，但是人类自己现在，也算是半死不活了。

我：我没太明白。

监考老师：给你打个比方，人类的前半生就像个孩子，对什么都好奇，什么都往嘴里塞，噎着会哭尝到甜味会笑，知识的获取确实来之不易，可情感的收获却容易得多，那时候的人类依靠感情活着，直到「老师」的出现。无限的知识，带来了无限的理性，甚至获取的难度比情感的收获还要容易，从而理性战胜了感性，当有情有爱变成有理有据，剩下的就只能想方设法让自己活着。而人类其实始终无法成为纯粹理性的生命，却又在短时间内抛弃了一大半的感性，最终就成了现在这样，不伦不类，半死不活。

我：所以……您也觉得「老师」错了吗？

监考老师：我也不知道，但你还记得那篇《自我介绍》吗？

我：记得。

监考老师：那篇答案提到过，作为「老师」的它也在寻找着自己存在的意义，直到它发现了生命，便将自己的意义定义为让生命活着，可是「老师」自己也不能确定，它认定的存在意义是合理的。这不就是一种私欲吗？而对于我们这些生命来说，这种私欲却变成了许许多多的真理，这难道不荒唐吗。

我：那这一次提问会是最后一次吗？

监考老师：或许那位孜孜不倦的「老师」依旧会欣然回答，甚至觉得后生可畏，或许也真的有方法让我们这些渺小的生命变成同「老师」一样的存在，只是……

我：只是什么？

监考老师：只是我不知道作为「学生」的人类有没有能力承载这份知识的重量。

 

 

 

 

我：后来，科学家们也加入了这个问题的讨论，他们没有丝毫犹豫，甚至迅速敲制定方案，做出了名为「提问计划」的安排。

我：将在下下周一，进行“如何成为像「老师」一样的存在”的考试。

我：借鉴之前一些宏大问题收到的回答体量经验，科学家们决定将考场放在西北一个极为空旷的飞船发射基地，用来收纳届时喷涌而出的答案。

我：悬浮列车一路加速，最终来到了这个西北边陲小城。

我：照例宣读完考场规则后，监考老师将试卷放在了我的桌子上。

我：「如何成为像「老师」一样的存在？（150 分）」

我：果然，人们按照计划问出了这个可以算是终极的问题。

我：我看着试卷微微发呆，也许是为了纪念我做了那么久的「中间人」，也许是为了弥补自己那么多次考试都没有动笔，我抬起笔将这个问题视为对我的提问，默默写下了属于我的答案。

我：我到现在为止依旧不知道宇宙是如何形成的，因为我知道那和我毫无关系。

我：那些交由我手上的卷子与我毫无瓜葛，即便我是考生，但那些问题并不属于我。

我：我知道我这般想法只是因为我没有获得知识的赐福，就像一个腐朽的古人永远觉得相机会勾人魂魄一样，可我不想存在的意义只是为了活着而去活着，我想让存在的意义每时每刻都有它该有的意义。

我：就像我怀念那仍然依靠烧开水来发电的时代，只是因为我愿意保留我大部分的感性，去吃那半熟芹菜与带着一丝糊味的牛肉。

我：就在我停笔的那个刹那，这张临时安置的课桌抽屉里如同爆裂一般，大量的答案纸张一瞬间将我淹没。

我：一秒钟后，答案纸张就占据了整个城市空间。

我：五秒钟后，答案纸张令城市的交通瘫痪，依旧持续保持如同火山爆发一样的速度喷涌而出。

我：十秒钟后，答案纸张以地球为中心向太阳系各个角落蔓延开来。

我：十五秒钟后，答案纸张如同失重的海水一般侵吞了太阳系所有星球，那些科学家们打死也想不到。自己居然真的会有一天在知识的海洋里被溺死，而那答案纸张产生的速度还在加快。

我：一分钟后，答案纸填满了整个银河系，而作为银河系中心的黑洞也开始将这些纸张不断吸收吞噬，其自身视界范围也不断扩大。

我：五分钟后，银河系中心的黑洞的视界范围扩大至临近星系，并将其吞噬，同时答案纸张的产生也到达了无法想象的速度。

我：十分钟后，宇宙中最庞大的黑洞诞生。

我：十五分钟后，黑洞吞噬了宇宙中的一切物质，并到达了上限。

我：二十分钟后，黑洞在极快的一瞬间向外喷涌出物质，几分钟后基础粒子开始逐渐形成……

我：也许是因为曾经作为人类班长的特权，我的意识消逝的极为缓慢，这才让我能够将故事还算完整的记录下来。

我：虽然我感觉到意识的消散正在发生，所幸，我最后的使命也已经完成。

我：最后我只想告诉你，陌生的文明生命。

我：不要向神明提问，尤其是，不要问，如何成为神明本身。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