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李饯别话悲歌 大漠荒颜诉丹心*

〔1〕冷风如冰锥一样刺在他的脸上，那颗铁血丹心却在寒风的折磨中愈显得炽热，漫漫北海，数年以来，只有羊儿陪伴着他，流年沧桑了眼前的一切，却让苏武和李陵的友情坚不可摧。异国他乡的苦与悲将两个人的心紧紧地缠绕在一起。远方的夕阳渐渐坠入了天际，用这最后的温情书写着离别的残忍，他和他默默地饮酒，嗅着这最后的酒香，就此饯别话悲歌。

“携手上河梁，游子暮何之？徘徊蹊路侧，悢悢liàng不得辞。”河梁之地，苏武、李陵两位老人，已是白发苍苍，眼角清晰可见的皱纹掩盖了他们的豪情壮志。

〔2〕他们手握酒杯，相对无言，他们无需用言语去表达什么。时值初春，而大漠的天依旧如此沉重，如在冬日。风呼号，迷离了行人的眼；雪纷飞，冰冷了离人的心。在异国他乡十几年，其中的复杂情绪说不清道不明，也许只有这杯中的酒才能化解所有的情绪。

看着这满满的一杯酒，他们想一口灌进肚里，却又想慢慢品味其中滋味。这是他们的最后一次相聚，无须太多言语，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彼此，太多的话已经说尽了。此刻，他们似乎不愿意浪费时间在话别上。酒杯相碰，迸发出清脆的声音，这一声似乎把他们拉进深深的记忆里。

〔3〕十九年前，他身负重任，出使匈奴，却因匈奴上层的内乱被扣留下来。单于欣赏他的才华，想尽各种方法想把他留在匈奴，但他意志坚定，面对金钱权利的诱惑，丝毫不为所动。单于没办法，把他囚禁起来，关在大地窖里，不给吃，不给喝，这一切都不能动摇他爱国的心，他渴饮血，饥吞毡，野幕夜孤眠。他渴望回到那个日夜思念的地方，那里有他的亲人，那里是他落地生根的地方。直至被放逐在北海边，他依然不死心，掘野鼠去草实而食之。单于无奈于苏武惊人的毅力，只得将他发配到北海去牧羊，临走之时还留下一句嘲讽的话说：“只要有一天公羊生出了小羊，你就可以回来了。”苏武很清楚，这辈子他或许只能老死在这寒冷的北海了。

〔4〕环顾四周，茫茫之处渺无人烟，他唯一的精神支柱就是那根代表朝廷的符节。久经风霜的心始终向着中原，向着他的汉朝天下，赤子之心从未消停过，那是茫茫北海中经久不息的火焰。

被岁月侵蚀过的脸上在回忆面前更是憔悴不堪，他拿起酒，狠狠地灌了下去，唯有烈酒才能平复心中的酸楚。再艰苦的生活他都从未想过背叛自己的祖国，日夜握着汉廷的符节，从未放下。在知道自己能回国的那一刻，他只是闭着眼，长叹一声，十九年来的苦与怨都随之飘散，飘向那个他梦寐以求渴望回去的地方。

〔5〕“想必他此刻是高兴的吧，终于可以回家了。”李陵只是看着杯中的酒，不看苏武，也不看远方，嘴角微动，猜想着对面人的心思。这一想，却也勾起了自己的回忆，那隐藏在内心深处的情感仿佛一下子被点燃了，随着酒香喷薄而出。

他不知道是该说自己幸运呢还是不幸。幸运的是自投降以来，生活还算富足；不幸的是他将永远背负着叛国的罪名。那一年，他主动请缨率所部独立成军，牵制匈奴军队，以辅助李广利的正面作战。武帝爽快应允，因为战马不足，所以李陵只能将步兵出征，虽然条件艰苦，可是内心对汉朝的忠诚让他充满了斗志与自信。

〔6〕可是老天并没有眷顾他，那一夜终究是被俘，奸诈狡猾的单于用了漂亮的离间计，成功地让刘彻下令杀死李陵全家。消息传到李陵的耳中时，所有对国家的坚守统统烟消云散，残忍如刘彻，他又何必再效忠汉朝，想着无辜死去的家人，他的心头就如被刀割一样痛，切肤的痛，痛到灵魂的最深处，让他一辈子都难以忘怀。于是就此背着仇恨，投降于匈奴，过着看似安稳的生活。

随着岁月的流逝，他身上纠结着太多的大命题：家和国，军人和文人，背叛和守节。他用尽一生的气力，在国家和个人的矛盾冲突中，做着艰难的选择。

〔7〕而自他投降那一刻起就知道自己再也回不去了，内心里的一丝愧疚也在汉朝对他家人的杀害里被磨灭。想着自己不被世人理解，被小人暗算，被君主怀疑。当他喊出“吾不死，非壮士也”的时候是抱着为国牺牲的决心，当他发出“无面目报陛下”的感慨时心里想的始终是自己的主，自己的国。只是这一切都抵不上小人的一句谗言，抵不过内心的不信任。在汉朝，已没有了他的家，在这里却还有他的妻儿在等他。自己做出的选择，结局是好还是坏，恐怕就如这酒一样，其中滋味只有饮酒人自知。两个命运各异的人，却能彼此理解，在异国他乡，得一相知相惜之人，便足矣。

〔8〕“来，喝了这一杯。”最终李陵还是开了口，皱着眉头举起了酒杯，烈酒下肚，灼烧了他复杂难耐的心。杯与杯的又一次碰撞，在寒风中格外清晰，记忆是挥不去了，好的、坏的都随时间流逝或是选择忘记，或是埋在心里。借着酒的微醺，他迷离的眼神中闪出了点点泪光，随即大声对着苏武道：“徘徊蹊路侧，悢悢不得辞。行人难久留，各言长相思。”他又何尝不想念汉朝的天下，曾经他以为随着家人的死去，他已经将所有的爱国热情埋葬在心底，如今随着流年在他的心头划过，那想念还是淡淡地溢了出来，内心的挣扎让他无法直视自己的内心。

〔9〕“喝了这一杯，这一杯……”苏武似乎想说什么，但依旧什么也没说，目光凝视着远方，他懂李陵心里的痛与无奈，却只是不断重复着这句话，唯有沉默在酒的醉意中才能暂时解一解他那凌乱复杂的愁思。壶中的酒一点一点地减少，时间一秒一秒地流逝，他们不敢也不愿去计算还有多少时间，只知道，此一别便永无再见之日。“临河濯长缨，念子怅悠悠。远望悲风至，对酒不能酬。”临别纵然悯怅，连劝酒也没心思了，但是能拿什么解愁呢？还是得靠这盈觞之酒啊。他们心里明白，只是谁都不愿意说出来。“良时不再至，离别在须臾。”道出了他们话离别不舍的内心。

〔10〕“酒是好东西啊，来，我们兄弟喝了这一杯，这最后一杯。”相视一笑，便一饮而尽。放下酒杯，没待李陵多说，苏武头也不回地走了。他们的告别不需要过多的语言，不需要眼泪。走了就是走了，从此异域之人，一别长绝。

李陵还在原地，呆呆地望着苏武远去的方向，那歪歪斜斜的背影在前方无尽的道路上若明若暗。“保重。”李陵只说了这一句话。语气坚定而哀伤。杯中的酒洒在地上，这或许是为了祭奠他们不变的友情，或许是在为苏武的未来担忧。

〔11〕他是回去了，回到了他想去的地方，但在那里他会有想要的生活吗？他十几年来为汉朝的付出是否能换来安宁的生活呢？他的功劳在君主眼里会有多少分量呢？李陵不知道，他能做的只是在心里默默地祝福老朋友。他将杯中最后的酒倾洒在苏武转身离去的地方，轻轻地念叨：“安知非日月，弦望自有时。努力崇明德，皓首以为期。”随即拍了拍双手，掸了掸身上的尘土，说：“我也该走了。”

放下酒杯，走回了他来时的路。天色渐渐晚了，原本昏暗的天又蒙上了一层灰，行人渐渐稀少了，河梁边，两只空荡荡的酒杯躺在那里，失去了方向，似乎在等待着他们的主人。

〔12〕他们是不幸的，却也是幸运的。至少，在有生之年，两个人能在异国他乡相依为命；虽然分开了，就再也见不到了，至少，在离别时把最美的回忆刻在了心中；虽然不知道以后的命运会怎样，至少，现在的他们还活在同一片天空下。

茫茫大漠，风沙不停地吹着，咆哮着，带走了扎根而驻的野草，却怎么也带不走离人的心绪和炽热的赤胆忠心，矛盾与悲哀在空中来回旋转着，悲怆的背影永远也解不开这复杂的愁恨谜题，只剩下烈酒的香醇与苦涩在大漠中诉说着这悲怆的故事，情深意重的诗篇在这场离别的悲歌中璀璨了历史的长河，成为永不熄灭的赤胆忠星，悬挂在天际。

 ***以下为选读古诗词链接，供爱好者习读***

    〔12〕-➊李陵：《李陵歌》

    径万里兮度沙漠，

    为君将兮奋匈奴。

    路穷绝兮矢刃摧，

    士众灭兮名已。

    老母已死，

    虽欲报恩将安归！

    〔12〕-➋李陵：《与苏武诗三首》

〔12〕-➋-1其一

    良时不再至，离别在须臾。

    屏营衢路侧，执手野踟蹰。

    仰视浮云驰，奄忽互相踰yú。

    风波一失所，各在天一隅。

    长当从此别，且复立斯须。

    欲因晨风发，送子以贱躯。

〔12〕-➋-2其二

    嘉会难再遇，三载为千秋。

    临河濯zhuó长缨，念子怅悠悠。

    远望悲风至，对酒不能酬。

    行人怀往路，何以慰我愁。

    独有盈觞酒，与子结绸缪。

〔12〕-➋-3其三

    携手上河梁，游子暮何之。

    徘徊蹊路侧，悢悢不得辞。

    行人难久留，各言长相思。

    安知非日月，弦望自有时。

    努力崇明德，皓首以为期。

    〔12〕-➌苏武：别诗（四首选二）

〔12〕-➌-1其一

    骨肉缘枝叶，结交亦相因，四海皆兄弟，谁为行路人？

    况我连枝树，与子同一身。昔为鸳与鸯，今为参与辰。

    昔者常相近，邈若胡为秦。惟念当乖离，恩情日以新。

    鹿鸣思野草，可以喻嘉宾。我有一樽酒，欲以赠远人。

    愿子留斟酌，叙此平生亲。

〔12〕-➌-2其二

    黄鹄一远别，千里顾徘徊。胡马失其群，思心常依依。

    何况双飞龙，羽翼临当乖。幸有弦歌曲，可以喻中怀。

    请为游子吟，冷冷一何悲。丝竹厉清声，慷慨有余哀。

    长歌正激烈，中心怆以摧。欲展《清商曲》，念子不能归。

    俯仰内伤心，泪下不可挥。愿为双黄鹄，送子俱远飞。

   〔12〕-➍ 李白：《苏武》

    苏武在匈奴，十年持汉节。白雁上林飞，空传一书札。

    牧羊边地苦，落日归心绝。渴饮月窟水，饥餐天上雪。

    东还沙尘远，北怆河梁别。泣把李陵衣，相看泪成雪。

    〔12〕-➎温庭筠：《苏武庙》

    苏武魂销汉使前，古祠高树两茫然。

    云边雁断胡天月，陇上羊归塞草烟。

    回日楼台非甲帐，去时冠剑是丁年。

    茂陵不见封侯印，空向秋波哭逝川。

 *《楚辞》余韵话汉赋 扬雄梦笔作《酒赋》*

〔13〕百家争鸣之时，华夏这片逐渐苏醒的古老土地迎来了第一次文化的繁荣，初升的太阳骄傲地占据着广阔无边的天空。经史子集，诗词歌赋，在这个时代开始了孕育，等待着日后璀璨的光芒万丈。

秦王扫六合，统一天下，野心勃勃的他梦想雄霸天下。继而焚书坑儒，冰冻了多少士人的心，更给正在灿烂的文化以毁灭性的打击。中华文化在这里步入了寒冬，没有太阳，没有生机，阴霾的天空正在等待着新的时代去解救它。

〔14〕漫长的等待以后，汉朝的建立，为华夏文化注入了新的希望，春风吹又生，万物复苏的土地上吟咏着“铺才逦lǐ文，体物写志”的汉赋，如一股甘甜清冽的泉水汩汩涌进了文人骚客的心间，曾经那热爱诗词歌赋的心又被唤醒。选一个风和日丽的午后，沏一壶上好的龙井，与汉赋来一次灵魂的旅行。

浮浮沉沉的汉朝在历史上占据了一席之地，兴许是因为西汉时期的“文景之治”，想必更多的却是汉赋的鼎盛将辞赋推向了最高峰，造就了汉代在文化的天空中的不凡和辉煌。站在波涛汹涌的历史长河边，看汉赋的孕育和成熟，又有多少文人在历史的天空中，用汉赋划出了属于自己的那一条轨迹。

〔15〕自汉高祖初年至武帝初年，大汉初定，日不暇给，封建统治者在思想文化上禁锢不严，儒家思想尚未占据统治地位。当时诸王纳士，著书立说，文化思想异常活跃，各类文体文风都拥有自己的一片天地，创作环境甚是自由。这一时期的辞赋，主要仍是深受《楚辞》的影响，继承了它的手法，沿袭了一些屈原美政思想，但依旧是在创新中继续开拓前行，独创属于汉代的辞赋。

〔16〕且看贾谊的《吊屈原赋》，那是贾谊向屈原致敬的一篇赋，充分显示了汉代对于《楚辞》的接受是在精神层面上的。《吊屈原赋》是借悼念屈原抒发愤慨，虽吊逝者，实为自喻。那个秋风簌簌的傍晚，被贬在长沙的贾谊愁眉苦脸、郁郁寡欢地行走在江边，粗糙的双手紧握着雄黄酒，一口烈酒下肚，屈原的悲苦和自己坎坷的历程相互交织，不禁仰天长叹：“国其莫吾知兮，子独壹郁其谁语？凤缥缥其高逝兮，夫固自引而远去。”这就是贾谊，清辞而理哀的愁绪弥漫在了整篇《吊屈原赋》中。

〔17〕时光将镜头切割，那个幽深静谧的林中，淮南小山愁容满面，想为淮南王招募更多的谋士，迫切的心情加之酒精的催发，他奋笔疾书，写下了那篇千古流传的《招隐士》，全文并没有说明王孙和召唤者之间的关系，惊心动魄的字里行间溢满了王孙被召唤者日思夜想的高洁形象，那一句“王孙兮归来，山中兮不可以久留！”千年来一直在人们的心中久久回荡。

韬光养晦的文景之治结束后，千古一帝汉武帝时代即将开始。经济繁荣，军事强盛，社会繁荣，酒香晕染下的汉赋，顺着时代的潮流，开启兴盛之门。

〔18〕汉武帝将大汉王朝带入了盛世，可这个穷兵黩武的君王耗尽了大汉立国六十多年积攒的实力，汉王朝衰败的种子已经播下。

元帝执政，江河日下，大汉的颓势已不能挽回，短短的中兴，也只是这个王朝最后的哀歌。这个时代，成全了一个爱酒的人，成全了一个以作赋为乐的人，他就是扬雄。

扬雄，生于天府之国，天府之国自古就是人杰地灵之地，古往今来盛产文学泰斗，他就是那个时代天府之国为文学捧出的一颗璀璨明珠。

〔19〕扬雄少时好学，博览多识，酷好辞赋。虽然口吃，不善言谈，但是那双眼睛却颇为灵动，很爱思考。他终其一生推崇司马相如，早期佳作均仿司马相如之《子虚赋》《上林赋》，作《甘泉赋》《羽猎赋》《长杨赋》，为已处于崩溃前夕的汉王朝粉饰太平、歌功颂德。留下“扬马”美名传千古。

那个时代，西汉王朝已经处于风雨飘摇之中，他依然为昏聩无能的君王做着乌托邦式的美梦，注定他会成为一个时代的牺牲者，注定会为其他文人所不容。身在官场，世风日下，勤奋耕作，仍是碌碌小吏。罢了，罢了，不再留恋仕途，不再痴于君王，饮酒自乐，著文自娱，好不快哉。

〔20〕川蜀之地，天府之国，天降甘霖，在中华文明的历史长河里，酒，乃此地之特产，行销华夏，长盛不衰。酿酒历史源远流长，酒文化更是灿烂辉煌。扬雄生于巴蜀，对他来说，他是幸运的，或者说，因为他，巴蜀之地的酒文化又增添了一杯绝世佳酿。自古文人多爱酒，先有扬雄，后有李白，可谓都是酒中之仙。饮酒作文，是文人一生莫大的快意。

好饮酒，则为酒著文，扬雄著《酒赋》，将酒引入文学。此刻，文学是载体，酒是主体。《酒赋》不仅写酒，也写酒器。

〔21〕“子犹瓶矣，观瓶之居，居井之眉。处高临深，动而近危。酒醪láo不入口，藏水满怀。不得左右，牵于纆徽mò huī。一旦叀zhuān碍，为瓽dàng所轠léi。身提黄泉，骨肉为泥。自用如此，不如鸱chī夷。鸱夷滑稽，腹大如壶。尽日盛酒，人复借酤。常为国器，托于属车。出入两宫，经营公家。由是言之，酒何过乎？”

水瓶质朴有用，却易于损坏；酒壶昏沉，倒“常为国器”。扬雄人在酒中却不醉，看清了世事，国之痼gù疾，无奈着大汉王朝已经步入膏肓，君臣无德，民心尽失。

〔22〕看《酒赋》奇文，讽谏之意甚重，只可惜他人微言轻，《酒赋》能否传入皇帝耳中已无从考证，但这篇奇赋却历经千年而不没。

汉赋与酒，前者是精美绝伦的觞，后者是绵柔醇厚的酒，两者相辅相成、缱绻缠绵，在汉代文化的空中飘洒着醉人的香气，迷醉了后世人的汉赋之心。那是一个时代的象征和荣耀，亦是一个时代从辉煌走向衰退的见证者与记载者，细腻如它，只愿在汉赋的情怀下，徜徉在字里行间，感受诗酒汉赋的瑰丽与多彩。

 ***以下为选读古诗词链接，供爱好者习读***

    〔22〕-➊贾谊：《吊屈原赋》

    恭承嘉惠兮，竢sì罪长沙；仄闻屈原兮，自湛汨罗。造讬tuō湘流兮，敬吊先生；遭世罔极兮，乃殒厥jué身。呜呼哀哉兮，逢时不祥！鸾凤伏窜兮，鸱鸮chī xiāo翱翔。闒tà茸尊显兮，谗谀得志；贤圣逆曳兮，方正倒植。谓随、夷溷hùn兮，谓跖zhí、蹻qiāo廉；莫邪为钝兮，铅刀为銛xiān。吁嗟默默，生之亡故兮；斡弃周鼎，宝康瓠hù兮。腾驾罢牛，骖cān蹇驴兮；骥垂两耳，服盐车兮。章父荐履，渐不可久兮；嗟苦先生，独离此咎兮。

    谇suì曰：已矣！国其莫吾知兮，子独壹郁其谁语？凤缥缥其高逝兮，夫固自引而远去。袭九渊之神龙兮，沕mì深潜以自珍；偭蟂獭xiāo tǎ以隐处兮，夫岂从虾与蛭？所贵圣之神德兮，远浊世而自臧；使骐qí骥可系而羁兮，岂云异夫犬羊？般纷纷其离此邮兮，亦夫子之故也。历九州而相其君兮，何必怀此都也？凤凰翔于千仞兮，览德辉而下之；见细德之险徵兮，遥曾击而去之。彼寻常之汙渎兮，岂容吞舟之鱼？横江湖之鳣zhān鲸兮，固将制于蝼蚁。

    〔22〕-➋淮南小山：《招隐士》

    桂树丛生兮山之幽，偃蹇连蜷兮枝相缭。山气嵸zǒng兮石嵯峨，溪谷崭岩兮水曾波。猿狖群啸兮虎豹嗥，攀援桂枝兮聊淹留。

    王孙游兮不归，春草生兮萋萋。岁暮兮不自聊，蟪huì蛄鸣兮啾啾。

    坱yǎng兮轧，山曲，心淹留兮恫慌忽。罔兮沕mì，憭liáo兮栗，虎豹穴。丛薄深林兮人上栗。

    嵚岑碕礒qīn cén qí yǐ 兮 碅磳磈硊jūn zēng wěi wěi，树轮相纠兮林木茷骫bá wěi。青莎杂树兮薠fán草靃huò靡，白鹿麏麚jūn jiā兮或腾或倚。状皃mào崯崯yín兮峨峨，凄凄兮漇漇xǐ。猕猴兮熊罴pí，慕类兮以悲。攀援桂枝兮聊淹留。虎豹斗兮熊罴咆，禽兽骇兮亡其曹。王孙兮归来，山中兮不可以久留。

    〔22〕-➌扬雄：《酒赋》

    子犹瓶矣，观瓶之居，居井之眉。处高临深，动常近危。酒醪láo不入口，藏水满怀。不得左右，牵于纆mò徽。一旦叀zhuān碍，为瓽dàng所轠léi。身提黄泉，骨肉为泥。自用如此，不如鸱chī夷。鸱夷滑稽，腹大如壶。尽日盛酒，人复借酤。常为国器，托于属车。出入两宫，经营公家。由是言之，酒何过乎。

    〔22〕-➍扬雄：《蜀都赋》（节选）

     若其吉日嘉会，期于倍春之阴，迎夏之阳，侯、罗、司马，郭、范、畾léi、杨，置酒乎荥川之闲宅，设坐乎华都之高堂。延帷扬幕，接帐连冈。众器雕琢，早刻将皇。朱缘之画，邠盼丽光。龙虵shé蜷错其中，禽兽奇伟髦山林。昔天地降生，杜密促之君，则荆上亡尸之相。厥jué女作歌，是以其声，呼吟靖领，激呦喝啾，户音六成，行夏低徊，胥徒入冥，及庙噆zǎn吟，诸连单情，舞曲转节，踃馺xiāo sà应声。其佚则接芬错芳，襜chān袩纤延。凄秋，发阳春。罗儒吟，吴公连。眺朱颜，离绛唇，眇眇之态，吡噉dàn出焉。若其游怠渔弋，郄qiè公之徒。相与如平阳巨沼，罗车百乘。期会投宿，观者方堤。行舡chuán竞逐，偃衍撇曳，絺chī索恍惚，罗畏弥澥xiè，蔓蔓沕沕mì，茏雎lóng jū兮罧shēn布列，枚孤施兮纤缴出，惊雌落兮高雄蹷jué，翔鹍kūn卦兮奔萦毕，俎飞脍kuài沈，单然后别。

    〔22〕-➎张衡：《南都赋》（节选）

    若其厨膳，则有华芗xiāng重秬jù，滍zhì皋香岻归雁鸣鵽duò，黄稻嫤jǐn鱼，以为芍药酸甜滋味，百种千名。春卵夏笋，秋韭冬菁苏蔱shā紫姜，拂彻膻腥。酒则九酝甘醴，十旬兼清。醪láo敷径寸，浮蚁若萍。其甘不爽，醉而不酲chéng。

    及其纠宗绥族，禴yuè祠蒸尝。以速远朋，嘉宾是将。揖让而升，宴于兰堂。珍羞琅玕，充溢圆方。琢雕狎xiá猎，金银琳琅。侍者蛊媚，巾堢bǎo鲜明。被服杂错，履蹑华英。儇xuān才齐敏，受爵传蚬xiǎn。献酬既交，率礼无违。弹琴擫龠yè yuè，流风徘徊。清角发征，听者增哀。客赋醉言归，主称露未晞。接欢宴于日夜，终恺乐之令仪。

    〔22〕-➏孔臧：《杨柳赋》（节选）

    于是朋友同好，几筵列行，论道饮燕，流川浮觞。殽xiáo核纷杂，赋诗断章。合陈厥志，考以先王。赏恭罚慢，事有纪纲。洗觯zhì酌樽，兕觥sì gōng凄扬。饮不至醉，乐不及荒。威仪抑抑，动合典章。退坐分别，其乐难忘。惟万物之自然，固神妙之不如。意此杨树，依我以生。未经一纪，我赖以宁。暑不御，凄而凉清。内荫我宗，外及有生。物有可贵，云何不铭，乃作斯赋，以叙厥jué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