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诡异故事集 之 忘三小酒馆前传04
Episode04 猫咪银行借贷业务
01
一
下班路上,我遇见了一只猫。
当时,那只橘色的胖猫趴在地铁站出口的步行梯上,眯着眼睛,懒洋洋地打量着过往行人,就像一位特立独行的街头艺术家。等我走过它身边的时候,胖猫忽然站起来,仰起脖子对我说,月亮银行的契约到期了,它就是我的追债人。
“唔?”
“那么,你现在就要清账吗?”它的声音听上去相当冷酷,公事公办,跟国有银行职员的语气一模一样。
等等,我为什么可以听懂猫咪的话?
02
二
时间真是个该死的东西。
很多年后我才明白,如果人可以不用长大,无须忍受成长的阵痛,那该多好?
我一直是个不受重视的孩子。因为我是个养子。母亲明明有了后代,为什么会收养一个弃儿呢?她没有把前后缘由告诉我,我也没有追问过。既然亲生父母都打算抛弃我了,我若眼巴巴地追索旧债,岂不是很没趣,对吧?
要知道,在一个貌似亲密的家庭里,血缘是极重要的东西。养子总是跟其他兄弟格格不入。尽管他们背着相同的书包,穿着同款鞋子,甚至披着一模一样的外套,从来没有半点儿差异。但养子就是不一样。有时候,这并非养父母刻意为之,而是养子对自我身份的怀疑,让他变成了异类。
这种纠葛的心理,只有养子才会明白。
所以,我大学毕业后就搬出去独立生活,很少过问家里的事。
03
那天我接到医院的电话,说母亲中风摔倒,进了ICU。
医生下了病危通知,让我在告知单上签字。我犹豫了好久,才歪歪扭扭地写上自己的名字。我以为自己没有签字的权利,这种事应该留给亲生孩子,不是吗?放在古代,签这种字是不是该叫作僭越?
但医生匆匆离开,并没有理会我复杂的内心斗争。那是个阴沉沉的上午,白大褂们来来去去,好像把母亲的病房变成了嘈杂的菜市场。我站在病房外,几次试图推门而入,都被护士赶了出来。
母亲的脑血管摇摇欲坠,一天只有两三个小时是清醒的。只待一次轻轻的波动,便会跌落无底深渊。我竟帮不上一点儿忙。世间最大的悲凉莫过于此。
04
第二天,住院医生悄悄问我,她有什么人要见一见吗?必须尽快安排了。
是的,母亲偶尔清醒时,我能从她衰弱的眼神里看出来,她的确还有一桩未了的心愿。
“我妈妈还能撑几天?有恢复的可能性吗?”
“很难说,机会不是很大。”医生倒是直截了当。“或许两三天,或许一个晚上……”
“............”
我还有个哥哥,是个年轻有为的外科医生,这几年加入了无国界组织,志愿去非洲援助。他早早接到通知,已乘最早一班飞机赶来,但按照规定,从疫区回来必须隔离上七天。尽管医院相距机场酒店只有5公里,母亲却见不到她亲生儿子最后一面。
这些话听起来真可恶啊。
如果,母亲可以多撑上几天,那该有多好?
然后我就见到了那只猫。
当时的情形十分怪异。
05
谁会想到,医院里闯进了一只不大不小的猫呢?如果是锅炉房,食堂,或是医生的宿舍,出现一只猫咪并不是非常奇怪的事情。但这儿可是重症病房。筋疲力尽的护士推着急救车来回奔波,家属们在走廊里哭哭啼啼,时刻担忧着亲人的安危。哪怕是一只细头苍蝇,说不定也会被投诉给行政科,指责住院部的卫生状况十分糟糕。怎么会出现一只猫呢?
我揉了揉眼睛,重新确认了一遍。那的确是猫。
那是一只浅棕色的狸花猫,除了年岁颇大,被毛的末端有些微微发黄以外,它跟街头巷尾见到的猫类并无不同。倒是尾巴上有一些蓝色斑纹,这让它看上去有些特别。
此时,它不疾不徐地迈着步子,从我眼前走过,好像刻意让我瞧见似的。接着,它就拐过弯,施施然进了母亲的房间。
我一下子愣住了。因为护士就站在我身边,正在往巡查表上签下名字。
06
“那个……”我叫住了护士,指了指病房里的猫。
护士朝病房瞥了一眼,又转过头,一脸狐疑地望着我。
她没有看见吗?
我立即站起来,转身进了病房,打算把那个迷路的小家伙揪出来。
但我什么都没有找到。
“奇怪,怎么不见了?”
“休息一会儿吧,你一宿没睡呢。”护士倒没有见怪,看了看我,微微叹了口气,进了对面的病房。
我只好拉了张椅子,重新在母亲的床边坐下来。
它究竟跑哪儿去了。还是我神经紧绷,以致出现了幻觉?
这样想着,我一扭头,发现猫立在床尾,静静地看着我。
没错,就是它。一只奇怪的猫。
我刚想按下呼叫铃,它却先开了口。
“好久不见,你的名字是小亮,对不对?”
07
我瞪大了眼睛,脊背渗出一阵冷汗。谁见了会说话的猫,甚至一口叫出你的名字,大概都会生出类似的反应。
人们说,猫总是可以觉察到死亡的来临,那是它们的本能。此时,这只猫恰好出现在母亲身边。它就是引渡阴阳的使者吗?一只猫?那究竟意味着什么?
老实说,我不知道,也不愿知道。
愣了一会儿,我终于开始慢慢平静下来。母亲已经让病魔折磨了许久。该来的,总归要来。
这时,猫又说了第二句话。
“我们以前见过面的。小亮,你想起来了吗?”
我仔细看了看。它的尾巴不长,毛发上有一些微蓝的斑点,看着似乎有些眼熟。
我养过猫吗?还是在哪儿见过它?
那只猫一动不动,只是睁大眼睛默默地看着我,一派孤傲的模样。
正是这股岿然自若的气质,让我从脑海中捞起了一段久远的回忆。
没错,它是小蓝!
08
三
很久以前,我们曾养过一只猫。准确地说,是母亲养过它。
那时我十二岁,刚刚升入初中。班级里很快传起了风言风语,说我是个野孩子,不仅有个假爹,还有个假娘。在嚼舌上,绝无年龄之分,人们天性如此。
彼时我鲁莽,冲动,满身的热血都堵在了脑子里,烫得睁不开眼。我发了狂,将流言的肇始者堵在厕所里,挥着椅子,一下一下地往他腿上砸。那个肇始者一米七五的个儿,比我高大得多,此时却如一只弓着背的熟虾,身上被我砸得皮开肉绽,疼得直打冷战。闻讯赶来的几位男老师看得呆了,在外围转着圈,迟疑着不敢靠近。
我逃回了家,靠在沙发后面瑟瑟发抖。手上有大片的血污,是椅子的边角划破了手心,汩汩地往下淌。母亲吓坏了。她向来拙于口舌,只好从后面紧紧抱着我,哭得比我还厉害。
我抬起头,看见沙发底下有一只猫。
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