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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石后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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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以现代人的观念来看,清照被张汝(ru3)舟骗婚,纯属一桩不幸的意外,算不得是什么污点,可她本人对此还是抱有深深的羞耻感。在给綦崇礼的信中,她就说过“清照敢不省过知惭,扪心识愧”。
沉浸在羞愧中的她,一定恨不得将这段经历彻底抹去。张汝舟的卑劣龌龊,更让她备加怀念明诚的坦荡正直来。两相对比,更显得明诚当日对她的欣赏和尊敬是多么难得。讼夫成功后,她和张汝舟维系不到百日的婚姻总算宣告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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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她看来,也许这段以欺骗开始的婚姻根本就是无效的。从那以后,她仍以赵明诚的未亡人自居,在给韩肖胄的诗中也自称“嫠(li2)妇”(寡妇)。对亡夫的怀念变得倍加深沉,唯一能安慰她的就是他留下的少许收藏品,以及他亲手撰写的著作《金石录》。
《金石录》是一部篇幅浩繁的著作,收录了他们夫妻收藏的从夏、商、周三代至隋、唐、五代的金石拓片两千种,全文包括目录十卷、辨证二十卷、跋一百零二篇,凝结了他们一生的心血。只恨明诚去世得太过仓促,还没来得及亲手修订补正这部皇皇巨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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绍兴四年(公元1134年),在明诚去世五年之后,清照开始着手整理校勘亡夫留下的这部金石学著作,见到这本遗作,就像见到了故人一般。她不禁回忆起昔日在莱州静治堂明诚撰写《金石录》的情景:每天忙完公务后,他便回到静治堂,总要“校勘二卷,跋(ba2)题一卷”,这本著作共二千卷,其中明诚亲手题跋的有五百零二卷。
如今,明诚留下的手迹还像新的一样,可他墓前的树木已经长到可以两手合抱了。“今手泽如新,而墓木已拱”,一想到这点,怎教人不悲从中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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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完成亡夫未了的心愿,清照不仅悉心校订了全文,并于绍兴四年八月,挥笔撰写了一篇序文,因赵明诚早写有序文,清照所写只得附在文后,这就是著名的《〈金石录〉后序》(以下简称《后序》)。
此序不仅是一篇精彩的金石学序文,更是一篇生动的传记,可以看作是清照和明诚的合传。从文学价值和传记价值来看,远远超过了赵明诚的原序。它提供了清照夫妇生平的第一手资料,若要对他们有所了解的话,绕不开此篇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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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照和明诚成为文学史上人人称羡的佳偶,《后序》居功甚伟。如果不是这篇序文,人们对清照伉俪的印象,可能与对赵孟頫和管仲姬、纳兰容若和沈宛之类一样模糊。
此序写得相当私人化,清照以深情细腻的笔触,娓娓动人地叙述着她和明诚之间夫唱妇随、情投意合的故事,她写此文时,也和她填词作诗一样无所顾忌,披露了众多不为人知的细节,正是通过这些点点滴滴的细节,他们夫妻的形象才蓦地鲜活清晰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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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此之前,我们知道他们是相爱的,却并不知道原来他们是如此志同道合、两情相悦。这种“夫妇擅朋友之胜”的理想爱情在当时是很罕见的,古时候的文人,很少会将妻子看成知己,如苏轼和王弗也是夫妇情深,可他在月下饮酒、席间吟诗时,都是和朋友们在一起,王弗是无法参与此类活动的。明诚和清照却不一样,他们彼此追随,互相砥砺,“尽天下古文奇字之志”是他们共同的嗜好,他们一同品鉴藏品、赏玩书画,在此过程中获得了无穷的乐趣,也建立了坚实的感情基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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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对夫妇对收藏的痴迷程度让人动容。他们为了换取藏品节衣缩食,“食去重肉,衣去重彩,首无明珠翡翠之饰,室无涂金刺绣之具”,甚至不惜典当衣物,去大相国寺购买文物。明诚担任莱州、淄州知府时,更是尽其所有,几乎将所有俸禄都用在了购买藏品上。
昔日每一个温馨甜蜜的细节,若干年后仍萦绕在清照的心上,历历如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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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还记得,明诚在太学时,两人常“质衣取半千钱入相国寺,市碑文果实归,相对展玩咀嚼,自谓葛天氏之民也。”这是个很有趣的细节,这对小夫妻当了衣物,去相国寺购买碑文,还不忘买些时令果子回来尝尝。“咀嚼”两字用得尤其贴切,既含有咀嚼水果之意,也是在品味金石书画的滋味,深得一语双关之妙。
她还记得,崇宁年间,有人持徐熙的一幅《牡丹图》来卖,开价二十万。当时明诚还是个穷学生,哪里买得起呢,他们对着此画整整观赏了一晚,第二天不得不还给卖家,为此,“夫妇相向惋怅者数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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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还记得,屏居青州时,两人同坐在归来堂中,以赌书为戏,言某事在某书某卷中,以言中与否决一胜负,为饮茶先后。她总是赢得多,每每兴奋之时,她端起茶杯,笑得不能自持,以至于茶泼洒在衣服上。
她还记得,每得到一本古籍,他们就一起校勘,整理成类,题上书名。偶尔得到书画和彝、鼎等古玩,也摩挲把玩或摊开来欣赏,指出存在的不足。每次等到蜡烛烧完才去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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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石碑文的收集,在常人看来是件枯燥至极的事,他们夫妇却深得其乐,意会心谋,目往神授,“乐在声色狗马之上”。
经过数十年的苦心搜集,积少成多,他们夫妇的收藏数量到了惊人的地步,战乱逃亡时,反复精简,尚且载满十五辆马车,其余留于故居珍藏,用屋十余间。可惜得之艰而失之易,战火之中,先是留在青州来不及带走的十余间文物,“已皆为煨烬矣”。后在洪州,金兵南侵,“连舻渡江之书,又散为云烟矣”。再至越州,只剩下书画砚墨六七簏(lu4),又被人穿墙打洞盗走五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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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石书画的不断散佚,是清照后半生中一大痛。比此更令她痛彻心扉的,则是明诚的英年早逝。
痛定思痛,她不禁对自己和亡夫过分痴迷于文物收集的行为进行了深刻的反思。在《后序》的最后两段,她这样写道:
昔萧绎江陵陷没,不惜国亡,而毁裂书画。杨广江都倾覆,不悲身死,而复取图书。岂人性之所著,死生不能忘之欤。或者天意以余菲薄,不足以享此尤物邪?抑亦死者有知,犹斤斤爱惜,不肯留在人间邪?何得之艰而失之易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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呜呼,余自少陆机作赋之二年,至过蘧(qu2)瑗(yuan4)知非之两岁,三十四年之间,忧患得失,何其多也!然有有必有无,有聚必有散,乃理之常。人亡弓,人得之,又胡足道。所以区区记其终始者,亦欲为后世好古博雅者之戒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