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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诡画

我自幼生长在黄河边，天天守着这条河，望着这条河。一直到我十几岁的时候，我都没有想过，滚滚黄河下，竟然隐藏着那么多不为人知的秘辛。

我叫陈七两，我爹说我出生的时候是七斤七两，所以给我起了这个名字。

十八岁那年，黄河汛期的洪水，比往年都要大，至少有两三天时间，风雨瓢泼，河面上一直在打雷，河水如同无数脱缰的野马，奔涌咆哮，村里的老人们都跪在地上磕头，他们说，这是龙王爷发怒了，今年必定有大灾。

今年的汛期水势很猛，听人说，上游的河岸被水淹没，埋在地下的几座古墓被冲开了，古墓里的东西随着洪水被带到下游，河滩上几伙混江龙和沙匪都赶了过去，为了争抢东西发生火拼，还打死了人。

这些人在抢什么东西，我并不关心，我只关心家里的房子。家里三间土房，被水泡塌了两间，晚上连睡觉的地方都没有。等水势小了点，我爹和我哥哥就到外面去找木料回来修房子。

今年的洪水可能真的冲出来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我爹和我哥哥寻找木料的时候，捡到了一幅画。

那幅画是用炭笔画出来的，画的歪歪斜斜，狗爬似的。画上面有一轮月亮，月亮下是一口井，井旁边有八只羊。

我觉得这幅画挺有意思，画里有八只羊，我家正好也养了八只羊。不过，乡下人不懂文墨，这幅画随便朝墙上一挂，我就跟爹还有哥哥干活去了。

被泡塌的房子，一天修不好，到了晚上，我们父子三个就挤在一间房里睡觉。睡到半夜，我总是听到一阵断断续续的窸窣声，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一看，我就看到爹和哥哥不知道什么时候穿的衣帽整齐，直挺挺站在墙上的那幅画跟前。

02

“六斤，你先去，我在后面跟着。”

我爹拍了我哥哥一下，哥哥弯着腰朝前一冲，竟然一头扎到了那幅画里，无影无踪了。

我还没有反应过来，我爹也跟着一头扎到了画里。两个大活人，转眼之间就消失在了那幅画着八只羊的画里面。

眼前顿时空空荡荡，只剩下挂在墙上的那幅画。我的睡意全消，连鞋都没穿，直接扑到了这幅画跟前。

爹和哥哥，真的不见了，我的脑袋大了一圈，心乱如麻。村里的人说过，黄河里的东西，不能乱碰，有些东西很邪性，要是不信邪，可能连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我把画从墙上摘下来，这幅画轻飘飘的，没有二两重，可爹和哥哥就是消失在这幅画里的。我的额头全是冷汗，身上冒出一层鸡皮疙瘩，这事情太邪门了，我很怀疑，爹和哥哥是不是就跟村里人说的一样，把邪物捡回了家。

一说起邪物，我立刻就想到了邻村的黑婆。

黑婆是个神婆，一辈子没结婚，专门帮人看香解卦，驱邪破事，在这十里八村，谁家遇上点稀奇古怪的事情，比如撞了邪，或者小孩儿丢了魂，都会请黑婆去解决，十拿九稳。

现在正是深夜，我也管不了那么多了，把画卷起来，直接就朝邻村跑。到了黑婆家，我哐哐地砸门，黑婆本身脾气就不好，深更半夜被我给吵醒，打开房门时，我看见黑婆的脸，阴沉的和锅底一样。

“黑婆，对不住，我家的确是出了……出了怪事……”我把手里那幅画展开：“黑婆，我爹，还有我哥哥，都钻到这幅画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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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婆这个人，嘴硬心软，一听到两个大活人钻到一幅画里面，脸上的不满就一扫而光，接过那幅画，仔细地看了看。

“这幅画，是从哪儿来的？”

“我爹和我哥哥出去找木料，在外面捡回来的。”

画儿，没有变，依然是一轮明月，一口老井，八只羊。黑婆的脸，几乎都贴到了画儿上，看了一会儿，我明显感觉到她的眼睛突然睁大了一圈，连眼神都凝滞了。

“你爹，还有你哥哥，他们都在这幅画里！都在画里！”

“这是一幅什么画啊……黑婆，救救他们，黑婆，求你救救他们……”

黑婆听到我的话，微微低着头，沉吟不语，脸色似乎有些为难。一看见她这个表情，我的心就更慌了。

别人都知道，我爹其实很偏向我哥哥，家里的重活累活，都是我干，有好东西，都是哥哥先吃，逢年过节偶尔做件新衣服，也是哥哥先穿。从小到大，我不知道因为这些流过多少眼泪。

可毕竟血脉连心，爹和哥哥出了事，我心里很焦急，急切地想请黑婆把他们救出来。

“这件事，难办啊。”黑婆抬起头，看了我一眼，我看得出来，她的神色里，不仅有为难，还有一丝隐藏在深处的恐惧。

“黑婆，救救我爹和我哥，我给你钱……”我摸了摸空空如也的口袋：“我现在没带钱，但我家里养着八只羊，都膘肥体壮的，我把羊卖了给你钱，黑婆，求求你……”

“好吧，我只能试一试。”黑婆经不住我的苦苦哀求，拿着那幅画，转身走向旁边的一间小屋：“你站在屋子外头，不要乱动，我不喊你，你就不能进来，记住了？”

“黑婆，我记住了，我就站在这里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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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婆走进小屋，关上屋门，紧跟着，屋里亮起了一盏昏昏沉沉的油灯，灯火如豆，这应该是黑婆准备做什么法事了，我对这些一窍不通，站在外面动都不敢动。

屋子里很快就响起了一阵声音，哗啦哗啦的，像是水声。随后，黑婆就开始嘀嘀咕咕地说话，袅袅的声音从小屋飘散出来，我一句也听不懂，总觉得她的声音很怪，如同在梦呓，又如同在念经。

黑婆嘀咕了一会儿，声音渐渐地变大了，黑婆的每一句话，都仿佛都是压着嗓子，歇斯底里地从喉咙里憋出来的。

我站在屋子外面，心里有一点疑惑，因为我感觉黑婆现在好像是在跟人争执，吵架。

这些声音持续了一会儿，突然间，黑婆尖叫了一声，所有的声响顿时戛然而止。

黑婆的那声尖叫，充斥着一种莫名的惊恐，让我心神不宁，我觉得，黑婆好像是出事了，赶紧隔着门喊道：“黑婆，黑婆？你没事吧？”

小屋里没人回应，我连着喊了几声，就意识到，可能真的出事了。我急忙凑到门边，透过小门的门缝朝里张望。

小屋里空荡荡的，黑婆不见了，只剩下墙上的那幅画，还有一盏如豆般的油灯。

我正在迟疑，黑婆去了什么地方，突然间，我的目光一瞥，脑袋嗡的就大了一圈。

黑婆在那幅画里！

难怪我在屋子里看不到黑婆，她不知道什么时候钻到了那幅画里。小屋里的光线虽然暗淡，我还是能隐隐约约看到，黑婆在那幅画里，手脚并用的朝前爬，一边爬，一边四处张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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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爬动的动作，还有东张西望时所流露出的不安和惶恐，让我感觉到，此时的黑婆很害怕，她似乎在极力地躲避什么东西。

我彻底的目瞪口呆了，爹和哥哥钻到画里的时候，我还迷迷糊糊的，完全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可此时此刻，我清楚地看到黑婆在画里爬动的样子，她已经这样了，我爹和我哥哥，会有什么好下场？

黑婆爬得很快，一转眼间，就从井边那八只羊的身旁硬挤了过去。

就在此刻，画里那口阴森的老井井口，猛然伸出一只瘦骨嶙峋的手，一把抓住黑婆，不等黑婆挣扎，这只鬼爪子一般的手，就把黑婆硬拖到了井里。

第2章　八只羊

黑婆被抓到井里的同时，那幅画，完全恢复了平静，我的脑袋已经开始发麻，头大如斗，原本是想把爹和哥哥救出来，谁知道，现在连黑婆也搭了进去。

怎么办！？

我使劲晃了晃脑袋，现在已经完全可以确定，这幅画是个邪物。黑婆以前帮人家喊魂儿，过话儿，无往不利，这次遇见这幅画就折戟沉沙，这说明什么？

这只能说明，黑婆的道行或许还不够深，本事或许还不够大，压不住这幅画的邪气，现在除非是寻找能镇得住这幅画的人，才有可能把三个人都给救出来。

我推开屋门，伸手想去摘那幅画的时候，心肝脾肺肾就一起打颤，这幅画，会不会把我也给收进去？我心里虽然害怕，可为了救人，也就来不及再想那么多了，我把画对折着叠起来，朝怀里一揣，拔腿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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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的路上，我就一直在想，该去找谁救黑婆他们。找七星滩的徐先生？不行，徐先生有次帮人家驱邪，实力不济，自己闹了个灰头土脸，最后还是黑婆出手帮他办妥的。

找后山小庙里的大和尚？也不行，大和尚一年前得了怪病，奄奄一息，黑婆给他配了炉药，这才治好。

想来想去，这方圆几十里内，还是黑婆的本事最大，黑婆都被这幅画给收了，别的人肯定更不行。

我咬了咬牙，现在只能到更远的地方去，一边打听一边找，找到那种有真本事的高人。

我急匆匆地回到家，收拾了两件衣服，家里穷得叮当响，平时就靠我爹和我哥哥早出晚归地在河道那边行船，赚几个辛苦钱养家糊口，一家人能吃饱饭已经烧高香了，连一个大子儿都拿不出来。

没有钱，寸步难行，一来二去，我就盯上了家里的羊圈。

家里养着八只羊，从我记事的时候，这八只羊就在了，当时还是小羊，我爹专门弄了间屋子当羊圈。别人家养羊，都会放出去，让羊自己吃草，我家的八只羊，从来没被放出去过，我爹说，把羊关在屋里，不让它们来回走动，羊才长得肥。

这八只羊是家里唯一值点钱的东西，也是家里的宝贝，一直是我爹亲自去喂，有一次，我趁着我爹没回来，想帮他喂羊，谁知道羊圈的门还没打开，我爹就回来了，把我吊在门框上用鞭子抽。

一想到这儿，我的焦急中，又萌生出一分委屈，一分不解，我和哥哥都是陈家的儿子，为什么俩人的差别就这么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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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把羊卖了换钱，然后当成盘缠，就找到了村里的张屠夫，张屠夫是杀猪的，经常在集市上杀猪卖肉。我把卖羊的事情和他说了，张屠夫这人虽然看着凶神恶煞满脸横肉，其实心很善，他听了我的讲述，再看看我脸上的神情，就知道肯定是遇上难事了。

“小七，你要是想把羊卖了，我按市价给你算钱，如今这世道乱，大伙儿都难啊，能帮你，我肯定帮你。”

“张叔，谢谢你了，你跟我回家，把羊弄走吧，我有点急事，需要用钱。”

我带着张屠户回家，然后取下羊圈门上的锁，推开门走了进去。羊圈里黑灯瞎火，光线很暗，我推门走进来的那一瞬间，差点就被羊圈里面的气味给熏个跟头。

等眼睛适应了昏沉的光线时，我看见八只膘肥体壮的羊都蜷缩在屋角，我想把它们给赶出来，朝前一走，这几只羊都受惊了，在屋子里团团乱转。

这时候，一只羊突然低着脑袋朝外面冲，我根本就没防备，嘭的一下被羊撞了个四脚朝天。幸亏张屠夫在后面站着，急忙拦住了那只羊。

这些羊在家里养了这么多年，个头儿都比较大，张屠夫抱着这只羊，在地上滚来滚去，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这只羊给按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