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幕剧《群猴》

作者：宋之的

角色：

4男2女

孙为本：——男，镇长，懦弱妻管严

康公侯：——男，三民主义青年团书记长，外强中干，装腔作势

马务矢：——男，CC分子，某办事处主任

钱小方：——男，一个鞋店老板，与孔祥熙有特殊关系

冯霞造：——女，孙为本的太太，骚气强势

玛瑞：——女，女国大代表，竞选人

警察：——可兼，只有3句词

冯霞造：你呀，你就是没出息，丁点儿丈夫气也没有。

孙为本：大清早起，你这是何苦呢？

冯霞造：河枯，石烂也没用啊？简直是个提不起来的破鞋。在日本手下，是个镇长，中央来了，还是个镇长。

孙为本：拿什么比人家，人家都是地下工作者。

冯霞造：那你呢？你就不做地下工作，哪一次埋死人的时候少了你？

孙为本：瞧你扯到什么地方去了？

冯霞造：你说什么，你说——

孙为本：没有，我没敢说什么！

冯霞造：还说呢，都是为了你，昨儿陪汤姆跳了一夜的舞，到现在腿还酸呢！把高跟鞋给我拿来！

孙为本：哪一双？黄的，黑的，还是银色的？

冯霞造：黄的黄的黄的！啊呀！连拿双鞋的本事都没有！

冯霞造：哦！这两天要办国大代表选举了，没人找过你？

孙为本：昨儿三青团的康书记长来过，要我帮忙。

冯霞造：你答应了？

孙为本：啊

冯霞造：这下子你简直变了一个大混蛋！滚！站远点儿！

孙为本：怎么？答应错了？

冯霞造：你说，现在什么世界？

孙为本：什么世界？

冯霞造：民主世界，我们一定得为民做主。要是主得好，什么发财都在里面。一个小小的书记长，算得了什么！哼，他们要是再来，瞧我的！

康公侯：为本兄在家吗？

孙为本：来了，来了！

冯霞造：快，收拾一下。

音效：敲门

冯霞造：哪一位呀？

康公侯：为本兄办公吗？打扰！打扰！

孙为本：康主任！这是内人——冯霞造。

冯霞造：康主任！我们真是久仰了！

康公侯：哪里，哪里，自己人，不客气！

冯霞造：康主任请坐！

康公侯：拿了一点小礼物，一件美国新进口的玻璃雨衣，嫂夫人试试看？

冯霞造：呦！我们哪儿敢当！

康公侯：小意思，小意思，请赏脸收下吧！

冯霞造：为本，你看能要吗？

孙为本：你，你看呢？

冯霞造：那就谢谢了。

康公侯：为本兄，你看，你这镇能包多少票？

孙为本：多少？多少？

冯霞造：少说也有十万！

康公侯：十万？！

孙为本：十万算什么，要是我高兴，一百万都办得到！

冯霞造：可不是，这谁不认识镇长，到时，他随便填就是了，保管没人说话！为本，把本镇的户口册子给康主任看看！

孙为本：可是，那上面的许多名字，有许多都已经死了哇！

冯霞造：死了就死了哇，死了就不能投票啦？反正他也活过，我们又不冤枉他，康主任，你说是不是？

康公侯：是！是！是！

冯霞造：再说连死人都投康主任的票，那不就更显得主任伟大吗？而且我们也应该尊重死人，你总是这么封建！

康公侯：了不起，伟大，伟大！

冯霞造：哪儿，是我们应尽的义务。

康公侯：好，今天晚上，兄弟在三和楼请两位便饭，一定要请赏光——

冯霞造：可是公展先生也......

康公侯：他说什么，他，他是CC的军师，CC已经腐化了，我们不久就要革他们的命！

马务矢：你要革谁的命，公侯兄？........哪位孙为本镇长？

孙为本：我，孙为本，孙子的孙，为本，是我的本钱。贵姓是？

马务矢：马务矢，这是我的片子！

孙为本：哦，哦，马主任。

马务矢：立夫先生派来向孙镇长致意，带了点小礼物。这是.......就是，肥皂一条，牙膏半打，牙刷两对，手巾三方（一件一件地从皮包里掏出）。

孙为本：这是内人，冯霞造！

冯霞造：久仰得很！嗯........哦..........这礼物..........

马务矢：这完全是立夫先生的一点意思，请收下。不收，立夫先生的面子就.......

孙为本：那就收，收吧！

马务矢：嫂夫人既然与公展先生熟人，国大代表的事，想来已经谈过了吧？

康公侯：慢着，慢着！这儿为本兄已经答应投我的票了！

马务矢：那么，今晚七点钟，大西洋番菜馆，一定请两位赏光！

康公侯：不行！两位已经答应我六合春便饭了！

马务矢：我们要讨论一下，这次国大代表的选举嘛，要谨慎一些，说不定.......

康公侯：你怎么听不见？我告诉你，我定下了！

马务矢：啊，嗯，那么，今天晚上一定请早！

康公侯：你瞎费事，人家两位是讲究信义的！霞造，你告诉他，你不去。

冯霞造：嗯，我...........

马务矢：喂呀，霞造女士，你漂亮得很哪，你，真美！晚饭以后，我可以有荣幸陪你到颐园跳舞？

康公侯：不管怎样，她总是我的！

马务矢：我的！

康公侯：我的！

马务矢：我的！

康公侯：我的！

马务矢：我的！

孙为本：好商量，好商量，两位都有份，闹什么？

钱小方：为本兄，久违，久违！

孙为本：哦，钱总经理，哪阵风吹来的？ 

钱小方：霞造女士！早想来拜候，一来是忙，二来怕打扰，就耽误瞎了。您瞧瞧这两双皮鞋，可还合适？是本厂出的，还没上市，我就拣了两双，特地跑来送给您。

冯霞造：我哪儿当起呀！

钱小方：自己人，能替您效劳，我是再荣幸没有咧！以后您有什么事，只管吩咐一声好了。黄金，美钞，都现成的，您只管拿去用!

冯霞造：我们又没替你尽过力——

钱小方：哪里， 哪里！这次国大代表选举，您只要帮帮兄弟的忙，就全有了！

马务矢：你也想竞选？

康公侯：你也想竞选？

钱小方：这两位？

冯霞造：这是中央调查统计局的马主任，这是三青团的康书记长。

钱小方：你多照顾！

马务矢：你干什么的？

钱小方：我…… 康公侯：对了，务矢兄，好好盘问盘问他，说不定是共产党派来的奸细。

钱小方：我，共产党？笑话！我堂堂裕大银号兼广大鞋店的总经理，怎么会是共产党？

康公侯：这年头，难说，总经理帮共产党说话的多得很。

冯霞造：钱总经理也是本党分子。

康公侯：本党分子也未必可靠。

马务矢： 你为什么要竞选国大代表？你居心何在？

钱小方：做生意做腻了，也想买个官做做！

马务矢：官也是你做的？

康公侯：是呀，政府的事，也用的着你管？

马务矢：我劝你还是老老实实地做生意的好，不然，我明天就派人到你银号里查帐。

钱小方：你们去查吧，好在那个银行是孔院长开的!

马务矢：（同入）什么，孔院长？！

康公侯：（同入）什么，孔院长？！

钱小方：哈哈哈，这年头，没有后台，敢出来竞选？

马务矢：何必呢？老兄，你有了钱的人，争这个代表干嘛？也留碗饭给人家吃吃！

钱小方：这还像话！

康公侯：这么，你老兄是让步了？

钱小方：我不能让步，我已经花了几百万下去了，本利都还没回来，让步？笑话！

康公侯：要是你坚持的话——

钱小方：怎么样？——

康公侯：有榜样在那里，当心你的脑袋！

钱小方：啊？—— 

玛瑞：我可以进来吗？　　　

马务矢：玛瑞。怎么又碰到你了？叮屁虫，走到哪儿，叮到哪儿！

玛瑞：哪位是孙镇长！

孙为本：我——

玛瑞：我叫玛瑞，是新运妇女促进会的常务理事。您当然知道我们这个机关，是蒋夫人领导的。黄仁霖黄先生就是我们的总干事。因为你在抗战期间，坚持在日本人手下做事，有功党国，所以，所以嘛，黄总干事特意要我来给您献花——

孙为本：这个，这个——请你问我的太太，我的太太——

玛瑞：自然哪，你对党国立了这么大的功！太太的督导有方，也是个主要的原因，这也可以看出女性的伟大。所以，所以嘛，这次国大代表，非选我们女性不可。孙太太，你说是吗？

冯霞造：什么太太太太的，封建死了，你叫我冯小姐好了！

玛瑞：你知道，冯小姐，蒋夫人很关心咱们妇女的幸福。夫人就像一盏灯，她领导我们走向光明！冯小姐，夫人的意思，是只有咱们女性，才有资格做国大代表。只要我当选了代表，我一定介绍小姐到新运会工作……

冯霞造：呦，我能做什么工作呀！

玛瑞：什么宣传礼义廉耻呀，什么招待盟军哪，工作多着呢，你一定能够胜任愉快。而且蒋夫人就是我们的领导人，蒋夫人她……

康公侯：吹什么牛皮，蒋先生还是我们的校长呢！

钱小方：这话不假！不是兄弟说大话，孔院长的舅舅的外祖父的 堂房妹子是我的姨妈的表姐的姑母，所以论起辈分来，我跟孔院长中表兄弟，这时近人皆知的！

马务矢：我是立夫先生的人，立夫先生和蒋总裁的关系，诸位当然都晓得。想做官的话，就得选我！

玛瑞：我的名字是蒋夫人起的，她爱我就像她自己的女儿一样！

钱小方：孔院长是蒋主席的大舅子，我是孔院长的表弟，这层关系，我不说你们也明白，我其实是蒋先生的小舅子！

玛瑞：蒋夫人是蒋先生的老婆，蒋夫人爱我，所以蒋先生也爱我，他还握过我的手呢！

康公侯：握手算什么，我在黄埔军校的时候，他老人家还亲自打了我一巴掌。茫茫众生，他老人家为什么不打别人，偏偏打我？可是他不打我，他去打谁？这儿，这儿，就倒是比别处光亮一点！

康公侯：他要是不把我当儿子，他会亲自动手打我吗？

玛瑞：这算什么，蒋夫人还天天跟委员长睡觉呢！

马务矢：也不一定。

钱小方：我早已通知诸位啦，我是他的小舅子！

玛瑞：千真万确的，他拿我当女儿待！

康公侯：我可是已举出了证据，证明我确实是他儿子！

钱小方：我是小舅子！

康公侯：我是儿子比你近！

玛瑞：我是她亲生的女儿！ 　　　　

马务矢：美国人是我亲爸爸……

马务矢：我的亲爸爸就是美国人。这你们总没得说了吧！

康公侯：看不出，阁下倒是个杂种啊。

钱小方：这么着，孙为本镇长，投我的票，咱现钱小方交易，我出你十万——

马务矢：十五万，十五万！

玛瑞：二十一万！

康公侯：二十七万五千！

钱小方：四十万！

马务矢：四十万一千一百一十一块五毛！

康公侯：四十万五千！

玛瑞：八十万！

钱小方：一百，他妈的一百万！

玛瑞：一百一！

钱小方：一百二，老子索性加到二百万！二百万！怎么样！

冯霞造：二百万就二百万吧，有什么法子呢！

康公侯：这儿是张支票，表妹，你先拿着！

马务矢：支票多麻烦，我这儿付现款。

玛瑞：我付金条！这年头法币一天一个行市，比草纸都不如，金条保险！

钱小方：他妈的老子付美抄，呱呱叫的美国钞票！

冯霞造：美钞就美钞吧，真难为情死了！

康公侯：你他妈拿钱买，我告发你！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孔家门里的事，把全中国的钱都刮到你孔家的荷包袋里去了！务矢兄，我们联合打倒他，他妈的官僚资本！

马务矢：得了吧，你也不是什么好货，还冒充人家表哥，什么东西！

康公侯：你骂我，你也配骂我？你们CC份子，仅武汉一处，就发了接收财三十三万万——

马务矢：你三青团呢，卖鸦片一百七十七箱，你以为我不知道？

康公侯：你们的头子陈立夫是党国的罪魁祸首！

马务矢：你们的陈诚是狗养的

康公侯：怪不得你叫务矢，简直是无耻以及！

马务矢：你呢，哪是什么公猴，简直是母猴乱咬！

康公侯：你的姨妈是尼姑！　　　　　　　　　　　　　　　　　　　　　　

马务矢：你的祖老太爷偷过人！

康公侯：你腐化—— 马务矢；你贪污——

康公侯：你！——

马务矢：你！——

康公侯：打你个婊子的！

马务矢：你打人，你—— （二人扭在一团）

钱小方：打起来了。（顺手打玛瑞瑞一巴掌，闯了上去，呐喊助威）

玛瑞：干什么，又没惹你！

孙为本：这何苦呢，自己人，都是同胞，这何苦呢？

玛瑞：欺负一个小姐呀，啊，啊……

其时，马务矢和康公侯已打成一团。 钱小方叫喊，像足球赛的拉拉队一样，助威。

钱小方：打的好，重一点……眼睛上……好……左边……右边……上边……下边……　　

康公侯翻过沙发，马务矢扑过去，才要骑在康公侯身上痛擂，康公侯忽翻起，拔出手枪。

康公侯：枪毙你！

马务矢：（无不凝惶）你敢……我……我立夫先生的人……你敢！

康公侯：（犹豫）我……

马务矢：（见康公侯犹豫，他胆就壮了）看你今天枪毙我！给你，给你——

康公侯愤然向大空放了一枪） 妇女惊叫。钱小方跌下了凳子，孙为本钻入桌底。 

康公侯：（悠然，吹一吹枪口，把枪放入衣袋）我枪毙你的灵魂！ 　 　 

警察急上。 　　

警察：这儿出了什么事？

马务矢：没你的事，我们都是国民党，一个系统的。 

警察：一个系统，为什么还要吵吵闹闹，弄得鼻青脸肿的？！

冯霞造：（灵机一动）没什么，他们在闹着玩，耍猴戏呢！ 众人急作猴戏状。

警察：耍猴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