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太上，不知有之；其次，亲而誉之；

其次，畏之；其下，侮之。

信不足焉，有不信焉。悠兮其贵言。

功成事遂，百姓皆谓我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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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章讲了知常则久，不知常妄作则凶，这一章从老百姓的角度看不同层次君主的差异，进入对“爱民治国”的讲述。

所有不作乱不失道者人格皆平等，无论高低贵贱、亲疏远近、能力强弱——这句话就是理解本章的关键。

真正的朋友之间，就是能力和经验各有不同，也是平等相待，不会有虚浮的捧和贬。

真正健康的家庭，氛围都通畅随和，有温馨也可以有吵闹，没有礼教强加的阶级约束和诅咒，也不会用对方的付出与回报捆绑自己的幸福，感情自然流露，情绪真实表达，人格彼此独立，所以不会在死板仁孝的淫威下一面愧疚怨怼，一面又感恩忏悔。

真正井井有条的国家，从君主到百姓都各安其位、各尽其分：

统治者不会盘剥百姓的物质，也不会用表面的贤良标准侵占百姓的精神（不辱百姓）；

与此同时，亦不会刻意施舍天下，给百姓发多余的福利以彰显大爱仁德（不宠百姓）。

君王只恰如其分地维持环境秩序，使百姓能完全靠自己的本事生活，凭自己所作造福承祸，顺自己的自然喜怒哀乐乃至老死而不被打扰和强加干涉。百姓既不受环境祸害也不靠环境赐福，自食其力、自作自息，因此无有怨气也不需感恩——国家从上到下各干本职、人格平等，包括君主在内的非亲非故者于己仅是远方君子之交，只有恰到好处的尊敬，没有多余尴尬的感情。

可见，“太上，不知有之”不是一定不知道有君主其人，而是不特殊化这个人，不捧也不踩。所有职业皆平等，所有人也皆平等，各有各的定位，一切全凭自己，互不恩惠也互不加害，因此也就不需要亲而誉也没必要畏惧和侮辱。

实际上这就是生活中正常的人际关系，无为而治就是把正常的人际关系扩大到了整个国家，实现国家层面的各司其职、人人平等。

朋友哪怕再厉害，自己也不会溜须拍马；自己就算再出息，也不会被亲人捧得台阶难下，反而会被提醒勿骄傲自大。如果天下芸芸都是他乡亲友，皆交之以纯朴真心而不喜之以名利虚华，那么赞誉无所起，毀辱也无所发——天下一家，就没有浮夸。

自第三章以来再次得出同样的结论：

无为而治的国家对整个社会的安定程度和全民的素质觉悟水平要求都很高。然而，无为虽然在大范围内暂无法全面实现，在小范围的人际关系中有人却是早有体验：

身心轻松的人会精确把握关系网的纯净度以及与他人的社交距离，与所相识者皆互相了解、彼此尊重、各自独立、不随便扎堆，

谨慎确保无虚荣浮华现象和心智不成熟者的扰乱和吹捧，自然也就很难出大名——这是个人层面的“不知有之”。

无论在等级森严的古代，还是咨询发达且阶级意识形态还未 消亡的当代，想立刻达到无为而治一样的人人平等都不太现实：

在古代只要皇帝对老百姓好一点，减免一些苛捐杂税，老百 姓就会感恩戴德；当官的能清廉无私为民请命，必会被箪（dan，一声）食（si，四声）壶浆以相迎；这些都是阶级时代的特征决定的——只要不害我就谢天 谢地。信息泛滥的时代，任何东西都极易被扭曲而带出各种浮夸节奏，这也是当下的时代特征决定的。

但不能因为追求完美，或因为时代没有达到无为而治的程度 就不做事。路需要一步一步走，实现整个国家的梦想也需要一代代躬身力行者的担当。因而在无法改变时代特征时，尽量做力所能及的好事不失为退而求其次之法，也是另一种行道，这就是本章第二句：“其次，亲而誉之。”

阶级时代不可能做到不剥削百姓，只要少剥削就能被“亲而誉之”；信息时代的各种造势和拉选票之举也能带动人们感恩戴德；所以只能是“其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