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黄锦：哎，世子爷慢点 ]

[ 世子：你就是海瑞？]

海瑞：参见世子，臣就是海瑞。

[ 世子：你好大胆，竟敢骂皇上 ]

（旁白：海瑞眼中这时闪出希望的亮光）

海瑞：就是为了将来，没有人再骂皇上。

[ 世子：我向皇上求了情，赦免你了。进去以后你要好好回话。]

（旁白：海瑞虽然死志已决，但听见几岁的世子这几句话还是不禁一片温情涌上心头，又揖了下去）

【锁链声起入】

海瑞：臣谢过世子

海瑞：臣...知道如何回话。

陈洪：（满脸堆笑）世子爷，皇上和王爷正等着呢。叫他进去吧。

[ 黄锦.：世子爷咱们走吧。]

【脚步声完入】

陈洪：（吩咐）锁链不能解，提溜上去吧！

[ 世子：(数台阶)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

---

【闪回声】

眼前的这景象看起来有些怪异——

嘉靖坐在圈椅上，裕王坐在左边绣墩上，世子悬腿坐在右边绣墩上。

三个人一齐看着海瑞，眼神各不相同。

【进门锁链声】

【铜磬声】

【风铃声起入】

嘉靖：这个人有个外号，你们听说过吗？

裕王：...儿臣等，未曾听说。

裕王：请父皇赐教。

嘉靖：他的外号叫

嘉靖：‘海笔架’。

[世子：臣请问皇爷爷，为什么叫‘海笔架’？]

嘉靖：他在福建南平当教谕

嘉靖：上司来了....另外两个官，都在他两边跪下了。

嘉靖：就他站着，不肯下跪。

嘉靖：于是

嘉靖：中间高，两边低像个笔架

嘉靖：由此博得了这个美名。

（停顿）

嘉靖：可见此人，从来就爱犯上。

海瑞：回陛下。

海瑞：臣若真能成为笔架...

海瑞：也是为大明朝/书写丹青，不为犯上。

嘉靖：你不是笔架，也做不了笔架。

（旁白：嘉靖神态突然间又严厉了）

嘉靖：你现在抬头看看。

嘉靖：坐在你前面的三个人，像什么？

嘉靖：看不出吗？

嘉靖：世子,你说....朕祖孙三人坐在这里像什么？

 

BGM2

（旁白：世子天生聪颖，何况话已说到这个分上当然明白，当即答道）

【世子：回皇爷爷话】

【世子：我们祖孙三人坐在这里才像笔架。】

嘉靖：听见了吗？

嘉靖：你觉得世子说的

嘉靖：然否？

海瑞：回陛下

海瑞：臣眼里看见的不是笔架...

海瑞：而是大明江山的山字。

裕王：海瑞

裕王：到这个时候,你还如此自以为是！

裕王：既说大明的江山

裕王：又说皇上与我们都是一个山字

裕王：那江是谁？

裕王：江山也是可以分开来说的吗？

裕王：读书不通！

裕王：仅凭一个‘直’字管什么用？

海瑞：回王爷

海瑞：臣所说的，就是直言。

海瑞：皇上、王爷、世子

海瑞：就是大明江山的山

海瑞：群臣和百姓

海瑞：才是大明江山的江。

嘉靖：你们，以为他说的对吗？

裕王：儿臣愚钝...

裕王：请父皇训导。

嘉靖：朱翊钧，你以为他说的对吗？

嘉靖：如实回话。

BGM3

[世子：回皇爷爷的话]

[世子：臣觉得他说的很有些道理]

嘉靖：似是而非！

嘉靖：刘禹锡有诗云：山桃红花满上头，蜀江春水拍山流，花红易衰是朗意，水流无限是侬愁。

嘉靖：你嘴里说/朕和裕王世子是大明朝的山

嘉靖：君臣百姓是大明朝的江。

嘉靖：江水滔滔拍山而去，

嘉靖：江和山又有什么关系？

海瑞：是。

海瑞：臣的比喻

海瑞：是，不甚恰当。

（旁白：裕王见海瑞如此回答，心中暗觉一宽。）

嘉靖：天下兴亡多少事，悠悠。

嘉靖：不尽长江滚滚流。

嘉靖：就凭你？

嘉靖：读了一些高头讲章，

嘉靖：学了你家乡人丘浚一些理学讲义。

嘉靖：就来妄谈天下大事，指点江山社稷！

嘉靖：你岂止这个比方不恰当，

嘉靖：在奏书里...

嘉靖：妄谈尧 舜 禹 汤，

嘉靖：妄谈汉文帝、汉宣帝、汉光武

嘉靖：还妄谈唐太宗、唐宪宗、

嘉靖：宋仁宗、元世祖。

BGM4

嘉靖：朕问你

嘉靖：既然为君的是’山‘....

嘉靖：你说的，这些圣君、贤主。

嘉靖：哪座山还在啊？

海瑞：回陛下...

海瑞：都在。

嘉靖：在哪里？

海瑞：在史册里

海瑞：在人心里。

（旁白：裕王和世子都震住了，屏住了呼吸。）

【等音乐停】

【”咚“水滴声入】

嘉靖：朱载垕 、朱翊钧。

嘉靖：你们要把这句话记住了。

裕王：是

嘉靖：所谓江山，是名江山，而非实指江山。

嘉靖：这就是朕让你们记住这句话的道理~

（旁白：嘉靖知道自己靠药物托着的那股元气正在一点一点泻去，抓紧了时间，平和了语气）

嘉靖：君既不是‘山’，臣民便不是‘江’。

嘉靖：古人称长江为江，黄河为河

嘉靖：长江水清，黄河水浊，长江在流，黄河也在流。

嘉靖：古谚云‘圣人出 黄河清’。

嘉靖：可黄河什么时候清过？

嘉靖：长江之水灌溉了两岸数省之田地

嘉靖：黄河之水也灌溉了数省两岸之田地

嘉靖：只能不因水清而偏用，也只能不因水浊而偏废，自古皆然。

嘉靖：这个海瑞不懂这个道理

嘉靖：在奏书里，劝朕只用长江而废黄河。

嘉靖：朕其可乎？

嘉靖：反之，

嘉靖：黄河一旦泛滥，便需治理。

嘉靖：这便是朕为什么罢黜严嵩，杀严世藩等人的道理。

嘉靖：再反之，长江一旦泛滥，朕也要治理。

嘉靖：这便是朕为什么罢黜杨廷和夏言，杀杨继圣、沈练等人的道理。

（旁白：这一番惊世骇俗的道理，不止裕王和世子听了懵在那里，海瑞听了也睁大了眼，陷入沉思。）

嘉靖：比方这个海瑞，自以为清流

嘉靖：将君父比喻为山，水却淹没了山头

嘉靖：这便是泛滥！

嘉靖：朕知道，你一心想朕杀了你

嘉靖：然后你把自己的名字留在....史册里留在人心里。

嘉靖：却置朕一个杀清流的罪名。

嘉靖：这样的清流，便不得不杀。

嘉靖：本朝以孝治天下，朕不杀你，朕的儿子将来继位也必然杀你。

嘉靖：不杀便是不孝。

嘉靖：为了不使朕的儿子为难，朕让你活过今年。

海瑞：臣，甘愿伏诛，以全圣德。

嘉靖：来人！

黄锦：奴婢在

嘉靖：叫陈洪、朱七、齐大柱，将这个人押回昭狱。

黄锦：是

陈洪：启奏主子，奴婢陈洪等/侯旨。

嘉靖：进来

陈洪：是

嘉靖：押回去

陈洪：是

陈洪：提溜出去。

（旁白：这一瞬间，世子的眼眶里盈出了泪水，呆呆地望着嘉靖。）

BGM5

【世子：（哭）呜呜呜..啊.啊。。啊.】

嘉靖：朱翊钧，你是不是想说皇爷爷说话不算数啊？

【世子：臣不敢...】

嘉靖：知道不敢就好。

嘉靖：朕告诉你

嘉靖：任何人答应你的事都不算数

嘉靖：只有你自己能做主的事才算数

嘉靖：明白吗？

【世子：臣明白！】

（旁白：嘉靖这时已经觉得自己支撑不住了，强挺着）

嘉靖：黄锦~

黄锦：奴婢在

嘉靖：带世子到御用监去

嘉靖：喜欢什么

嘉靖：就赏他什么..

BGM6

【世子：回皇爷爷，爷爷的话，臣不敢受赏。】

裕王：妄言！皇上的赏怎敢不受。立刻去！

黄锦：王爷的话说的是，世子爷，咱们去吧。

（旁白：说着背过身背起了世子，接着望向裕王）

黄锦：噢王爷，主子的药熬好了。

裕王：知道了

黄锦这才背着世子跛着脚也走出了精舍。嘉靖的目光一下子黯淡了，直望着世子被黄锦背着的身影，那目光明显露出渴望世子回头再望望他的神色。世子却一直没有回头，就连黄锦跨过精舍门槛侧过身子那一刻也有意将头扭向了窗外那边。

嘉靖：朕的孙子....

嘉靖：都不愿意认朕了

（旁白：嘉靖自言自语的这句话竟如此苍凉。）

裕王一惊猛抬头望去，但见嘉靖脸色已经十分灰暗，刚才还挺着的身子也软了下来，眼见便要瘫滑下去。

裕王：父皇!

裕王：父皇

裕王：你怎么了父皇？

裕王：我去叫太医。

嘉靖：背...

嘉靖：背朕到塌上去

裕王：好...

嘉靖：背的动吗？

裕王：儿臣背的动

裕王：欸哎

裕王：儿臣背的动

裕王：背的动

裕王：儿臣背

裕王：父皇,慢点.

（旁白：嘉靖抓住了裕王的手臂）

嘉靖：啊（深呼吸）

【等音乐停】

【端来铜药罐声】

嘉靖：跪下。

嘉靖：打开~

【转动钟杵的盖子】

【抽出纸条，翻开纸的声音】

嘉靖：楚王死了，没有后嗣。

嘉靖：湖北周边的好些藩王，都想要他的庄田。

（停顿）

嘉靖：我们朱家，

嘉靖：真的是欠百姓欠的太多了，朕不会将楚王的田给他们。

嘉靖：一共是

嘉靖：一百四十五万七千三百...二十六亩

嘉靖：全都退发给，过去替楚王种田的百姓吧

嘉靖：明天

嘉靖：就叫户部派人去办这件事

嘉靖：也算是朕最后（喘息）替百姓做了一回主。

（旁白：裕王哭了）

裕王：父皇圣明！

嘉靖：第二道。

（旁白：裕王拭了泪，拿开上面一道旨，露出了第二道旨，立时眼泪又忍不住涌了出来。）

——那道旨的封面上赫然写着“赦免户部主事海瑞诏”！

【展开纸张声】

嘉靖：张居正说过

嘉靖：海瑞是‘国之利器’

嘉靖：这话说的平常。

嘉靖：这个海瑞

嘉靖：是大明朝的一把神剑，唯有德者方可执之。

嘉靖：哈哈哈

嘉靖：朕躬德薄

嘉靖：你呀...

嘉靖：你比朕仁厚，留给你。

裕王：（低泣）

嘉靖：将来对付那些贪臣墨吏，或要推行新制。

裕王：（低泣）

嘉靖：唯此人可一往无前，所向披靡。

（旁白：裕王此时已哭出声来，抽泣不已。）

BGM7

【音乐起入】3分27

裕王：（抽泣几秒）

嘉靖：哭什么

嘉靖：听朕把话说完。

【停顿】

嘉靖：海瑞给朕上的这道疏，朕，看了不下百遍。

嘉靖：他曾经说过，他的这道疏百官看不懂

嘉靖：也没有人能够看得懂，这话不错。

嘉靖：海瑞的意思是想我大明朝

嘉靖：以民为本，君臣共治。

（停顿）

嘉靖：朕御极四十五年

嘉靖：从来都是一个人独治。

（停顿）

嘉靖：你太弱啦

嘉靖：没这个本事~

嘉靖：让内阁和六部九卿，多担些担子。

嘉靖：用贤臣为首辅。

裕王：（哽咽）启奏父皇，我大明朝哪些是真正的贤臣，请父皇教诲。

嘉靖：没有真正的贤臣。

嘉靖：贤与不贤有时候也由不得他们。

嘉靖：看清楚了

嘉靖：贤时便用，不贤便黜。

嘉靖：朕已经给你安排好了，你看第三道旨吧。

裕王：嗯

（旁白：裕王翻开了封面，这才看见里面只写着三个人的名字：徐阶 高拱 张居正！）

嘉靖：这三个人朕早就都派做了你的师傅。

裕王：呜....

嘉靖：就按名字安排的先后顺序，次第用之吧。

（旁白：裕王哪里还忍得住，捧着那道名单哭着问道）

裕王：（哽咽）请父皇旨意...

裕王：（哭泣）这三个人以后....还有何人？

BGM8

【殿外风雪声完入】5分38

嘉靖：哈哈哈...哈哈哈

（旁白：嘉靖也茫然了，昏眊的目光转望向床顶，是那种想透过床顶仰望苍穹的神态）

【第二遍风雪声完入】

嘉靖：嗯...那就只有天知道了....

裕王：父王？

裕王：父王~

裕王：父皇！

裕王：呃.....（哭）

裕王：父——皇.....!

（旁白：裕王趴在床槛边失声痛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