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诗人折腾史】篇陆

白居易： 大唐诗坛第一有福人

1.   大唐元和年间，盩厔zhōu zhì县（今陕西周至）。

时值深秋，露重霜浓。

县衙旁的一幢民居内，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正在挑灯夜读，昏黄摇曳的烛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良久，他终于合上书卷，封面上的几个大字赫然入目：《李杜诗集》。

凉夜已深，男子竟毫无就寝之意，而是双眼闪烁着热切的光芒，铺纸研墨，提笔挥毫——看来是阅读激发了强烈的创作欲。

2.   一诗题毕，其神情却忽然转为落寞，起身踱至窗前，望着夜空中的一轮残月，重重叹了口气：

“哎，好诗都被盛唐那帮家伙们写尽了，生不逢时，哥还是洗洗睡吧……”

此时一阵夜风透窗而过，书案上的诗稿微微扬起，上面的字句墨痕未干：

读李杜诗集，因题卷后

翰林江左日，员外剑南时。

不得高官职，仍逢苦乱离。

暮年逋bū客恨，浮世谪仙悲。

吟咏流千古，声名动四夷。

文场供秀句，乐府待新词。

天意君须会，人间要好诗。

落款处，是一个在后世看来十分醒目的名字：白居易。

3.   白居易同学是个有追求的人，每一次翻阅《李杜诗集》，他的心中都有同一个声音在回响：我什么时候可以写出超越李杜的诗？

毕竟，中唐时期顶尖的诗人都已作古，但民众的诗歌鉴赏水平已经很高——群众在等待，好诗不能停！

可浪漫主义早被李白写尽，现实主义杜甫也已封神，山水田园有孟浩然、王维坐镇，边塞题材有高适、岑参、王昌龄、王之涣四大天王……一众盛唐大咖们虽然都已故去了有些年头，却留下了一座座难以逾越的诗坛高峰。

留给后人的，除了望洋兴叹，就是高山仰止。

此时此刻，还有人能写出大放异彩、比肩李杜的诗篇吗？

难，实在是太难了！

除非有奇迹发生。

4.   秉烛夜读的第二天，白居易照常去上班，此时他三十五岁，任职盩厔zhōu zhì县尉。

这一日，他人在县衙，心在诗海，还在冥思苦想到底什么样的诗歌体裁和创作主题能够一鸣惊人。

正焦头烂额间，好友陈鸿发来消息：“老白，明天仙游寺门票半价，去不去耍？”

白居易回了一个字：“好。”

在家憋不出来，出去走走也好，说不定还能激发点创作灵感——奇迹就此有了诞生的可能性。

5.   第二日，天高云淡，秋风飒爽，是个游玩的好日子。

好朋友在一起，除了游山玩水，当然就是畅谈古今了。聊着聊着，话题就转到了五十年前的安史之乱，以及唐玄宗杨贵妃的爱情八卦。

这并非偶然，因为盩厔zhōu zhì县离贵妃喋血的马嵬wéi坡只有五十里，当地流传着许许多多李杨爱情故事的神奇传说。

唏嘘感慨间，有个叫王质夫的小伙伴，突然用发现新大陆一般的眼神死死地盯着白居易，白居易不明就里：“哥们，你瞅啥？”

王质夫很激动：“哎呀呀，这是个多好的爆文题材啊，老白你诗技超群，又是个滥情种子……啊，不对，是痴情种子，滥情的是你哥们元稹，李杨的爱情故事很适合你啊！写写吧！”

6.   闻听此语，一瞬间，白居易犹如电击：“对啊，李白写实现自我的浪漫诗篇，杜甫写忧国忧民的现实力作，那我就写荡气回肠的爱情颂歌！”

千古名作《长恨歌》，就此诞生了。

它婉转曲折，缠绵悱恻，传达了一个动人的爱情故事。

里面有对唐玄宗荒淫好色、疏于治国的含蓄批判：

云鬓花颜金步摇，芙蓉帐暖度春宵。

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

承欢侍宴无闲暇，春从春游夜专夜。

后宫佳丽三千人，三千宠爱在一身。

7.   也有对杨贵妃天生丽质的经典刻画：

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

春寒赐浴华清池，温泉水滑洗凝脂。

通篇没有一句正面的肖像特写，却让读者把想象发挥到了极致，你能想象贵妃有多美，那她就能有多美……

高，实在是高！

而占篇幅最多的，自然是李杨那刻骨铭心、超越生死的惊世爱恋：

蜀江水碧蜀山青，圣主朝朝暮暮情。

行宫见月伤心色，夜雨闻铃肠断声。

……

夕殿萤飞思悄然，孤灯挑尽未成眠。

迟迟钟鼓初长夜，耿耿星河欲曙天。

世间万般情，唯有相思苦……

8.   已飞升为上界仙女的杨贵妃，对昭阳殿中的恩爱之情，亦未曾有一日或忘：

含情凝睇谢君王，一别音容两渺茫。

昭阳殿里恩爱绝，蓬莱宫中日月长。

回头下望人寰处，不见长安见尘雾。

惟将旧物表深情，钿合金钗寄将去。

钗留一股合一扇，钗擘bāi黄金合分钿。

但教心似金钿坚，天上人间会相见。

临别殷勤重寄词，词中有誓两心知。

七月七日长生殿，夜半无人私语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