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建脉络之百战系列：楚汉双雄 12
第三战
先入关者为王上：刘邦的西行进军记
01
肆 屠城不祥
秦二世二年（公元前208年），闰九月，刘邦集结了不到万人的队伍，自砀（dàng）县出发，开始西征。
一个月后，二世三年，十月（秦以农历十月为新一年的开始），刘邦在成武破秦军都尉。
三年十二月，刘邦行至栗邑，与刚武侯（姓名不详，也是起义军的一支）相遇。刘邦趁其不备，发动袭击，收编了他的四千人武装。
三年二月，刘邦来到大城安邑，遇到了当地一名起义军首领的归顺，人数并不多，但这名将领给刘邦留下了很深的印象。这个人叫彭越。
02
彭越，昌邑人，最早是个渔民，后来觉得当渔民不挣钱，便伙同一帮人做起了强盗。
陈胜、项梁相继揭竿而起后，手下就对彭越说：“很多豪杰都拉起大旗造反，大哥你振臂一呼，咱们也反了吧！”
彭越比较冷静，说：“现在两条龙刚刚搏斗，再等等看吧。”
这一等就是一年多。这期间魏咎（jiù）复国，章邯开打，彭越始终在观望着。直到巨鹿之战的消息传来，天下形势分明了。
有一百多个小伙子来找彭越，说：“别等了，咱干吧！彭大哥做我们的首领。”
彭越拒绝说：“你们太小，我不想和你们一块干。”
年轻人往往都受不了被拒绝，表示彭越一定得当他们的大哥。
03
这时彭越笑了笑，说道：“跟我混也行，但得听我的话，明天太阳出来集合，迟到的人杀头，我从不开玩笑。”
第二天太阳出来的时候，有十多个人迟到了，最晚的一个人直到中午才来。
彭越面沉如水，缓缓道：“我老了，本不想掺和，但你们执意要我当首领。昨天说的，迟到的杀头，但现在有这么多人迟到，也不能都杀，只杀最后那位。”
小年轻开始嬉皮笑脸：“大哥何必呢，今后不敢再迟到就是了。”
彭越没跟他废话，直接拉过最后到的那个人杀了。然后他设置土坛，用人头祭奠，号令所属众人，宣布起义。
通过这一颗脑袋，彭越成功立威，带着这一百多人走出了巨野泽。
04
巨野泽是个啥地方呢？
在山东，现在这片大泽仍然有，但已经很小了，今天的名字叫东平湖。不过两千年前很厉害，彭越就在此地打出了风格，打出了气势！
我们都知道，打游击战对地形的依赖程度很高。要么是山，要么是水，必须都有些进得去、出不来的弯弯绕绕。
巨野泽为啥这么厉害呢？
它厉害在了水上。
如果说另一个地名，大家就该恍然大悟了。这地方在一千多年后还剩下北边一小部分，这片小水洼叫作“梁山泊”。
彭越起义后开始扩充地盘，收留各地逃散的士兵，碰到刘邦时已经有了一千多人。
05
刘邦和彭越的联军没有打下安邑，秦帝国对于较大城邑的防务还是比较强的。刘邦现在的军事实力顶多算是个入门级别，攻个村，打个保安队还行，碰上正规军就不行了。
除了雍齿外，刘邦向来不在乎面子问题，一看在这占不了便宜，于是决定再去别的地方。反正他们名义上是向西拓展土地，实际上就是出来自生自灭，保全自己的实力是最重要的，一城一地的得失是无所谓的。
不过，在转战之时，彭越表示要留在大野泽根据地，不跟刘邦走了。
刘邦惊人地尊重了这个一千人的小队伍，双方就此别过。
06
这很不像刘邦的作风。因为他的做人原则一向是吃小的，哄大的。他前面可是吞了个四千人的队伍哦。之所以没有吃掉这伙小队伍，是因为他看到眼前的彭越有一种特殊的直觉。
这个直觉在告诉他，应该善待并尊重这位豪杰，他和别的小鱼小虾不一样。
一向靠脸被别人看好的刘邦，这次也看好了一个他觉得不俗的人。
刘邦看人的眼光始终毒辣至极。
在社会上摸爬滚打了一辈子的刘邦对于谁有几斤几两，有着极强的分辨能力！
他先是看上了张良，又看准了项羽，现在是彭越。
因为他这次友好交往的“人情存款”，彭越后来在他定鼎江山的时候，投了非常关键的一票。
07
随着项羽的巨鹿战报响彻神州大地，刘邦也开始往西走了。
不是已经走了半年多了吗？
刘邦是什么人，他并非唐三藏，眼睁睁地看着西面的魑魅魍魉（chī mèi wǎng liǎng）就能走那么远的路。就刘邦那两下子，他敢往西走？
刘邦一直在楚国国境线上徘徊，西边不敢进，北边更不敢靠拢，一直在这“圈圈圆圆圈圈，深情地看将士们的脸”。
必须得先让项羽把秦军打跑了，刘邦才决定出发。刘邦打算自豫西通道打进关中。他还是高看了自己一眼。
没办法，现在张良暂时别过，刘邦那个脑子转不过来，也根本不知道这条道有多么艰苦。但是，他还是因祸得福了。
08
因为他不走这条路，是遇不到自己那位“好教练”的。
别了彭越，刘邦向西流动到了陈留，在这里他碰到了一个毛遂自荐的人，叫郦食其（lì yì jī）。
对于这个自荐的人，刘邦其实是不愿意搭理的，因为这个人是自己队伍中的一名骑兵引荐的。
这个可以理解，一个大头兵能有什么比较牛的人脉，所以一开始刘邦是不打算见的。但此时郦食其已经到了帐外，刘邦问侍卫：“外面那人长什么样？”
侍卫回答：“看打扮，应该是个读书人。”
刘邦自己不读书，所以向来是看不起读书人的。
他手下的读书人必须是像萧何这样会干事、能带来实效的读书人。光会扯东扯西，一嘴酸哄哄的主张，他一向是非常讨厌的。
09
有一次，刘邦喝多了，甚至打翻了一名读书人的帽子，直接往人家帽子里撒尿。
在当时，帽子对于读书人来说意义非凡。
这种事，一般人是干不出来的，不过刘邦是可以干出来的。
士可杀不可辱，读书人一向都是受尊重的。
尤其在两周八百年，对于读书人更是悉心对待！你读过书，再配把象征着“士”的剑，走到哪里都会被人高看一眼，还记得张仪、苏秦走四方的美好时代吗？
但到了刘邦这儿，“不屑”可以说是他对读书人一贯的态度。他也成为有史以来，最早的“读书无用论”的浅陋宣传实践者。
10
听说郦食其是个读书人，刘邦说：“我正忙着天下大事，没工夫见读书人。”
侍卫把刘邦的话传给了郦食其，按常理，一般人肯定脸一红，转身就走了。
不过，这位郦食其却也不是一个善茬，瞪着大眼，啪的一声把剑拔出来：“回去！给我重新说！什么读书人！谁是读书人！你们全家都是读书人！你说有一个高阳酒徒要见将军！”
刘邦听了很开心，和郦食其开始边喝边聊。郦食其和他大聊过去六国与秦国之间的这些往事，刘邦哪里听过这个，跟听评书似的越听越带劲。
刘邦兴奋地问道：“依您所见，咱现在应该怎么办呢？”
郦食其说：“你现在这万把来人，想往关中打，无异于羊入虎口，眼下的陈留是块宝地，不仅交通四通八达，最主要的是城中有大量粮草。我和陈留县令很好，派我去招降他，哪怕他不降，我也能当内应。”
11
郦食其随后说动了陈留县令，不战而胜得到了陈留，彻底解决了刘邦之前饥一顿饱一顿的状态，粮草状况大为改观。
郦食其不仅送给刘邦一座城，随后还招来了弟弟郦商和他手下的四千人一起归附。
不服不行，这就是命。
楚汉“第一外交官”上赶着招聘来，你不要还不行，最后还搭进来一个楚汉前十的大将！
粮食，作为行军打仗最重要的资源，代表着所能扩编的军队数量。
刘邦在得到陈留之粮后，开始竖起招兵大旗，等待来吃粮的人。
三月，人招得差不多的时候，刘邦转战开封，又没打下来。刘邦继续本着“打不动就走”的战略方针，向西挺进，在曲遇碰到了秦军杨熊部，这回终于大破之。
12
四月，刘邦南下攻颍（yǐng）川。
在此地，刘邦碰到了收复故土并不顺利的张良。
张良和韩王韩城属于复国非常不顺利的一支队伍，因为韩国故地的地势非常紧要，还记得我们在长平之战中说韩国是中原咽喉吗？
秦军在此势力始终很大，所以复国一直没有什么进展，打下几座城，很快又被秦军夺了回去。
这回刘邦看见张良了，于是跟韩国军队齐心协力打颍川。终于，刘邦靠武力拿下了他人生中的第一座坚城。
随后，刘邦下了一道非常残暴的命令：屠城。
可打下来一座城了，可得嘚瑟嘚瑟了。之前刘邦不是挺厚道的吗？
13
还记得我们之前说过的那句话吗？之前刘邦人畜无害，是因为他还没有祸害别人的能力。
京剧，是我们的国粹之一，它有一个特点：脸谱化。
忠肝义胆的关二爷，是红脸。被称为奸雄的曹操，是白脸。我们往往通过一个个脸谱就把别人定性了。
这样有一个好处，能够通过区分好坏，让故事曲折动听。坏人都是坏到了极致，好人又好得每一个毛孔都在散发正能量，好听易记，喜闻乐见，有好有坏的人，老百姓是不愿意听的。在艺术领域这样表现会有很好的效果，只是不能引用到生活中。
因为这有一个坏处，就是这样会失真。这种脸谱化归类的方法会引导我们认为：如果这个人是好人，就哪里都好；如果这人是坏蛋，就没有一点可取之处。
14
这不是真实的。因为只要是人，哪怕是杀人犯，他也有心灵柔软的一面；哪怕是有口皆碑的大善人，在他的内心中，也有着让他深深忏悔的人和事。
这才是一个有血有肉、真实的人。
我们了解的刘邦，最普遍的一个标签是他知人善任，稍微再对历史有点研究的朋友会说他是个不拘小节的人。
这都是他。但很少有人知道，刘邦也是一个非常残暴的杀人犯，至少在颍川，他是这样的。
屠城的毛病一直都存在，但还是有一些没这种毛病的人，比如刘邦所谓的最后一届接班人——刘备。
三国时代甭管打成啥样，人家是唯一没干过屠城这种缺德事的主公。最后，刘备在小说中被描写成哭鼻子的大好人，不是没有背景的。大汉最后能在东汉末年那种大乱局下，在曹操扫六合八荒的时候，又让他苟延残喘了几十年，不是没有道理的。
15
还记得我们之前在长平战中最后说过的那件事吗？
白起杀降后过了五十年，又一位中国史上前三的“战神”也杀了几十万的俘虏。
这两个历史级“战神”在杀降后不久，均得到了自刎的下场，这也为后世夯实了一个概念：“杀降不祥！”
后世的大将看到这两位的历史后，往往执兵时就会老实很多。
但后世却对另一种暴行没有什么概念：屠城其实也不祥！
是屠城后没有报应吗？
怎么可能！
自古常见百年的文官世家，鲜有见到百年的武将世家。别说传承了，往往现世报！
武将难善终，祸子孙，这种事情时常会发生。
但从天道上讲：为国戍疆土，卫百姓，护社稷，这是舍身无畏，应该是能得健康长寿的大善果报啊！
16
但为什么武将往往难善终，难荫子孙呢？为什么几千年出不了几个郭子仪呢？
因为杀伐太重！不该杀的人太多！
上天有好生之德。这句话不是随口说说的。
几千年来，掌兵者往往除了杀降外，别的并无禁忌。
不要说，刘邦也屠城了，为什么人家还坐拥四百年江山呢？
人跟人的福气不一样。即便如此，也许你的国祚本该是八百年，你一通作，成了四百年。秦帝国也许真的是万岁之祚，最后玩命作，二世而亡。
人们对于屠城的认识不深，其实就是因为缺乏榜样的力量！
毕竟像白起、项羽这种腕儿太少了。
17
屠城、杀降，都会遭报应。
不用怀疑，肯定有！为什么？
牛顿已经证明了：力的作用是相互的。
物皆恋命，不光上天好生，每一个生命的存在都有它的意义。
由这个概念，再延伸一下：当我们手中有权力，有能力掌握、控制、影响别人时，多抬抬手，多给机会，多成全人家，多劝人向善，少一点斩尽杀绝，多一些忍辱包容。
每个人都不容易，就当为了子孙后代，心柔软些吧。
人之福，无外乎德之厚；人之祸，不过于欲难填。
这几千年的历史，其实就在说这个道理。
这次刘邦屠城颍川后，韩王与张良开始收复韩地。
18 杀青段
这个时候，刘邦已经听说赵将司马卬绕过了章邯的二十万大军，自上党插了过来，正准备南渡黄河给章邯“包饺子”。
刘邦北攻平阴，毁掉了黄河渡口，不打算让盟友过黄河了，打算独占灭秦之功。
这还间接地帮了章邯，避免了章邯被“包饺子”，又让章邯在“西楚霸王”项羽那挺了一阵子。
但很快，“有多大脸，现多大眼”，你不让人家过来，自己倒是长点出息啊！刘邦在洛阳城下再度吃瘪。
昌邑、开封、洛阳的三次攻坚战让刘邦想明白了，稍微有点实力的大城，他就打不下来，打颍川还是得了外援和鏖战很久的便宜，更别提万夫莫开的函谷关了！
北方不适合咱们爷们混，还是去南边找出路吧。这个决定，最终起到了意想不到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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