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 文
1. 子列子穷[1],容貌有饥色。客有言之于郑子阳者[2],曰:“列御寇,盖有道之士也,居君之国而穷,君无乃为不好士乎?”郑子阳即令官遗之粟sù[3]。子列子见使者,再拜而辞。
使者去,子列子入,其妻望之而拊fǔ心曰[4]:“妾闻为有道者之妻子,皆得佚乐。今有饥色,君过而遗先生食,先生不受,岂不命邪!”
子列子笑,谓之曰:“君非自知我也,以人之言而遗我粟;至其罪我也,又且以人之言,此吾所以不受也。”其卒,民果作难而杀子阳。
注 释
[1]子列子:指列御寇。[2]子阳:人名,是当时郑国之相。[3]遗:给,送。[4]拊:通作“抚”,拍。
译 文
2. 列子生活清贫,常常面带饥色。有人对郑国之相子阳说:“列御寇是一位得道之人,在你治理的国家里居住,却生活得如此贫苦,你难道不喜欢贤能之人吗?”于是子阳立即派遣使官去给列子送谷粟。列子见到送谷粟的使官,再三推辞感谢子阳的赠予。
使官离开后,列子回到屋里,妻子就拍着胸脯埋怨道:“我听说做了得道之人的妻子,都能享有逸乐,可当下我们却常常面带饥色。郑相子阳关心先生才会派遣使官来给先生送谷粟,可先生却推辞不受,这岂不是命中注定要忍受饥荒吗?”
列子笑着回答说:“郑相子阳并不是真正了解我。他是因为他人的言辞才派遣使官来给我送谷粟,那他也会因他人的言辞而加害于我,所以我才推辞了他送的谷粟。”后来,百姓真就发难而杀害了子阳。
原 文
3. 楚昭王失国[1],屠羊说走而从于昭王[2]。昭王反国,将赏从者,及屠羊说。屠羊说曰:“大王失国,说失屠羊;大王反国,说亦反屠羊。臣之爵禄已复矣,又何赏之有!”
王曰:“强之!”
屠羊说曰:“大王失国,非臣之罪,故不敢伏其诛;大王反国,非臣之功,故不敢当其赏。”
王曰:“见之!”
4. 屠羊说曰:“楚国之法,必有重赏大功而后得见,今臣之知不足以存国,而勇不足以死寇。吴军入郢yǐng,说畏难而避寇,非故随大王也。今大王欲废法毁约而见说,此非臣之所以闻于天下也。”
王谓司马子綦曰:“屠羊说居处卑贱而陈义甚高,子綦为我延之以三旌jīng之位[3]。”
屠羊说曰:“夫三旌之位,吾知其贵于屠羊之肆也;万钟之禄[4],吾知其富于屠羊之利也。然岂可以贪爵禄而使吾君有妄施之名乎?说不敢当,愿复反吾屠羊之肆[5]。”遂不受也。
注 释
[1]楚昭王:楚平王之子。平王诛杀伍奢和伍尚之后,伍子胥逃到吴国,并说服吴国讨伐楚国,随后攻破了楚国国都而报了父兄之仇。[2]屠羊说:以屠羊为生的一个人,名说。[3]三旌:即三卿,一为士,二为大夫,三为卿。[4]钟:古代的一种量器,以六斛四斗为一钟。[5]肆:市场,集市。
译 文
5. 楚昭王丧失了君主之位,屠羊说跟随他四处逃亡。后来昭王回到楚国,想奖赏那些跟随他逃亡的人,奖赏到屠羊说,屠羊说就说:“当年君主您失掉了君主之位,我也失掉了屠羊的生计;当下君主您回到了楚国,我也就可以重操旧业。我从事的生计已经恢复了,又何必再奖赏什么呢!”
昭王说:“强迫他接受奖赏!”
屠羊说又说:“君主您当年失掉了楚国的君主之位,并不是为臣的过错,因而我不接受让我伏法受诛的命令;当下君主您回到了楚国,也不是为臣的功绩,因而我也不应该接受奖赏。”
楚昭王说:“那让他觐见!”
6. 屠羊说又接着说:“依照楚国的法规,只有建立功勋的人因重赏才能去拜见君主,而如今我的智谋不足以守卫国家而勇力又不足以消灭敌军。在吴军攻进郢都的时候,我惧怕危难而躲避敌军,并不是真心地追随君主四处逃亡。现在君主想弃法规制度于不顾而召见我,这不是我想闻名天下的方法。”
于是楚昭王就对司马子綦说:“屠羊说身份卑微而所说的道理却很透彻,你去替我把三卿之位授予他。”
屠羊说知道这件事之后说:“三卿的权位,我知道比我那屠羊的买卖高贵得太多了;
那丰厚的俸禄,我也知道比屠羊的酬劳多得多;然而,我怎能因贪图爵禄而使君主您蒙受随意施舍的坏名呢!我担不起这公卿之位,还是让我回去做屠羊的买卖吧。”于是拒绝接受封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