典籍里的中国：巾帼佳人
第十九章
庄姜
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燕yàn燕yàn于飞，差cī池其羽。之子于归，远送于野。瞻望弗及，泣涕如雨。
燕燕于飞，颉xié之颃háng之。之子于归，远于将jiāng之。瞻望弗及，伫zhù立以泣。
燕燕于飞，下上其音。之子于归，远送于南。瞻望弗及，实劳我心。
仲zhòng氏任只zhǐ，其心塞渊。终温且惠，淑慎其身。先君之思，以勖xù寡人。
——《诗经·邶bèi风·燕燕》
庄姜，一个从《诗经》里走出来的女子，令人爱怜，又让人叹息。她贵为齐国公主，集美貌才华于一身，是众人心目中的女神。但就是这样完美的女子，却要忍受着半生孤独。寒冷深宫，无人相伴，怎一个“愁”字了得！
01.
总有一种美丽，可以惊艳时光
你若问，何为美人？美人的标准是什么？其实，《诗经》早就给出了答案。
《诗经》里有一首诗叫作《硕shuò人》，诗中这样描述美人：“手如柔荑róu tí，肤如凝脂，领如蝤蛴qiú qí，齿如瓠犀hù xī，螓qín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方玉润在《诗经原始》中说道：“千古颂美人者，无出‘巧笑倩兮，美目盼兮’二语。”
02.
实际上，这首《硕shuò人》诗便是卫国人为歌颂庄姜所作。庄姜在举手投足间就为“美女”二字下了一个极具画面感的定义。此后描述美女，几乎都超脱不出这首诗定下的标准，无论是曹植《洛神赋》中的洛神，还是白居易《长恨歌》中的杨玉环，都多多少少带有庄姜的影子。
庄姜出身高贵，是春秋时齐国的公主。因为“姜”是齐国公族的姓，而她又嫁给了卫国国君卫庄公，所以人称“庄姜”。
03.
春秋时代，诸侯国的联姻大部分都是建立在利益的基础之上。当时很多诸侯国国君，都热衷于迎娶齐国的公主作为自己的妻子，就算是周王室也以与齐国联姻为荣。这除了因为齐国的公主基因好、漂亮，还和齐国的国力有关。
作为姜太公的封国，齐国自始至终都以强盛的姿态，屹立在东方。
04.
到了春秋初期，由于齐桓公的崛起，齐国更是成为举世公认的老大哥。所以，齐国女子自然而然成了各国诸侯争相求娶的首选。
《诗经·陈风·衡门》就有“岂其qǐ qí取妻，必齐之姜”一说。意思是说，如果你要娶妻，那齐国姜氏女子才是首选啊。弱小的卫国处于齐国和晋国两个超级大国之间，同时它身边还有郑、鲁等强国环伺sì。
05.
如此艰难的情况下，要想在乱世中生存，就得找个靠山，不然说不定哪天就被人给兼并了。
当时卫国的国君卫庄公，便将视线瞄miáo向了国力正盛的齐国，于是便派人前去求婚。齐庄公为了控制卫国，进一步扩大自己的影响力，就决定从自己的女儿中选出一人，嫁给卫庄公做妻子。作为“齐侯之子，东宫之妹”的庄姜，自然也就成了第一人选。
06.
总有一份才情，可以流芳百世
闺阁中的公主，足不出户，是极少被人看到的。也只有在出嫁这天，子民们才能有幸看一眼公主的容貌。也就是在这一天，庄姜的美貌开始声名远扬。
这天，一场盛大的婚礼在卫国举行。早在庄姜到达前，卫国民众听说国君将娶一位绝色美人，都纷纷来到路边看热闹，一时之间，万人空巷。后来，在万众瞩目下，排场浩大的送亲队伍缓缓地从城门进入卫国国都，在轻纱薄幔之间，人们见到了那位传说中的公主。
07.
围观的臣民看到庄姜的美貌，纷纷发出了由衷的赞叹，他们的称赞之词也因此流传下来，并被记在了书中，也就有了后来我们看到的这首《诗经·卫风·硕shuò人》。
地位、美貌、豪华的婚礼，这是无数女孩子的梦想。刚到卫国的庄姜还没下车，就让卫国上下都成了自己的粉丝。臣民都在歌颂、祝愿庄姜，希望这个美丽的姑娘能获得幸福。
08.
但上天在赋予一个女人美貌之时，却总要夺走她的一点东西，似乎只有这样才显公平。而庄姜被夺走的，正是自己一辈子的幸福。想必庄姜自己也没有想到，她的人生悲剧正是从那场盛大的婚礼开始的。
嫁到卫国后，庄姜发现卫庄公为人荒唐，脾气暴戾lì。在这个丈夫的眼中，她不过是政治筹码，有时甚至是取乐的玩物。她没有得到爱情的甜蜜，得到的反而是无情的冷漠。
09.
纵然婚姻带来了不幸，但是善良坚韧的庄姜依旧没有消沉。她在孤独寂寞中，找到了充实自我、排遣寂寞的方式——将自己沉浸在诗的淡静中。
在中国历史上，能够留下名字的女子很少，能够凭借才学留下文学作品的女子则更是凤毛麟角。而庄姜却在不经意间，创造了“中国历史上第一位女诗人”的成就。从此，诗不再是男人的独享，诗中也有了女人的芬芳。
10.
德国哲学家海德格尔曾说：“人生的本质是诗意的，人是诗意地栖居在大地上的。”庄姜便用自己最诗意的方式，面对卫庄公的嘲讽和戏谑xuè：“终风且暴，顾我则笑，谑xuè浪笑敖áo，中心是悼dào。……曀yì曀yì其阴，虺huǐ虺huǐ其雷，寤wù言不寐mèi，愿言则怀。”庄姜希望卫庄公能够爱自己，但是卫庄公就像是风暴、阴云、巨雷，狂荡暴戾lì，喜怒无常。
有人说：“悲伤时的诗人，才是属于自己的。”庄姜的婚姻让她身陷悲苦之中，而她却在悲苦之中为自己寻找到一处安身之所。她用最温柔的方式，承受着最无情的悲伤。然而，老天对她的考验，还远远没有结束。
11.
总有一片深情，可以感染岁月
老天给了庄姜美貌、才学，但却让庄姜失去了生育能力。不得不说，现实又给了庄姜重重的一击。《左传》记载，庄姜“美而无子”。没有为卫庄公带来子嗣的庄姜，彻底被冷落了。
为了留有继承人，卫庄公又娶了陈国君主的两个女儿为妃，一个是大女儿厉妫guī，一个是小女儿戴妫guī。卫庄公对这对姐妹花宠爱有加，这使得她们并不把庄姜这个失宠的正妻放在眼中。
12.
看着自己的夫君与别的女子日夜笙歌，庄姜伤心不已，但是她不是善妒的女子，她不会反抗，只好将自己的悲伤寄托在诗歌之中。
后来，厉妫ɡuī因为难产去世了，戴妫ɡuī则为卫庄公生了两个孩子——公子完和公子晋。历史中有很多国母王后，喜欢威逼利诱、夺取妃妾之子来自己抚养，以此作为立身之本，但庄姜并没有这样做。
13.
当时，卫庄公又宠幸了一位宫女，生了个儿子叫作州吁xū。戴妫ɡuī失去了卫庄公的宠爱，为求生存，便将公子完送给庄姜抚养。曾经的敌对之人，竟然在此刻请求自己的帮助，庄姜没有冷嘲热讽，而是表现出了不同寻常的大度。
她答应了戴妫ɡuī的请求，并穷尽所能，教养公子完，并扶持他成为太子。在卫庄公去世后，公子完继位成为卫国国君，史称卫桓公。
14.
守得云开见月明，经历诸多磨难的庄姜终于可以歇一歇了，于是她选择退居幕后。然而，命运却又给庄姜开了一个大大的玩笑。由于州吁xū自小深受卫庄公的喜爱，所以他变得骄纵跋扈。卫桓公发现了这个问题，于是便罢免了他的职务。心怀怨恨的州吁从此便记恨卫桓公，时刻寻思着如何报仇。
公元前719年，州吁纠结了一些卫国流民发动政变，将卫桓公杀掉了。卫桓公死后，州吁掌权，戴妫guī也被送回了陈国。这对庄姜打击很大，她内心苦闷地吟诵了《诗经》中的“万古送别之祖”——《燕燕》。
15.
相处日久，庄姜与戴妫guī已形同姐妹，此番戴妫被送回国，恐怕余生再难得见。庄姜陪戴妫走了很久，但无奈终归要分别。看着戴妫远去的身影，庄姜也只好“泣涕如雨”了。
这是中国诗史上最早的送别之作，“文字之美，词气温和，义理精密如此，秦汉以后无此等语”。清代王士祯zhēn更是称赞其为“万古送别之祖”。此时庄姜已看尽人间悲凉，她没有了朋友，也没有了敌人。就像漂浮于水中的树叶，从此漂泊，不再有岸，最终郁郁而终。
16.杀青段
庄姜从那场华丽的婚礼中走来，最终却走向了悲苦的终点。她本是天之骄女，但所嫁非人，尝尽人间悲凉，成为政治的牺牲品。她是美的化身，美貌、美才、美德集于一身，令世人为之倾倒。然而，所有的美都抵不过一个“悲”字。
也许，正是这“悲”，才能让庄姜写出如此真切的诗句；也许，正是这“悲”，才能让我们珍惜来之不易的美好生活！
感谢阅读，祝君好运！
腹有诗书气自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