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幕

【听雨楼里。

【桌上摆着丰盛的菜肴，可是不同往⽇ ，坐在桌前的是女婿们，⼀众姊妹倒是站在炕边。

【只有杨为健⼀个人敢动筷子，其他人坐着。

胡宝亮：我说了，今天不做饭。

【激烈的争吵。

初大凤：胡宝亮，从我爸走的那天开始，我妈就定下了大年三十在听雨楼过年的 规矩，你是第⼀个举手的，你忘了？

胡宝亮：我没忘啊，我是第⼀个举手的，可我也没想到⼀举手就是二十多年啊。 哪个爹妈不盼着三十儿晚上儿子领着媳妇回家过年呢？你们也太过分了。

初大凤：我过分？我妈去二姨家这几天，你们都干了什么？我过分？等妈回来，看她怎么收拾你。

初五凤：叶知秋，你好歹也是个干部，这个时候要分好歹？ 

叶知秋：那……那是在外⾯ 。在咱家里头，我和他们都⼀样。 

王国臣：对，在家里我们就是兄弟！

初六凤：王国臣，有你什么事儿啊？！

初四凤：猪娃，你在这儿凑什么热闹。

朱永河：（喝了⼀杯）走，都走，出去出去！ 

初四凤：你还来劲了…

朱永河：有一个算一个，该干嘛干嘛去。

初四凤：行，等妈回来，看你们还嚣不嚣张…

众姐妹：我们走！

初大凤：胡宝亮，你给我等着。

【朱永河撵着众姊妹走，关上门。

【女婿们打开门，众姐妹被气走，女婿们欢呼，胡宝亮拿出一瓶酒

胡宝亮：看看，我准备了什么？

杨为健：大家静⼀静，静⼀静。咱们听四哥讲讲，怎么这么从怂蛋变成了一个勇士！

【众人⿎掌，朱永河又干⼀杯

朱永河 ：提起这个初四凤我就一肚子气，我不就吃饭吧唧嘴吗，天天说我！还成天叫我猪娃，我现在是朱董事长了，还猪娃猪娃的……我要真是猪，那她这头⺟猪倒是给我生⼀窝小猪崽子呀！吃了多少年的药，都把自己吃 成种药材的了，还是没有⼀点起色。我憋屈啊！

孟传礼：老四，你还别跟我提这个药字啊！我这头不就是中间秃了吗，以前我在意，那是因为我是厂长，现在我都退下来了，好嘛，吃的喝的涂的抹的， 是个东⻄就往我脑门子上招呼。 

王国臣：我也得说说，要不得憋死！我不就是看看那种录像带吗？

朱永河：哪种录像带啊？王国辰  哎呀！谁见面都数落我，好像从此我就低了她们⼀等，我到底怎么了？ 又没有实质问题，对吧！我又没像老五女婿那样……哎呀，对不住，我 这嘴……你不就是搞搞破鞋……

杨为健：男人嘛！

王国臣：对，男人嘛！敢爱敢恨！敢爱敢恨！

叶知秋：好了好了，既然说到我了，那我也讲两句。我在作风上确实曾经出现过 问题，但是，我坚决修正了自己的道路，现在我是⼀心⼀意紧紧围绕在 五凤周围！

胡宝亮：你现在可是我们几个里最幸福的了。

叶知秋：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老太太太狠了，闹得全种子站人尽皆知！不提了， 不提了……

胡宝亮：我倒是没什么，就是觉得吧，别老叫我天天做饭，买菜做饭，买菜做饭，我们就应该像今天这样，紧紧团结在一起。

杨为健：对，团结在一起！

【众女婿干杯。杨为健拿杯子敲起了节奏，随即众女婿纷纷跟上。

杨为健：俺往那⼭沟望⼀望呀，望⼀望，俺心里闷得慌呀。

众女婿：（纷纷跟上）俺往那⼭沟望⼀望呀，望⼀望，俺心里闷得慌呀。俺往那⼭沟望⼀望呀，望⼀望，俺心里亮堂堂呀！俺往那⼭沟望⼀望呀，望⼀望，俺心里亮堂堂呀！……

【门被推开，老太太进，众姊妹站在门口。歌声立刻停了下来。

老太太：好啊，好！乐⼀乐，应该乐⼀乐。老大，去炒几个菜。再拿瓶酒来。

初大凤：妈……老太太：去吧！怎么样老女婿们，在这堂屋里闹一闹，心里面也舒服的。

胡宝亮：妈，我们对不起您。

老太太：要说对不起，是我对不起你们。年三十儿是你们老岳⽗的忌⽇ ，每年都要给他过这个忌⽇ ，你们都在这儿。时间长了也就习惯了，可是话又说 回来了，我为自家的事儿想的太多，没为你们考虑考虑，除了小杨，你们都有爹有妈呀，年三十儿哪个当妈的不想让儿子带着儿媳妇回家过年 呢？我对不起你们，我向你们做检讨，从今往后来去自由，愿意去哪过年就去哪过年，带着媳妇儿，我自己能过，这样好不好？

胡宝亮：妈，我们在这过，都习惯了。

叶知秋：就是，已经形成规律了，习惯成自然。

孟传礼：就在这过吧！朱永河 ：就这么着吧！

王国臣：我也没地方去，就在这过吧！

老太太：好，就这么定。不过，妈还是有⼀句话要说，谁要是在这个院里背着扯 闲话，那我不依他。好了，都过去了，你们闹也闹了，说也说了，哭也 哭了，笑也笑了。来！喝⼀杯，喝完了这杯，咱们好好过年！

【听雨楼里。

【老太太拎着⼀个保温桶，⼀小步⼀小步的挪到初七凤屋前。

初七凤：卫平来过了。

杨为健：好，太好了。

初七凤：又走了。

杨为健：这就不好了。我们哥俩应该见一面，喝两杯是不是？

初七凤：为健，我想跟你商量点事，医生说卫平没剩多少日子了，他在这个世上一个亲人都没有，我想帮帮他。

杨为健：行，我们帮他，再给他寄点钱，给他寄点衣服，你看行吗？

初七凤：我想把他接来。

杨为健：好，好。给他接敬老院还是……

初七凤：把他接家里来。杨为健：接咱家来？

初七凤：卫平把房子卖了，这是给孩子留的五万块钱。

杨为健：你把他接咱们家里来？你们仨在⼀起团圆了，我呢？那我去哪儿啊？ 啊？！北大荒？萝 ⼘就土豆，大葱蘸大酱，你怎么想的？

【老太太推门进屋。

老太太：老七女婿啊，今儿个咱娘儿俩喝⼀盅， ……老七，你坐那儿干什么呀， 坐那儿没有用，过来把话说出来，把事掰开了，揉碎了，分出个道理才 能解决问题。怎么的？没听见是不是？还是⼀条道跑到黑啊？我看你是心里有数不讲理的主。……

杨为健：七凤，你坐过来和妈聊聊。

老太太：你说她还大学毕业，还当了干部，四六不懂！她为什么不敢坐在这儿和你说呢，她说不出口，她没理，老七女婿，也就是你不跟她一般见识， 换别人早跑。

初七凤：妈，我的事你少管。

老太太：你的事儿，你以为你的事我愿意管呢？这是你⼀个人的事吗？这是你们 两个人的事儿，这件事儿你们两个巴掌往⼀块拍才能响！

初七凤：那您说。

老太太：那我说几句？

杨为健：您说。

老太太：你对老七有恩呐！

杨为健：您别这么说。

老太太：当年老七大着肚子离家出走昏死在雪地里，是你救了她。这件事我到死 也忘不了！人这⼀辈子什么都可以忘，就是你的恩人你不能忘！别看咱娘儿俩话不多，可我心里头真是高看你⼀眼。你心地善良，你眼里容不 了那些受苦受难的人。你从小没爹没妈，我知道你⼀个人在苦海里挣扎是什么滋味，再说老七，⼀个明白人偏偏就干了⼀些不明白的事儿，（话锋转向初七凤）还要接黑虎亲爹来家里头？这不是傻吗？你说你们三个人怎么相处啊？小老爷们怎么办呢？你们怎么相处？！……老七你站起来！你也说两句，行，我明白了，这事你非得这么办！老七女婿，她可是从小肚子里长牙的主，她认准的事儿，谁说都多余，我说也多余。她去北大荒我拉不住，她要生这孩子我拉不住，现在她要把你们这个家搅成一池子浑水，我怕我还是拦不住。……在这个院里，我说⼀不二，可 就在她⾯前，我就是个摆设。老七女婿，你就做两手准备吧…… 

杨为健：妈，我这个人心地太善良，卫平得了绝症，把房子卖了，把所有的钱都 给了黑虎。就冲这，我也不能把人往外推呀，您说是不是！他这个时候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时候，可我这心里就是乱糟糟的……

老太太：老七女婿，这件事搁在我身上，我也得考虑个十天半个月的。孩子，你 ⼀张口就答应了，我没看错人！你是个爷们！

初九凤：七姐，东北来的信。

【画外音：七凤，为健，你们好，我是卫平，当你们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 离开人世了……当年，我抽空回讷河前到过你们古城……（音乐起）

杨为健：知道你结婚了，所以我放弃了和你见面的机会。我会永远记住北大荒的 那段生活，现在我正式地和你们离别，希望你们平安、幸福！祝孩子幸 福、快乐……

老太太：七凤，人这辈子吃五谷杂粮，跨江过海，什么滋味都得尝啊！

【听雨楼。

【堂屋的录⾳机里飘出郑智化的《星星点灯》的歌声：“星星点灯，照亮我的家 门，让迷路的孩子找到回家的路…… ”

【院子里，老太太、大凤、五凤、四凤说着话，不时地朝门口张望。

老太太：老大，再打个电话问问车站，这趟车也早该到了。

初大凤：问了几遍了。妈，您等了⼀早上了，回屋歇着吧，等她们来了我去叫您。

老太太：这辈子我算是知足了，再不知足老天爷就要翻眼皮了。我不上楼，这么些年了，我要看看老八什么模样了。我想她啊！

初五凤：那是，十个指头咬咬哪个不疼？这才几年的工夫，妈，您的头发都全白了。

老太太：都是叫儿女催老的，⼀根白发就是⼀个心事，⼀缕儿白发就是⼀个故事。 

初九凤：来了，老八来了！

【初五凤⼀溜烟儿地跑出。

【初二凤推着轮椅来到院门口，初八凤瘫在轮椅上。

众姊妹：老八！

初大凤：你这是怎么了老八？老八，你说句话呀！

【老太太颤颤巍巍的来到初八凤跟前。

老太太：小八猴，你又给我耍神弄鬼儿，吓唬我是不是？……快给我站起来。你 说你装得像不像？又要给我演戏是不是？快起来，跟妈吃饭去，咱娘俩 还有⼀肚子话要说！

【初八凤以迅雷不及掩⽿之势挥手打了老太太⼀个⽿光。

老太太：老天爷呀！是谁把我闺女弄成这样呀，我不活了，不活了！

初二凤：黑河公安局的人说，八凤从家里出走后，先到了黑河，又到了布拉戈维 申斯克，⼀直做生意，挣钱还债赎罪。三个月前，不知什么原因，她喝 醉了酒，从酒店的平台跳下来，造成下肢瘫痪，颅腔受损。她⽬前的智 力还不如⼀个两岁的孩子。

老太太：我听明白了，老八想家又不敢回才想出了这个办法，是毁了自己换了⼀ 个自由身才回到家里，她是想家啊。老八这病得治得花钱，你们姐妹几 个都在商量商量该怎么办？好了我先说，前几天拆迁办的人来了，可老 八这病等不起，我打算把听雨楼的房子卖了给老八治病。

初二凤：妈，这个房子不能卖，咱们姐妹几个凑凑，我出三万。

初大凤：我也一万！ 初六凤：我也⼀万。 初五凤：我出五万。

老太太：好，老五出五万，我记下了。

初三凤：妈，我回头把店里的设备卖了，也能凑个三四万，为老八治病。

【初四凤⼀直呆呆看着痴呆的初八凤，眼里的泪花直打转。

老太太：老四，你怎么不说一句话？

初大凤：老四，妈问你呢。

初四凤：妈，不管老八的病最后能不能治好，我出二十万。

老太太：你们都听见了吗？当年老四最困难的时候，你们个个不待见她，现在她在农村富了可没忘本，更有人情味儿了，你们听听这话不觉得心里暖暖。老四，妈要谢谢你！

初四凤：：您别这么说，再怎么俺也是亲姊热妹，今生今世不会再有⼀个老八了， 只要能治好她的病，要我做什么我没有二话。妈，您老人家为我们姊妹九个操劳了⼀辈子，我们再也不能给您添心事了，妈！ 

初六凤：快看，老八怎么了！

【众姊妹朝初八凤看去。

初大凤：老八在哭。

老太太：老八，别怕，妈在这儿呢！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老大，把女婿们都叫来开会！

初大凤：胡宝亮，叫人开会了。

【全家人坐在一起。

初大凤：妈，人齐了，开会吧。

老太太：孩子们，这是我主持的最后⼀个会了。我老了，糊涂了，知道没有几天 活头了，以后的会就是老大的事儿了。

初大凤：妈，您说什么呢？您的身体还硬朗着呢，以后这重要的会啊，还得您给我们开。

老太太：前几天拆迁办的人来过了，也许这是咱们在听雨楼过的最后一个春节了，过了年咱们就要搬新家了，今天你们都在这，商量商量这个春节怎么 过？

初大凤：妈，我们想跟你商量一下，这个年呢，换个新式的过法，现在条件好了，什么都有了，老五老三她们，本来想拖家带口的带着咱妈出去转转开开 眼。

老太太：妈老了，这身子骨不行了，走不动了。

初大凤：所以，今年过年我们就和往常一样热热闹闹的，该怎么过还怎么过，大家说好不好。

众  人：好!

老太太：老大啊，你去把那个拍照的机器拿出来，咱们全家啊拍一张全家福。

初大凤：老五女婿，你去拿一下！

初五凤：来，女婿们都在后面。

初九凤：姐，你觉得我好看吗？

【大家伙都准备拍照，七嘴八舌。老太太一个人走出院子

老太太：五十多年了，无论外边刮多大风，下多邪性的雨，只要在这听雨楼里就踏实了。下雪了，还真大啊，今年的节气早。过了初一就该立春了。挺好的。

初大凤：妈，都准备好了，来照相吧。

众  人：妈，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初三凤：妈，你再给我们唱一个。

老太太：唱一个？

众  人：唱一个

【“我左手拿着一个号志灯，……奶奶 ” 

【定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