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4627】
读物本·节选《海妖的诅咒》
作者:北斗祥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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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禁止转载】读物本 / 近代字数: 84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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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本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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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简介

31段,悬疑文库

更新时间

首发时间2024-09-08 13:35:07
更新时间2024-09-09 18:16: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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剧本正文

仅限戏鲸习读专用

第一章 无声的尖叫

1.

1922年9月

阿兰·图威斯特是在一个阴郁的傍晚来到莫顿伯里的。他一早就从伦敦出发,乘坐快车向西一路疾驰。他眼看着天上的阴云慢慢越积越多,风景也变得更加荒凉,丝绸般的草原上时不时出现一些花岗岩。这些奇怪的山脊令地形布满褶皱,看上去阴森可怕,就像一只感知到危险来临、身上的毛都竖了起来的猫似的。

在帕丁顿火车站上车的时候,阿兰·图威斯特走进车厢,下意识地往窗外看去。站台上方有一道长长的彩绘玻璃天棚,在玻璃棚透出的一线天空中,有朵孤零零的云吸引了他的注意力。列车开始晃动时,他依然目不转睛地盯着它,整段旅途都没有移开视线。

2.

那朵云越积越大,然后又变得越来越阴暗。阿兰·图威斯特想,这是不是某种命运的暗示。一条未知的道路在他眼前徐徐展开,指引他走向早已注定的命运。不得不说,他已经四十岁了,却依然在寻找属于自己的道路。

他曾对哲学产生过浓厚的兴趣,前往牛津的莫德林学院求学并取得了博士学位。然后他便感到了一丝厌倦,幡然醒悟后,开始寻求新的方向,最终回到了自己最初的爱好:研究稀奇古怪的事和现象。从孩提时开始,他就热衷于神秘的传说和故事。所以,他选择了超自然科学和特异现象作为研究对象,甚至还写了几本专著。很快,他就成为这个领域的权威。但凡有令人惊异的事件发生时,人们总是乐于询问他的意见。此次他受邀来到英国这个偏远地区,也是基于这个原因。事情确实足够古怪,以至他毫不犹豫地动身了。

3.

阿兰·图威斯特对康沃尔几乎没有任何了解。然而,他与其周边地区颇有些渊源。他出生在爱尔兰,在那里度过了他的童年,然后又在苏格兰住过几年。事实上,他认为这里是一个十分原始的偏远之地,蕴含着各种各样的传说、无法解释的现象和谣言。

穿过一片令人沉闷的、遍布荒野和欧石南[插图]的高原,又沿着绿意盎然的山丘行驶了一段时间后,汽车开始在颠簸中缓缓下坡,驶向一条崎岖不平的道路。海岸线上宏伟的礁石风光完全展露在旅行者的眼中。莫顿伯里栖息在这片原始而崎岖的海岸高地上,人们可以在这里欣赏令人震撼的海浪。它们拍打在岸礁上,激起千层浪花,泡沫在巨石间涌动,传来大海漫长而无声的诉说。这个小村庄处在高地略低之处。在高地上,一座高耸的庄园灰色轮廓掩映在一排松树后面。这是一座线条简洁的花岗岩建筑,显然被维护得很好。阿兰·图威斯特还发现,在庄园不远处有一座废弃的塔楼。接下来,坡度开始变陡,汽车变得更加颠簸,眼前的一切建筑都消失在岩石和松树的后面。

4.

突然间意外发生。事情发生得如此迅速,以至于他只留下了一些模糊的记忆。当时,他正在回想庄园主人写给他的信——正是这位主人向他发起了求助,敞篷汽车突然急转弯,把他重重地甩到一边。有那么几秒钟,阿兰·图威斯特担心汽车会掉到沟里去,好在司机在最后一刻稳住了车身。就在片刻之前,他听到右边传来一声刺耳的尖叫。他看到一个女人迅速地从车道往后退,心想司机应该是在千钧一发之际避开了一个冒失的路人。但是,司机一阵骂骂咧咧,开始责怪这个女人是故意为之。

5.

阿兰·图威斯特感到十分荒谬,他开始怀疑司机才是这起事故的罪魁祸首。他是不是握着方向盘在打盹儿,直到听到女人的尖叫声才醒过来?事情的具体经过到底是怎样?阿兰·图威斯特说不出来。他只看到了一个年轻姑娘的身形,她有着一头黑发,眼神清澈,衣着十分朴素,还听到了她尖锐的叫声。他甚至无法分辨,叫声是在汽车驶偏之前还是之后发出来的。当他转头去看时,女人已经消失在矮树丛中。他感到十分好奇,询问司机是否认识那个女人。

“我觉得,她应该就是住在山坡上的那个野丫头。”司机低声抱怨道,“我虽然不是这个村子里的人,但是我听说过她……听说她半疯半傻,还会像动物一样嚎叫……”

6.

图威斯特陷入了沉思,没有做出任何评论。那个陌生女人的形象在他的脑海中挥之不去。不一会儿,车就停在了飞镖客栈前——他在这家客栈预订了一间房。

房间有些简朴,却不失舒适。二十分钟后,他坐在离客栈吧台不远的地方,品尝着泡沫充盈的啤酒,脸上的倦容已经一扫而光。有两个人正在吧台相伴,愉快地聊着天。其中一位应该接近六十岁了,身上的一切都透露出他的谨慎和低调:一身灰色的斜纹软呢西服,头发颜色已经开始变得斑驳,一张平凡的脸配上已经有些耷拉的眼皮,戴着一副银边眼镜。他应该是那个叫“弗雷德”的医生,旁边座位上的挎包很好地说明了这一点。尤其是他那人高马大的同伴,在几口健力士酒和雷鸣般的“向酒神致敬”的呼喊之间,不停地纠缠着他,大声说着“弗雷德医生!我亲爱的弗雷德!亲爱的医生!大夫先生”。与弗雷德相反,这人可不是什么低调做人的榜样,他身形如象,一副双下巴,留着土匪似的胡子,举止夸张。然而,他那搭在肩头的黑色披风、不断往上扶的夹鼻眼镜,以及他喧哗之间的玩笑话,却又显示出某种博学。他对烟的喜爱程度与啤酒不相上下,雪茄的烟灰不停地落在自己身上或飘散至身边人的身上。

7.

一些客人在客栈的另一头下棋打牌,他们的邻桌则独自坐了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男人的身形有些肥硕,穿着一件藏蓝色西装,面色红润,只不过看似有些忧虑。粉红色的脑壳上,稀稀拉拉的头发被整齐地梳到一边。阿兰·图威斯特猜测他应该是个公务员,而且很有可能是从伦敦来的。他确实没有猜错,因为片刻之后,这个陌生人就友好地请他喝了杯酒,并证实了这一点。他叫阿奇博尔德·赫斯特,在伦敦总部的警察厅当警察,最近刚刚晋升为警官。

8

“不得不说,在我这个年纪,这已经是不俗的表现了。”他不无骄傲地补充道,“毕竟我是从最底层开始干起的。您知道吗?我很早就被迫出来工作了!我父亲离开的时候,我才十四岁……他是个箍桶匠。我们住在克勒肯维尔街区,日子过得十分艰难。家里有六口人,我的母亲不得不节衣缩食,艰难度日。我也做了一段时间的箍桶匠……然后我进警察局当了警察,并且重拾了学业。这对我来说可不是什么简单的事,但是最终,我还是成功做到了……”

“所以您完全当得起这次提拔!”

阿奇博尔德·赫斯特满意地点了点头,又故作谦虚地宣称:“现在,一切成败都取决于我是否有能力完成这个任务了……”

“难道……”阿兰·图威斯特皱起眉头打听道,“您不是来执行公务的吗?”

9.

警官变得一脸神秘:“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其实,我是来这里度假的。我有个表弟住在博德明。但是,我的上司——他其实是个什么都管的人,天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趁机让我帮个小忙。这是个古怪的案件,他想听听我的意见。您知道,我在这里也没有什么具体的事要做,所以很难拒绝。”

“您是不是得保密?”

“原则上来说,是的。”赫斯特敦厚地回答,“不过,您是破解离奇案件的专家,我可以为您破例。我觉得,我可以信任您……”

“您可以放心,我绝对保密。但是,我恐怕帮不上什么大忙。单纯的犯罪案件并不属于我的研究范围,我只研究神秘事件。”

“在您看来,‘神秘事件’和‘犯罪案件’毫无关联吗?”警官惊叹道,送到嘴边的啤酒杯被停在了半空中。

10.

“现在的案件一般都很普通,百分之九十九的案件与神秘扯不上什么关系。这点您应该再清楚不过了。”

“我可没法儿像您这般确信。历史上总有些神秘的谋杀案,可谓是乱七八糟,令人毫无头绪,就连最出色的警探都束手无策,黯然神伤……”

“这不正好印证了我的话吗——大部分的案件都很普通!”

“也许吧……我倒希望您说的是对的,我本人也并不喜欢疑难杂案……”

“可是先生,有些人天生就是会吸引这种离奇的怪事!”

警官转身看向说话的人——那个身形彪悍的人正撑在吧台上,一边微笑一边扶着他的夹鼻眼镜,看起来已经喝得半醉。

“噢!请原谅我,警官先生!我不应该偷听你们的谈话!但是葡萄仙子把你们的话传到了我的耳朵里。以酒神之名!”他恭敬地鞠了个躬,“杰瑞米·贝尔,为您效劳……”

11.

说完这些,这位可敬的杰瑞米·贝尔便转身继续与他的同伴“弗雷德医生”谈话,并示意老板再次把酒杯倒满。

短暂的沉默之后,两位伦敦绅士又开始继续攀谈。阿奇博尔德·赫斯特突然变得有些焦虑,他精心梳好的头发此时也掉落在额前。

“真是奇怪,”阿兰·图威斯特说道,“我觉得他的这些话好像是针对您的……”

“没错,我也这么觉得。但是说这样的话是很愚蠢的,这就像瞥见不祥之鸟一样!就算是开玩笑也不行,谁都不知道将来会发生什么!这种话只会给人带来霉运,然后你就再也甩不掉它了!我的同事们都会这么告诉您……”

“要不我们再来谈谈‘离奇案件’如何?”图威斯特提议道,“是难以解释的案件吗?”

12.

“不,实际上,我觉得应该不是什么严重的事。之所以引起了我上司的好奇心,是因为这里先前也发生过类似的事。我是昨天来的,到现在已经打听到了不少事情。我刚刚询问了一个十二岁的小女孩,她说自己听到了一声尖叫,受到了不小的惊吓。她被吓得魂不附体,但现在已经恢复过来了。然而,她的证词实在是有些让人摸不着头脑。事情发生在上周,她正在村子边上散步,突然听到了一声尖叫。当时正是黄昏时分,她什么都没看清,只看到一个身影消失在黑暗中。她拔腿就跑,大哭着跑回了家。这就是整件事的所有细节。我也知道信息量很匮乏,也许是班上某位同学的恶作剧,想吓吓她罢了。总之,我是这么跟她的父母说的。”

警官又喝了一大口啤酒,红润的脸庞微微一皱,仿佛喝下了一杯苦酒。

13.

“但还是有很多疑点。”他继续说道,“首先,那些人好像完全不相信我的解释,尽管我说的情况是完全有可能发生的。其次,比起尖叫本身,他们似乎更害怕听不到尖叫……”

“听不到尖叫?”

“对,听不到尖叫,或者说是那种‘无声的尖叫’……我知道这很离谱,天知道怎么回事!那些人不愿意透露更多,我甚至感觉他们不怎么信任我。并且,我觉得这里的人对外地人都不怎么信任!总之,他们犹豫不决又不肯吐露心声,我只能套出这么多了。”阿奇博尔德·赫斯特又变得踌躇满志,“不过没关系,再过几天我一定能弄清楚,不然可真是见了鬼了!”

“‘无声的尖叫’……”阿兰·图威斯特从外套口袋里掏出烟斗,仔细地重复道,“您方才说之前还发生过类似的事?”

14.

“没错。据我的上司说,这里曾发生过几起暴力致死案件,都跟这尖叫有关。但是,您也不必多问了,他只跟我说了这么多。他想让我不受任何想法干扰,进行中立的调查,以便得出公正的结论。顺便问一句,您是怎么想的?”

“这个‘无声的尖叫’确实令人费解。不过我们还没有足够的线索,无法做出更多判断……”

警官再次点了点头,然后开始偷偷观察起这位谈话对象。虽然阿兰·图威斯特比他年长十多岁,可看上去似乎比他更年轻。图威斯特的个子很高,身材瘦削,身穿一件皮外套,搭配一条高领羊毛套衫,看起来十分运动风。一头浓密的头发下,是一张冷静平和的脸,一双深邃的蓝色眼睛里透出一丝狡黠的光芒。观察了他片刻后,警官判定他是个热心肠,应该能为自己的调查提供些好建议,于是他询问阿兰·图威斯特旅程期间是否有空,可否抽出时间帮助他进行调查。

15.

这位哲学博士停顿片刻,点燃了他的烟斗。

“我承认,您成功地引起了我的好奇心……帮助您,向您提供我微薄的建议,我本该为此感到荣幸。不幸的是,我也有要事在身。我明天要去赴杰森·马勒森先生的约,那位先生是村口那座庄园的主人。他拜托我的事,与这件事毫不相干——不过也十分诡异,其程度也许跟您说的事情不相上下。”

“啊!”警官虽有些不快,但又有些惊讶地感叹道,“是什么事?闹鬼的事吗?”

“正是。一个幽灵在他的阁楼里出没,还是个十分固执的幽灵。它现身以后,又突然消失在走廊里。”

第二章 粉色房间的秘密

16.

从村子里出发去莫顿伯里的庄园,有一条可供车辆行驶的道路,但是车辆必须从主路一路行驶至村外的岔路口。若是步行,则简便得多,只需走过一条石子小路,穿过一排松树后便能直接到达,路程只有百来码[插图]。

第二天,一个阴郁多风的午后,阿兰·图威斯特选择了步行。庄园处在一片高地的最高处,沿着西边的缓坡走便可到达村庄。离庄园北面大概三十码的地方,矗立着一座古老的圆形塔楼。奇怪的是,它被隔离开来,孤零零地立在悬崖边上。整片高地俯瞰着大海,下面就是令人眩晕的绝壁。天气不好的时候,在此处探险将是十分冒失的举动,潮湿而滑溜的石头、氤氲的水雾,还有那阵阵狂风,都将使漫步者命悬一线。

17

这座古老的塔楼令阿兰·图威斯特十分困惑。经历了时间的腐蚀和摧残,也许还有人为的损坏,如今这座中世纪古迹的顶部只剩下一两个墙垛。相较而言,新哥特式风格的庄园则要新得多,看上去像是十八世纪的产物。优雅的白色细木窗框呈尖顶穹隆状,镶嵌在高大宏伟的建筑物上,十分醒目。不算上阁楼的话,整座庄园分为两层。最上面的板岩屋顶已经开始长出斑驳的青苔。

图威斯特摇响门铃,庄园主人来为他开了门。他本以为会见到一个上了年纪的男人,或许还有些严肃;见面后才发现杰森·马勒森只有三十多岁,并且十分热情地接待了来访的自己。庄园主身材中等,有着一头浅棕色头发,五官端正令人感到舒畅,只是右边脸颊上有一片奇怪的红色印记,浅浅的伤疤从眼皮处一直延伸至下巴。经过精心修剪的八字胡呈尖状,凸显了他优雅的着装。他身着一件深棕色苏格兰羊毛外套,搭配白色衬衫和配套的麻质领带,行为举止毫不矫揉造作,反而透着一种热情的纯朴。

18

庄园主把客人请进宽敞舒适的客厅。客厅里一整面的书架墙令人印象深刻,还有一扇巨大的窗户。只是一路铺到天花板的橡木壁板以及暗淡的蓝紫色窗帘,使得整间屋子的光线稍显阴暗。巨大的石砌壁炉里火苗正在噼啪作响,但有种奇怪的寂静飘浮在这稍显清冷的空气中。壁炉搁板上放着一盏小小的锡质台灯,旁边显眼的位置上有一个玻璃瓶,里面装着一艘漂亮的模型船;船体下面是一块被涂成蓝色的木块,象征着大海;木块上面还被巧妙地撒上了一些白色水晶细屑,在火光的照耀下泛着微光,简直惟妙惟肖。

杰森·马勒森邀请客人喝一杯上好的香槟,阿兰·图威斯特没有拒绝。两人在壁炉旁的扶手椅上坐了下来。

19

“图威斯特先生,您以前来过这里吗?”马勒森松开领带领结问道,“没有来过,是吧?您好像在回信中提到过。但是,看您从事的职业,这个答案倒让我有些吃惊……”

“没错,我必须承认这一点。但是请相信,这一切都只是出于巧合……”

“您或许知道,这里是神秘事件的偏爱之地,盛传各种各样的传说、神秘事件、灵异现象,尤其是魔鬼现身,这样的事情不胜枚举。那些被魔鬼附身的狗的故事,还有无头马的故事,简直数不胜数。更别提低语的河流、闹鬼的乡间小屋,或是戴假发的猪。还有人说,从前凯撒皇帝的军队曾路过此处,如今每逢满月,就会有人看到这些受到诅咒的罗马军团的鬼魂,依然在进行无休无止的战斗。当然,我用不着跟您说这些,这里的大部分故事,您应该都很了解……”

20

“的确。但是我很高兴,尽管情形如此,您还是如此豁达。”

杰森·马勒森把装着白兰地的酒杯放下,苦笑着摇头道:“噢!我表现得确实有些轻松,这也许是我对抗命运的方式。其实,我是很严肃地看待这件事的。而且,您看我书架上的书,几乎都是关于这个主题的……”

阿兰·图威斯特的眼神扫过壁炉旁的书架,默默地表示认同。他看到了很多专业书籍,大部分他都读过,还有一些十分罕见的、很多收藏家和爱好者热衷于寻找的书目。

“大部分书都是从我父亲那里继承过来的,我只是后续补充了一些。他虽然是个农场主,却爱好文学。他把这个爱好也传给了我,也许这就是他留给我的所有东西。我们以前住在隔壁村,后来我娶了莉迪。在这座庄园里安顿下来之后,我就让人把这些书都搬到了这里。话说回来,莉迪应该也快到了……”

21

“我还看到您有一套非常精致的查尔斯·狄更斯的小说全集。”

“是的,我很喜欢狄更斯,他是我最喜欢的作家之一。如果您想看的话,请不要客气。书里有非常精美的版画。”

阿兰·图威斯特没能抵抗住翻阅书籍的愉悦。他站起来,正准备伸手取出其中一册时,又看到旁边有一排法国作家的书。这是些样式特别的简装书,分别是萨德的《朱斯蒂娜》和拉封丹的《故事诗》。

“您读法语书吗?”他不自觉地打开《朱斯蒂娜》问道。

庄园主人捻着胡须末端,嘴角泛起一丝尴尬的微笑:“呃……没有,不完全是。我认识几个法语单词,但是还不足以看懂故事。这些书……是别人送给我的,是一个朋友……算了,这不重要。我觉得是时候来谈谈让我们更关心的事情了。”

22

马勒森拿出一个银质烟盒,抽出一根烟点燃。接着,他倒向扶手椅的靠背,吐出几口烟,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脸色也逐渐变得阴郁。

“我方才跟您说这个地方汇集了很多神秘事件,这是为了强调,莫顿伯里的诡异事件会比别处更多,而且常常与这座庄园,也就是克兰斯顿庄园有关。克兰斯顿是莉迪娘家的姓氏。这里曾经发生过一些莫名的惨剧和残忍的死亡事件,这些事件如此明目张胆,却完全不符合人们的常识。其中细节我就不一一赘述了,只是想让您知道,这座房子有着十分沉重的历史。莉迪一家曾经好几次遭受厄运的侵袭,就像背上了沉重的诅咒。这可能也给整座房子带来了一些影响,所以出现了好几次鬼怪现身的事,比如在阁楼上的那个幽灵。”

23

“我觉得,大部分幽灵现身都跟过去的经历有关。”阿兰·图威斯特提醒道。

“这并不是最近才发生的。”马勒森一脸严肃地继续说道,“其实,自从我从战场上回来以后,这件事就开始了,所以说已经三年了……”

“三年?”图威斯特惊讶地说,“今年是1922年,战争是1918年结束的话……”

“您说得对,”杰森摇了摇头,“是我弄错了。这事应该是在我回来之后几个月、差不多一年以后才开始的。”

“您当时在比利时打仗吗?”

马勒森猛地抬起头来:“是的,我在佛兰德地区战斗,主要是在伊普尔那一带[插图]……战争已经结束四年了,但每次想起,我都觉得好像就发生在昨天……三年啊,真是漫长的三年,那 可不是什么清闲的差事……”

24

“非常理解。”阿兰·图威斯特点头答道,“我也曾参与其中。虽然我只去了两年——因为我比您稍微年长一些,可这也足以让我参与和见证这场血流成河的悲剧了。您是1915年去的话,那您是第一批志愿军吗?”

“是的。我记得很清楚,那是个初夏,招募参军的海报还历历在目——‘小伙子们,快来吧!现在就来参军!你们还记得比利时吗?小伙子们,快加入我们的行列!这里还有你们的位置!’我当时二十二岁,在一年前刚刚结婚,生活无忧无虑,十分幸福。但那个年纪的人都有些头脑发热……我出发的时候,完全不知道等待我的将会是什么。不过,大家不都是这样吗?噩梦持续了三年,在这三年内,我每天与死神为伍。几乎每一天,我眼睁睁地看着许多战友纷纷倒下……但最糟糕的,还是在佛兰德最后阶段的那场战役。没有任何地垄可以作为掩体,那里是片巨大的泥沼,稍微挖个洞马上就会被淤泥填满……死亡无处不在,就像一片沼泽,一旦涉入其中就会被吞噬。有一天,死神以更加出其不意的方式袭击了我们……我甚至回想不起任何细节……”他摸着自己的右脸颊叹道,“它最终降临在我身边一个亲爱的朋友身上……”

25

杰森·马勒森抬起头,图威斯特在他的眼中看出了很多情绪。他十分理解这样的情绪,因为他也曾亲眼见证很多战友的离去。

火苗的爆裂声伴随着长久的沉默。

“图威斯特先生,我只是想告诉您,”年轻的庄园主继续说道,“我……在1918年回来的时候,因为这些事件的影响,精神就已经有些混乱。我在想,这些影响有没有严重到使我产生幻听或幻视,也就是说听到或看到一些想象出来的事——您明白我的意思吗?”

“我非常明白。”

“尤其是在我回来之后,过了几个月……将近一年吧,我再次与死神擦肩而过,它似乎执意要跟着我。但是这一次,出于某些神秘的原因,命运再次决定饶过我的性命——也许,正是因为这件事,刚刚我才会弄错日期——就在离这里不远的地方,曾发生一起海难事故,我是极少数的幸存者之一。我能够脱身,简直是个奇迹!”

26

“所以,房子里的神秘事件是在那件事之后发生的吗?”图威斯特问道。

杰森紧张地捻着胡须,点了点头:“按您这么说的话,是的……从那时起,我会在晚上听到一些脚步声。一开始,我以为自己是在做梦,因为不经常听到,也许一个月出现两三次。起风的时候我总是很难入睡,会变得忧心忡忡。战争的记忆挥之不去,横尸遍野的泥泞战场又会再次浮现在我的眼前。有时候,我甚至会想象战友灵魂升天的场景……所以,当时的我怀疑是自己神志不清。但是,有一次我为了使自己安心,干脆从床上起来了,然而,我还是能听到脚步声……但是等我走到楼上,声音就消失了!”

27

“我想,您的卧室就是在楼上吧,所以这些脚步声是从阁楼里传来的吗?”

“没错。实际上,那里也被改造过了,一会儿我会带您参观的。之后,我又做了多次尝试,但不过是徒劳。然而,有一天晚上,我瞥见了这个幽灵……”

“您没看到他的脸吗?”

“没有,因为我几乎只来得及辨认出一个转瞬即逝的身形……”“也许只是家里的某个人呢?”

“不是,我询问了所有人,而且住在家里的只有我妻子、她的表弟埃德加,还有目前正在休假的女佣伊丽莎白。自然,我也想过这种可能性,但是他们都很确定,没有人在那天晚上起来过。

28

“我越想越觉得事情不对劲,越想越怀疑自己的理智……直到有一天,我不再是这件事的唯一见证者。在那之前,我没敢向所有人挑明这个问题。考虑到之前家族里发生的一些事,我担心这会吓到莉迪或埃德加,也怕吓走家里的女佣。那一天晚上,大概是一个月前,我在楼梯上撞见莉迪,她跟我一样穿着睡衣,一脸担心的样子。顺便解释一下,我们是分房睡的,这不是因为我们在冷战,而是因为我们都有失眠的问题。她也听到了脚步声,并且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埃德加也是,当时他正站在另一处楼梯角上。我一会儿指给您看当时我们各自所站的位置,您就会明白,对这位夜间访客来说,他不可能找到出路。至少,我们是这么认为的,我们确定,闯入者无法从我们中间逃脱,我们当时已经围住他了。然而,当我们有条不紊地追寻了一阵后,最终三人都来到了走廊尽头的粉色房间门口,一丝光线从门缝下面透了出来!显然,幽灵只能是躲在那里面了!我们把他逼到了那个房间里!”

29

杰森·马勒森停下来,给客人加了一些白兰地,又给自己加了一些。

“但是,”他继续说道,“我们发现那个房间上了锁。这也不奇怪,因为二十年前这个房间就被永久封闭起来了,自那以后就一直处在紧闭的状态。”

“永久封闭?”阿兰·图威斯特惊叹道,“这又是为何?”

庄园主的脸上浮现一丝苦笑:“也许是因为魔鬼吧!——这或多或少跟降临在克兰斯顿家族的不幸事件有些关联。那是一个久远的家族故事。当时,那个房间是莉迪祖父母的卧室。有一天夜里,一个摇摇欲坠的衣柜倒了下来,还引发了其他更严重的事,所以,那个房间从此就被封闭了……算了,我还是不要浪费口舌说这些陈年旧事了,不然就理不清头绪了。

30

“实际上,我们已经完全忘记了那个尘封的房间,我自己一个人在追赶幽灵时,根本没有想过他会逃到那里去。但是,那扇紧锁的门以及门下透出来的光表明,显然房间里有什么不同寻常的事情!然而,令我们震惊的远不止这些,我们做了各种猜想,却完全没有料到后来在房间里看到的场景!

“首先我们得把门打开。尽管我们在不断地敲门,但很显然没有人回应我们的呼喊。据我们所知,唯一能打开那扇门的钥匙被放在书房里的一个秘密抽屉里。于是,莉迪下楼去找钥匙,我和埃德加就守在门口警戒。在莉迪离开的几分钟内,我们没有听到任何可疑的声音。不幸的是,由于锁眼侧面有些移位,我们从锁眼里也看不到什么东西。终于,莉迪拿着钥匙回来了,这已是十分幸运的事了,因为当时的我们完全不确定钥匙的藏身之处。紧接着,我们把门打开了……猜猜等待我们的是什么?一个随时准备扑过来的黑影?一个躲在箱子后面的神秘身影?落在地板和床上的一层厚厚的灰?还是挂满蜘蛛网的墙壁?不,完全不是……”

31杀青段

“这就很蹊跷了……”阿兰·图威斯特拿起酒杯喃喃自语。

杰森盯着前方继续说道:“我们看到的是一间十分整洁的房间,没有灰尘,也没有蜘蛛网。床头柜上有一盏点亮的小煤油灯,照亮了床上的金色华盖,粉色的丝绸窗帘闪烁着光芒。而且,房间里也没有别处冷,几乎算得上有些温热。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奇妙的味道,既甜美又令人陶醉,像是某种异域香氛。整个房间焕然一新,就像有仙女来过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