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后余生 自在从容】 篇伍

引言：

人生最曼妙的风景，是内心的淡定和从容，待将世事一一经过，千帆过尽，再热烈之物都成平常事。

本系列从普通人、平凡事中讲述从容的真谛，空山寂静，惬意淡淡。一低眉一颦笑，一投手一顿足，跟随内心驱遣。如此，最自在，亦最简单。

辑
五：修一颗平常心

多少尘俗世故，到最后都成了甲乙丙丁。越是拙朴的事物，越是接近本真，那些涂脂抹粉、打扮花哨的人，可能一时会吸引人，但终究不能长久。

1.淡，是人生最深的滋味

“肥辛甘非真味，真味只是淡。”

这是《菜根谭》里的一句话，是说醇厚的美酒，肥美、辛辣与甘甜的食品都不是真正的美味，人世间真正的美味是清淡的。

苏轼落难，坡地垦荒，变成了苏东坡，三天喝酒两天醉，不小心碰到人，被人打倒在地，他反而大笑。曾经的翰林大学士，天下谁人不识君，而今给好友写信称“自喜渐不为人知”。

落花无言，人淡如菊，心素如简。人这一生，酸甜苦辣咸，百味尝尽，最后才觉出，淡，是人生最深的滋味。

2.淡，不在痛苦中沉溺，也不在获得里狂喜，不动声色、举重若轻，有着骨子里的从容与优雅。

“王维的画淡，陶渊明的诗淡，王羲之的字淡，李煜的江山淡。”“李煜真是奢侈，千里江山都是棋子闲云，都是词的景深。”林东林在《替全世界去仰望》里的评述非常得当。

大喜大悲，大起大落，却不言不语，无声无息。

曾是不可一世的南唐国君，谁知转眼成阶下囚，深爱的小周后被他人霸占，李煜身居囚屋，听着春风，望着明月，触景生情，愁绪万千，夜不能寐，写下了“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的绝命诗句，江山易主又如何，也比不过和小周后制香、品茗、赏曲的日子，那一缕淡淡的哀愁和深深的怀念，都化为宁静、清新的字句，融进诗里，任后人吟诵。

3.“大雅平淡，关乎神明。”超然于物，清淡高雅，是文人追求的一种为文境界。

季羡林的散文就蕴含着一种淡然之美，他认为万事万物方生方死，应顺其自然、泰然处之，他在《九十述怀》里说：“我已经死过一次，多活一天都是赚的，到现在已经三十多年了，我真赚了个满堂满贯，真成为一个特殊的大富翁了。”文章里对生死、荣辱、不惧、不喜的静气叫人敬重。

看淡世间烦恼事，只向心中觅清凉。

那个称自己为“雪个”的八大，白眼向天，无枝可依，天地间唯此一个。不仅书法简静，画风写意，逸笔草草，大难之后，交友淡，人生淡，书法淡，残山剩水，多用淡墨，清凉，清雅，高古，似一面平静的湖，一片飘荡的云，一座静默的山，不见燥热，绝无烟火。正如他笔下那一枝菡萏，横斜水面，池中半开，清风徐来。

4.四季里，春繁华，夏燥热，秋丰赡，唯冬最淡。晨起，推门而望，南山白茫茫一片，天空刚刚放晴，太阳的光芒透过薄薄的云层照射而来，依然清冽寒冷，屋檐上积雪未消，院子里梅花枝条闪着晶莹的光亮，这种清冷、孤寂、浅淡，却给人不寻常之感。

民国女子陆小曼曾被誉为是“一道不可不看的风景”，也是老北京的头牌交际花，自徐志摩飞机失事，陆小曼带着他们爱情的山水画长卷，不再交际，用了几十年的时间，致力于整理出版徐志摩的遗作，曾经的爱恨繁华，都如过眼云烟。

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经过了生死，最后，一切到底是看淡了。

5.即便是那人性上盘根错节的胡兰成，也向往平淡简静的生活，文笔如涓涓溪流，读来总有“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的清淡与安静，他写他的村落：“我小时候每见太阳斜过半山，山上羊叫，桥上行人，桥下流水汤汤，就有一种远意，心里只是怅然。”一手的曼妙玲珑文章，透着一股子摄人心魄的静与淡。

看怀素的《食鱼帖》:“老僧在长沙食鱼，及来长安城中，多食肉，又为常流所笑，深为不便。故久病，不能多书，实疏。还报诸君，欲兴善之会，当得扶羸也。九日怀素藏真白。”

6.一个大和尚，性情疏放，吃鱼又吃肉，人家骂他，他却写下这么一个帖子，还称人为“常流”，完全不把那骂当回事儿，也算是高妙之人，老僧无戒啊。

儿时总想要设法往外走，而今只想往回去，因而每隔段时间，都要回老家探望。风，草，老屋，灰瓦，泥墙，倒在地上横七竖八的檩lǐn、椽chuán，哪怕是瓷瓮、破缸、烂碗，都会凝神良久，在漫天的尘埃里静默，风物盏盏，落落清欢，恋恋不舍。

渐渐地，一切往回收了。喜欢那来自深山幽谷里的一叶茶，带着大自然的安宁与清香，在素白的光阴里，以一朵花开的念力，清雅、淡泊。

7.孤决

孤决，一个多么清凉的词，前尘旧事，就此了断。

不是不悲伤，不是太无情，只是想还自己一颗安宁的心。

琼林玉树、风姿绰约的霍小玉，遇到了李益，成为她人生的一道情劫。红烛为媒，美酒为约，两人盟誓“海枯石烂不变心”。李益信誓旦旦：“明春三月，迎娶佳人，郑县团聚，永不分离。”

谁知海未枯石未烂，她心心念念的李郎终究成了负心人。她举杯酒酬地，弃了她的绫罗绸缎、丝竹管弦，长恸tòng号哭，一缕香魂随风消散。

8.不恨人薄情，只怪太多情。这一蓑烟雨，打在面前襟上，竟似半生蹉跎。没有金戈杀伐的决绝和果断，带一颗破碎的心，如何在人世间混迹自处。

多少美好的情愫，最后却没个圆满。“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君当作磐石，妾当作蒲苇。蒲苇纫如丝，磐石无转移。”这些也只是一种美好的期盼。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百千万。”司马一封十三字家信，字字如针，扎在文君心头，洇出血来。

文君心凉如水，柔肠寸断，她又怎能不怨，怨那爱人的心，为什么要像钓竿一样轻盈柔弱，为什么要像鱼尾一般摇摆不定。一番痴情，总被薄情负。

9.曾经的欢喜，曾经的忧愁，斩不断，理还乱。然而卓文君又岂是一般女子，她灯下执笔，再次回信：“一别之后，二地相思。虽说是三四月，谁又知五六年。……噫，郎呀郎，巴不得下一世，你为女来我做男。”

“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并非我情不深，也并非我意不笃，我曾那么想与你白头到老，可你的心哪，若是像三月的桃花，随水流转，既然这样，我们也只能分开，你若要分，我也决不纠缠。

短短几句干净利落的言辞，荡气回肠，又柔肠百转。司马相如看了之后，也是万般滋味、百感交集，他惊叹妻子的才华横溢，遥想起昔日夫妻恩爱，毅然决定，不再纳妾，此生拥有文君，才是他一辈子最大的财富。

浪子回头，千金不换。

10.佩服情感世界里的那一份孤绝的女子，那种从不依附的傲气和决然如玉掷地，泠然有声。你若珍惜，我报你幽香千万缕；你若错失，我便转身离去不再回首。我虽然失去了爱情，但至少保留了爱的尊严。

米兰·昆德拉讲，相爱是两个人的事情，离开却是一个人的决定。相爱的关系里，如果你的名字不能成为他拒绝别人的理由，那样的苦苦厮守、苦苦哀求究竟有多少意义。

何况，放不下、割不掉、舍不得的，是时光里你苦苦相求流出的血和泪，或许，他不是，一直都不是你心目中的他。

11.孟小冬与梅兰芳，一个英气逼人挥洒自如，一个丰神飘逸俊美儒雅，一个是旦角之王，一个是须生之皇。《游龙戏凤》《二进宫》《四郎探母》，两人珠联璧合，结为秦晋之好。但，她也只能是他的妾室。

一份深情，一份真心，只要相守、相知，受多少委屈，也甘愿，任多么骄傲的一个女子，也低眉以侍，低到了尘埃里。

但世间的流言蜚语却如枪似箭，如何盛大深厚的感情在时光的磨砺里也渐转凉薄，梅妻以死相拼，她深爱的梅郎，在巨大的压力面前，竟悄然退却了。

12.对一个敢爱敢恨的女子来讲，俗世流言可伤她一时，最终会被她弃之如履。可如今她的梅郎，已不再是当初那个爱她如狂、护她安好的梅郎了。

本就要强的她，怎能让别人牵着自己的命运？那些曾执手画梅兰竹菊、论梨园掌故、推敲戏词字韵的时光，只能是一声叹惋。

我既已全心全意为你，风住尘香花已尽，你既无心我便休，放下了，一切都放下了。

她言辞坚定：“请你放心。我不要你的钱。我今后要么不唱戏，再唱戏不会比你差；今后要么不嫁人，再嫁人也绝不会比你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