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

莫琳·福伦 女儿，四十岁。端正，苗条。

玛格·福伦 母亲，七十岁。肥胖，虚弱。

佩托·杜利 英俊的当地男子，四十岁上下。

雷蒙·杜利 佩托的弟弟。二十岁。

第一场

旁白：爱尔兰西部一间乡居的起居室和厨房。前门在台左，后墙一架炉膛长长的黑色壁炉，炉边有一筐炭，璧炉右方有一把摇椅，台右厨房后墙有一扇内门通向幕后卧室的过道，靠右墙是一架半新的炊灶、一水斗和一排橱柜。水斗上方有一扇窗和窗台，窗外是田野。台中靠右有一张餐桌和两把椅子，台左前方有一台小电视机。厨房的一个橱柜上放着电水壶和收音机。壁炉上方的墙上挂一十字架和一个镶着约翰与罗伯特。肯尼迪兄弟肖像的相框，火炉边放着一把滚黑沉量的火钳。后墙上还挂着一旅游纪念品式的绣花茶巾，上面绣着“愿你在死神降临前半个时辰升入天堂”幕启时，瓢泼大雨。

旁白：玛格·福伦，一位肥胖的老妇，七十岁出头，卷曲的灰色短发，微张的嘴，正坐在摇倚中两眼发呆。她左手比右手显得干瘪发红。此刻前门被推开，莫琳提着购买的物品向厨房走去。莫琳，玛格的女儿。四十岁，容貌端正，身材苗条。

玛格：莫琳，淋湿了？

莫琳：当然淋湿了。

玛格：哦

旁白：莫琳脱云外套，叹息一声，将买来的物品一件件收起。

玛格：我吃过康补伦了。

莫琳：那你可以自己弄了。

玛格：我可以弄。（停领）不过它结决了，莫琳。

莫琳：我能让它不结块码？

玛格：不能。

莫琳：那就写信给康补伦厂家，说它结块了。

玛格：（停领）你给我调的康补伦又匀又滑。（停顿）一点也不结块，一个块儿也没有。

莫琳：你没有搅透，你总是那样。

玛格：我搅透了，可还是有块儿。

莫琳：你水冲得太急。盒子上写着呢，你得慢慢倒水

玛格：嗯

莫琳：你弄得不对。今晚你再弄一次就明白了。

玛格：嗯。（停顿）不过热水让我害怕。我怕烫着自己。

旁白：莫琳瞥了地一眼。

玛格：我真的害怕，莫琳。我怕手一抖就把水浇到自己手上。要是你去了超市。那我会咋样？

莫琳：你就是个多疑症患者。

玛格：我只能躺在地上，我不是多疑症。

莫琳：你就是多疑症，大家都知道。知道得不要太清楚。

玛格：我多疑症，难道我没患尿路感染吗？

莫琳：我不明白，患尿路感染你就没法冲杯康补伦？ 我不在，你就不能打理一下屋子？这不会要了你的命。

玛格：（停顿）我的背不好。

莫琳：你的背不行。

玛格：还有我这手。（玛格举起她干瘪发红的手）

莫琳：（轻声）真是...（气恼）既然这么费力，我给你冲康补伦!从现在起冲到你的最后一天。你想想，你见安娜和玛珂来给你冲康补伦吗？你见她们每星期给你买鳕鱼奶油酱吗？

玛格：没有。

莫琳：就是没有，她们不会过来。而我，买了还要拎上山来，也没人感激我。

玛格：我感激你，莫琳。

莫琳：没人感激我。

玛格：那我再自已冲一杯康补伦，这次我搅搅透

莫琳：别提你的康补伦了。所有的事情都得我做，你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我不过就是个....下贱的女佣!

玛格：你不是的，莫琳。

旁白：莫琳把所购物品塞进橱柜，乒乒乓乓地把橱柜门关上后，重手重脚拖过一把椅子，在桌边坐下。停顿。

玛格：我的粥，莫琳，我还没吃呢，你给拿一下？算了，过会儿吧，莫琳，你先休息一下....

旁白：但莫琳已经起身，气咻咻地冲进厨房，乒乒乓乓地为玛格泡粥。停顿。

玛格：我们能听会儿收音机吗？

旁白：莫琳用手指猛摁在收音机的“开”键上。几秒钟后扬声器响声大作，一个鼻音很重的男声唱着盖尔语歌曲。停顿。

玛格：还没有听到安娜和玛珂给我们点的歌。怎么回事？

莫琳：她们是否真的点了歌。她们只是说她们点了。（莫琳闻了闻水斗，问玛格）这水斗里有气味，我闻着。

玛格：（警觉）没有。

莫琳：希望这次是没有。

玛格：没有什么气味 ，莫琳。 这次我保证。

旁白：莫琳接着弄粥。停顿。

玛格：收音机是不是太响了点，莫琳？

莫琳：太响了，对吗？

旁白：莫琳气恼地摁着开关，把收音机关了。停顿。

玛格：反正没啥好听的。一个家伙在瞎唱。

莫琳：不是你要听这个电台吗？

玛格：那是要听《音乐时光》那个节目。

莫琳：现在又要抱怨了。

玛格：我要这个台不是为了听这种瞎唱。

莫琳：（停顿）这也不是什么瞎唱。它不是一首爱尔兰歌吗？

玛格：我觉得就是瞎唱。他们干吗就不能像大伙儿那样说英语呢？

莫琳：他们干吗要说英语？

玛格：好让别人听懂啊。

莫琳：你住在哪个国家？

玛格：什么？

莫琳：你住在哪个国家？

玛格：戈尔韦。

莫琳：不是哪个郡!

玛格：哦

莫琳：你住在爱尔兰!

玛格：爱尔兰。

莫琳：你在爱尔兰干吗要说英语呢？

玛格：我哪知道。

莫琳：在爱尔兰你就该说爱尔兰语。

玛格：是嘛。

莫琳：对嘛？

玛格：对嘛？

莫琳：“在爱尔兰说英语。”

玛格：（停顿）可是说爱尔兰语能让你在英国找到工作吗？做梦。

莫琳：那不正是这个问题的症结吗？

玛格：是吗，莫琳？

莫琳：要不是英国人偷走了我们的语言、我们的土地和上帝给我们的一切，我们干吗要去那儿乞讨工作和救济？

玛格：我想那确实是这个问题的症结。

莫琳：就是这个问题的症结。

玛格：（停顿）不过，还有美国。

莫琳：什么还有美国？

玛格：如果你得去美国乞讨救济，那爱尔兰语帮不了你。英语才行!

莫琳：那不正是一样的问题一样的症结吗？

玛格：我不知道这是还是不是。

莫琳：把孩子拉扯大，让他们以为活着就要向英国人和美国人乞讨救济。那是同一个症结。

玛格：没错。

莫琳：当然没错，因为这是事实。

玛格：（停顿）如果我得去乞讨救济，我宁去美国而不去英国，因为美国的阳光更好。（停顿）也许就是那么一说，莫琳，那边的阳光更晴朗吗？也许这不是真话？

旁白：莫琳一边说，一边把粥倒出递给玛格。

莫琳：你又老又蠢，不知道自已在说啥。别说了，喝你的粥吧。

旁白：莫琳返身去洗水斗里的锅。玛格瞥了眼粥，又对莫琳开口。

玛格：你忘了我的茶!

旁白：莫琳低着头抓紧水斗边口，气愤之极。然后自我克制着，不吭一声地灌满水壺为她母亲沏茶。停顿。玛格边慢慢喝粥边说着。

玛格：莫琳，你出外见谁了吗？ （莫琳没有回答）啊 ，不会，不会今天这种日子。（停顿）你是有不爱跟人打招呼的毛病，莫琳。（停顿）不过有些人还是不打招呼为好。有个家伙在都柏林谋杀了一个可怜的老太，他根本不认识她。你听了那个新闻报道吗？（停顿）是掐死的，他根本不认识她。这种人最好别搭理。干脆躲开他。

旁白：莫琳把茶端给玛格，然后在桌边坐下。

莫琳：是吗，他好像就是我喜欢见的那种男人。如果他喜欢谋杀老女人的话。我会把他带来见你。

玛格：这样说不好，莫琳。

莫琳：这样说不好吗？

玛格：（停顿）他何必千里迢迢从都柏林过来？他得顺路才行。

莫琳：有我陪着，他会过来。杀你，不过是他顺手牵羊。

玛格：我肯定他会先杀了你。

莫琳：只要我确信我死后他会立刻弄死你。工只要他会用把大斧头或别的工具，砍下你的脑袋，朝你脖子里吐唾沫，那我绝不介意先走一步。不会，我会十分享受的，我会的。再也不用买康补伦，买粥，买....

玛格：（打断，递过茶杯）没有加糖，莫琳，你忘了，去给我加点儿。

旁白：莫琳盯视了她一刻，接过茶杯，到厨房把茶倒入水斗。她又来到玛格身边，抓过喝了一半的粥，回到厨房，把粥刮进垃圾桶，把碗放入水斗。她狠狠瞪了玛格一眼，从内门下，随手关上门。玛格乖戾地瞪视着前方。暗场。

第二场

旁白：玛格坐在桌边，正盯着手中镜子里的自己。她拍了几下头发电视上正播着一部老剧《苏利文一家》。前门响起敲门声，令她稍稍一惊

玛格：谁...？莫琳。开门，莫琳。

旁白：玛格起身。蹒跚着走向厨房的窗子。敲门声又响起。她拖着脚步向门走去。

玛格：谁啊？

雷蒙：（幕后）雷蒙·杜利，太太。山对面的。

玛格：杜利？

雷蒙：是啊，雷蒙·杜利。你认识我的。

玛格：你是杜利家的人吗？

雷蒙：是的。我是雷蒙。

玛格：哦。

雷蒙：（停顿。不悦）那你是让我进门呢，还是让我跟门说话？

玛格：她在喂鸡。（停顿）你还在吗？

雷蒙：（生气地）开门啊，太太!我可是兜了一英里地才赶到这儿的!

玛格：真的？

雷蒙：可不是嘛。她还说“真的？”

旁白：玛格费力地拉开门销。雷蒙·杜利，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小伙，走了进来。

雷蒙：谢谢你!，我以为你要让我等上一个钟头呢。

玛格：哦，是你，那没错。

雷蒙：当然是我。还能是谁？

玛格：你就是有个叔叔的杜利。

雷蒙：这二十年里你见过我无数次了。对，我就是有个叔叔的杜利，我捎这口信就为我叔叔。

旁白：雷蒙站着看了会儿电视。

玛格：莫琳在喂鸡。

雷蒙：莫琳在喂鸡，你说过了。这播的哪部剧啊？

玛格：我在等新闻。

雷蒙：那你得等上一阵了

玛格：我刚才在梳头。

雷蒙：我想这是《苏利文一家》。

玛格：我不知道这是什么

雷蒙：你们这儿信号不错。

玛格：信号还行。

雷蒙：现在播的全是澳大利亚的剧目。

玛格：我不知道是还是不是

旁白：玛格坐进摇椅。

玛格：喂鸡呢，莫琳在喂鸡。

雷蒙：这可是你第三遍说莫琳在喂鸡了。你想打破说“莫琳在喂鸡'的世界纪录？

玛格：（停顿。困惑）她在喂它们。

旁白：雷蒙盯视了她一刻。然后叹了口气，朝厨房的窗外望去。

雷蒙：真是，我干吗爬这么多山路来给她捎这口信。真扫兴。爬这么座山。

玛格：这山高啊。

雷蒙：这山是高。

玛格：路很陡。

雷蒙：路很陡，不陡的地方就泥泞。

玛格：泥泞和石头多。

雷蒙：就是泥泞和石头多。哎呀。你俩每天怎么爬上来？

玛格：我们开车。

雷蒙：当然喽。（停顿）我就想开车。我得去学驾驶。再买辆车。（停顿）不是那种好车。买辆二手的，你明白吗？

玛格：用过的车。

雷蒙：对，用过的车。

玛格：从别人手里买。

雷蒙：威尔士神父——沃尔士——有辆车要卖，不过从神父那儿买车有点娘娘腔。

玛格：我特不喜欢沃尔士——威尔士神父。

雷蒙：有一次他朝梅尔丁·汉隆的脑袋打了一拳，平白无故地。

玛格：上帝热爱我们!

雷蒙：唉。不过，现在看来，那不是威尔土神父的本性。就像大多数年轻神父，威尔土神父极少使用暴力。通常只有老年神父才会打你脑袋。我不知道为啥。我想他们就是在这种教养中长大的。

玛格：礼拜三的新闻里说有个神父和美国女人生了个孩子!

雷蒙：那根本不算新闻。每天都有。想找个没和美国佬生过孩子的神父倒是挺难。如果他对着那婴儿脑袋打上一拳，那才是新闻。哎。就那样了。唉。我刚才要说什么？哦，对，如果我把口信捎给你，太太，你会转告莫琳吧，你会吗，还是我给你写下来？

玛格：我会转告的。

雷蒙：好。我大哥佩托邀请你们参加我们叔叔的送别会。在卡拉罗镇的利奥登礼堂。

玛格：你大哥回来了？

雷蒙：回来了。

玛格：从英国回来？

雷蒙：对，从英国回来。他之前住在英国，所以从那儿回来。我们的美国叔叔度假后就要回波土顿了，带着他那俩丑小鸭女孩一起回去，一个叫什么多萝蕾丝，希丽还是霍利，所以在利奥登礼堂聚会，送别是小意思，主要是让他们摆阔炫耀，反正还有免费用餐。所以我大哥说欢迎你们去，反正欢迎莫琳去，他知道你不太喜欢出门。你臀部不太好，对吗？

玛格：没啥不好。

雷蒙：哦。那谁臀部不太好？

玛格：我不知道。我是有尿道感染。

雷蒙：也许我说的就是这个。谢谢你告诉我。

玛格：我的尿道。

雷蒙：我知道了，你的尿道。

玛格：我背也不好。我手也烫伤了。

雷蒙：哎，哎，哎。行了，你会把消息转告她。

玛格：什么？

雷蒙：你会记住把消息转告她吧？

玛格：好的。

雷蒙：那你对我说一遍。

玛格：对你说一遍？

雷蒙：对呀。

玛格：（停顿良久）关于我的臀部？

雷蒙：（气恼地）我他妈早就该写下来，我就知道!还他妈省点时间!

旁白：雷蒙抓起笔和纸，坐在桌旁把口信写了下来。

雷蒙：跟个废人说话!

玛格：（停顿）趁你在给我沏杯茶 ，佩托。嗯...，雷蒙 。

雷蒙：雷蒙才是我的名字!佩托是他妈我大哥! 

玛格：我总忘记。

雷蒙：就像在跟那个什么说话，那个什么来着。

玛格：砖墙。

雷蒙：就是砖墙。

玛格：（停顿）要不给我弄点汤。

旁白：雷蒙写完后站起身来。

雷蒙：拿着。汤就算了。这是口信。等她进来时指给她看。利奥登礼堂在卡拉罗镇。明晚7点。免费晚餐。明白吗？

玛格：明白了。雷蒙，你现今还在唱诗班吗？

雷蒙：我现今不在唱诗班了。我离开唱诗班有十年了吧？

玛格：时间就这么快？

雷蒙：从我喜欢姑娘起我就离开了唱诗班，因为在唱诗班你找不到姑娘，只有那些胖女孩，她们有啥用？没用。我去迪斯科舞厅，我自己。

玛格：你过得挺好。

雷蒙：我怎么站这儿跟你聊天呢？我把口信带到了，现在我走了。

玛格：再见，雷蒙。

雷蒙：再见，太太。

玛格：你把门关上。

雷蒙：我会把门关上的.....

旁白：雷蒙走了出去，他在身后把前门关了。

雷蒙：（幕后）你不用告诉我!

旁白：当雷蒙的脚步声远去后，玛格站起身来读着桌上的那张留言。她走到厨房的窗前往外瞧着，接着她找出一盒火柴，回到桌边，擦亮火柴，把那张留言点着，她走到壁炉前把那张烧着的纸扔进炉膛。脚步声在前门响起。玛格拖着脚步走回摇椅，她刚刚坐下，莫琳就进门了。

玛格：（紧张地）冷吗，莫琳？

莫琳：当然冷

玛格：哦。

旁白：玛格装作专注地盯着电视。莫琳嗅了嗅屋内的气味，在桌前坐下。她注视着玛格。

莫琳：你在看什么节目？

玛格：我不知道在看什么。我只是在等新闻。

莫琳：哦，是嘛。（停顿）我在外面时没人来过电话吧？没有吧。

玛格：哦，没有，莫琳。没人来过电话。

莫琳：哦，没有。

玛格：没有。谁会来电话啊？

莫琳：没有，我也觉得没有。不会有。（停顿）没人来过我们家？没人？

玛格：没人，莫琳。谁会来我们家啊？

莫琳：我也觉得没人会来。不会有。

旁白：玛格瞅了一眼莫琳。然后继续看着电视。停顿。莫琳起身慢步到电视机旁，懒洋洋地用鞋尖关掉电视。在她慢步走向厨房时，她盯视着玛格。她开了水壶烧水，然后背靠橱柜。朝玛格望着，

玛格：（紧张地）噢，杜利家的小雷蒙刚刚路过这儿。

莫琳：（明白地）哦，雷蒙·杜利路过这儿了？

玛格：对，他路过这儿，还进来打了个招呼。

莫琳：我记得你刚才还说没人来过。

玛格：没人来过，没有，除了雷蒙·杜利路过这儿。

莫琳：噢，对，对，对。他进来就为打招呼，

玛格：就为打招呼和问候。对。他是个挺好的小伙子

莫琳：是啊。（停顿）没带啥口信？

玛格：没带啥口信。 就是，一个愣小子能带啥口信？

莫琳：我觉得不会有啥口信。就是，不会有？

玛格：哦，没有。（停顿）他想买辆车，我记得他这么说。

莫琳：哦，是吗？

玛格：买辆二手车。

莫琳：哦，是吗？

玛格：他要开车，你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