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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童故事散文 《金色的草地》02

1.

救命岛

春汛没有让我们等多久就来了。一天夜里，温暖的雨水下得又猛又急，河水水面一下子上涨了一米，这样一来，原本看不太清楚的科斯特罗马城连同它白色的建筑物呈现出清晰的轮廓，仿佛原来潜藏在水下，如今从水里钻出来要见见世面了。伏尔加河陡峭的河岸也是这样，原本消失在白茫茫的积雪当中，现在黄色沙土的堤岸，高出河水水面，显得很清楚。丘陵上有几个村子被春水围绕，看上去就像大小不一的蚂蚁冢（zhǒng）。

2.

在伏尔加河春汛大泛滥时期，到处看得到星星点点未被淹没的土地，有的光秃秃的，有的生长着灌木丛，有的长着高大的树木。这些星罗棋布、孤岛似的土地，聚集着各种各样的野鸭子。望得见远处一条狭长的浅滩上，豆雁拥挤着望着湖面。很多地方完全被洪水淹没，原来的森林仅仅显露出一些树枝，就像浓密的鬃毛，而这些鬃毛上有形形色色的小动物。攀附在树枝上的小动物如此密集，一根平平常常的柳树枝，看上去竟然像一串又大又黑的葡萄。

3.

一只水老鼠（麝鼠）朝我们游过来，它大概来自很远的地方，已经游得十分疲惫，水老鼠爬上一根赤杨树枝。轻轻摇荡的波浪想把它从树枝上冲下来。水老鼠就再往树枝高处爬一爬，趴在树杈上。水老鼠趴在那里稳稳当当：波浪冲击不到它。只有偶尔特别大的浪头，所谓的“九级浪”，才能打湿它的尾巴，这时，水面上就出现了一圈又一圈的波纹。

有棵树显得相当高大，想必它水下扎根在一个高岗上，这棵树的树枝上落着一只贪婪、饥饿的乌鸦，正在搜寻食物想填饱肚子。它当然不肯放过攀附在树枝上的水老鼠，水老鼠的尾巴接触到水，引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波纹，这让乌鸦发现了水仓鼠所处的位置。于是一场生死存亡的搏斗开始上演了。

4.

乌鸦利用它的喙攻击，几次让水老鼠掉进水里，水老鼠挣扎着爬到原来置身的树杈上，接着又掉进水里。眼瞅着乌鸦即将捕获它的猎物，可是，水老鼠不想成为这样的牺牲品。水老鼠拼尽气力，用前爪狠狠抓了乌鸦一把，让它羽毛纷飞。这次袭击如此迅猛，乌鸦仿佛被霰（xiàn）弹击中一样，甚至差一点儿掉进水里。经过艰难的调整，乌鸦头脑昏沉地落到原来的树上，用心梳理它的羽毛，自己给自己疗伤。一阵接一阵的疼痛，让乌鸦回想水老鼠，它盯着水老鼠的眼神，似乎在反复问自己：“这是哪儿来的水老鼠啊？这样的怪物我可从来没有碰见过！”

再说那只水老鼠，在这次幸运的袭击得逞之后，它甚至忘记了可恨的乌鸦。它敏锐的目光开始眺望我们这边的河岸。

5.

水老鼠咬断一条树枝，用手一样灵活的前爪抓住它，用牙齿啃树枝上的嫩皮，一边转动树枝一边啃。就这样把树枝上的嫩皮啃得干干净净，然后把光裸的枝条扔进水里。接下来又咬断了一条树枝，这一次不再啃食嫩皮，而是叼着树枝下到水里开始游动，拖着树枝仿佛乘坐在拖船上一样。那只凶狠的乌鸦，当然亲眼看见了这一切情景，它只能目送勇敢的水老鼠游向我们这边的河岸。有一天，我们坐在岸边观看那些动物怎么样从水里爬上岸来，成群结伙的小动物当中，有地鼠、田鼠、水老鼠，有水貂、小兔子、白鼬，甚至还有几只松鼠，它们爬上岸来，无一例外高高地翘起尾巴。

6.

作为岸上的主人，我们欢迎并接待每一只小动物，给它们以亲切的关注，眼瞅着这些小动物跑向适合它们生存的地点。我们自以为认识了所有我们的客人，但济诺奇卡的话成了结识新朋友的开端。

“你瞧，”她说，“我们的鸭子怎么啦？”

我们自己的鸭子也是由野鸭驯养的，打猎的时候会带着它们：鸭子的叫声会招来野鸭，那时候就可以举枪射击了。

细看家养的鸭子，我们发现，不知道为什么它们的毛色看起来变得更黑更深，更重要的是，体形变得更肥大了。

7.

“这究竟是什么原因呢？”我们开始思索猜测。

因此我们走近家养的鸭子寻求谜底。原来数不清的蜘蛛、小甲虫和其他小昆虫在水面上漂流，寻找能够活命的地方，我们的鸭子成了它们渴望的陆地——两座“小岛”。

这些小昆虫爬到游动的鸭子身上，满怀自信地认为，它们终于抵达了可靠的地点，在水面上的危险漂泊终于结束了。它们的数量很多，这就是我们眼睁睁看着家养鸭子越来越肥的原因。

对于大大小小各种动物来说，我们这段河岸终于成了它们的救命岛。

8.

孩子们和小野鸭

一只体形不大的母野鸭嘎嘎地叫着，终于决定带领它的小野鸭离开森林，绕过村庄，去湖泊里寻找自由。春天，湖水泛滥，只能在三俄里外的沼泽森林里的草丘上筑巢。现在，湖水消退，野鸭也只能走三俄里才到达湖泊。在人、狐狸、鹞鹰的眼睛都能看到它们的开阔的地方，为了安全起见，鸭妈妈走在后面，让几只小野鸭走在前头，以便随时随地能看到它的孩子。

在铁匠铺附近，必须穿过一条道路，鸭妈妈当然让小野鸭走在前面。

9.

这时候几个小孩子发现了鸭妈妈和小野鸭，都摘下了帽子。当孩子们捕捉小野鸭的时候，鸭妈妈跟在他们身后奔跑，大张着嘴巴叫唤，或者朝各个方向飞行，飞不远，又落下来，尾随在孩子们身后几步开外的地方，一副万分惊恐的样子。那几个孩子挥舞着帽子，准备像抓小野鸭一样抓那只鸭妈妈的时候，我突然出现在孩子们面前。

“你们抓小鸭子干什么？”我口气严厉地质问几个孩子。

他们有点儿胆怯了，就回答说：

“我们会放了这些小鸭子。”

“既然要放掉，”我很生气地说，“那你们抓它们干什么呢？小鸭子的妈妈在哪儿？”

“看，就在那边卧着！”几个孩子齐声回答，用手指了指不远处的一个土丘，鸭妈妈果然卧在土丘上，张着嘴，显得很激动。

10.

“快！”我给几个孩子下了命令，“去，把所有的小鸭子都还给鸭妈妈！”

听了我的命令，几个孩子反倒很高兴似的，捧着小鸭子径直朝土丘那边跑起来。鸭妈妈飞起来，飞得不太远，等小孩子离开了，鸭妈妈急忙飞过来营救它的子女。鸭妈妈匆匆忙忙跟小鸭子说着什么，接着跑向燕麦地。五只小鸭子紧跟在后边，也向燕麦地奔跑，绕过村庄，野鸭一家继续赶路去寻找湖泊。我高兴地摘下帽子，朝野鸭挥舞，大声喊叫：“小鸭们，一路平安！”见我这样做，小孩子都笑了。

“傻孩子，你们笑什么呢？”我对几个孩子说，“你们以为野鸭一家找到湖泊很容易吗？赶快摘下帽子，朝它们呼喊：再见！”

孩子们的帽子在抓小野鸭的过程中沾上了尘土，孩子们举着帽子，不约而同地呼喊起来：

“小野鸭，再见！”

11.

会说话的白嘴鸦

我讲一个饥饿年代自己亲身经历的故事。我的窗台上常常飞来一只白嘴鸦幼鸟，它的喙还是嫩黄色的。看得出来，它是个孤儿。那时候我存了一口袋荞麦，我一直靠荞麦粥勉强度日。白嘴鸦飞来，我就撒些荞麦粒给它吃，并且问它一句：

“你想吃粥吗，小傻瓜？”

白嘴鸦吃完荞麦粒，拍拍翅膀就飞走了。就这样我每天都喂白嘴鸦，一直喂了一个月。我总想白嘴鸦对我的提问能给予回答：“你想吃粥吗，小傻瓜？”

12.

最好它能回答一声：“我想吃。”

但这只黄嘴雏鸟只是张开嘴露出红红的舌头。

“算了！”我很生气，不想再教给它说话。

临近秋天，我遭遇了一件倒霉的事。我到箱子里去取荞麦，却发现荞麦不见了，仿佛全被小偷偷走了：就连放在盘子里的半截黄瓜也被偷走了。我只好饿着肚子上床睡觉。整宿翻来覆去睡不着。早晨照镜子，脸都变绿了。

“笃笃，笃笃！”有人在敲窗户。

原来是白嘴鸦在叩击窗玻璃。

“可以吃肉啦！”我心里闪过一个念头。

我打开窗户，想一把抓住白嘴鸦。它却跳到一边，然后飞到树上。

我从窗台跟着它爬上了树枝。它却飞到了更高的地方，我也向上爬。白嘴鸦又向上飞到了树梢上，我爬不到那里去，因为树枝摇晃得厉害。白嘴鸦，这个小滑头，它居高临下俯视着我说道：

“你——想——吃粥吗？小——傻——瓜！

13.

黑桃王后

当母鸡不顾危险扑过去保护它的小鸡时，是战无不胜的。我养着一条狗，名字叫特鲁巴奇，只要它轻轻咬一下嘴巴，就足以咬死母鸡，但这只敢于跟狼战斗的大狗却对这只母鸡退让三分，夹起尾巴逃回自己的狗窝里。我们这只抱窝的黑母鸡，为了保护它的雏鸡，显示出非凡的母爱，遇到侵犯者，总是无比凶猛。它的头上生就锋利的尖喙，形状恰似扑克牌的黑桃尖，因此我们给黑母鸡起了个绰号——黑桃王后。每年春天，我们都让黑母鸡孵一窝打猎捡回来的野鸭蛋。它孵出了小野鸭，就当成小鸡尽心保护。今年很不幸，由于我们的疏忽大意，孵出来的一窝小野鸭过早地接触到冰冷的露水，除了一只保全了性命，其他小野鸭全都死掉了。我们发现黑桃王后今年比往常要凶狠百倍。

14.

这该怎么解释呢？我并不以为黑母鸡会由于孵出来的是小鸭而不是小鸡而生闷气。既然它抱窝孵蛋，就顾不得区分是什么蛋，既然孵蛋，就必须孵出雏崽来，然后照料它们，保护它们不受侵犯，并且尽责到底。因此它带领着雏崽转悠，不允许自己向它们投去怀疑的目光：“难道这是小鸡吗？”

不，不是这样，我认为，这个春天，黑桃王后生气不是因为受骗，而是雏鸭的死亡，它为唯一生存下来的雏鸭担惊受怕：天底下所有的父母都为孩子担心，何况还是个独生子呢……

15.

最倒霉、最可怜的是我的格拉什卡！它是一只白嘴鸦。由于翅膀受了重伤落到我的菜园里，逐渐习惯了地面上的生活，虽然这种没翅膀的生活对鸟儿来说很可怕。只要我召唤一声“格拉什卡”，它就跟随在我的身后。有一天我有事出门，不知什么缘故，黑桃王后忽然怀疑格拉什卡存心伤害它的雏鸭，就把它从我的菜园子里撵（niǎn）了出去，无辜的白嘴鸦从此再也没有回来。白嘴鸦算得了什么！我的上了年纪的猎犬拉达，秉性温和，同样畏惧黑桃王后，常常几个小时从门缝里向外张望，看能不能挑选一个地点撒尿，同时避开好斗的黑母鸡。另一条猎犬特鲁巴奇，敢跟狼搏斗！居然也蹲在窝里，在它用锐利的目光确认凶猛的黑母鸡不在附近、道路通畅前，它是决不会离开狗窝一步的。

16.

别说猎犬了，其实就连我本人也很好笑！最近有一天我带领已经六个月大的小狗崽特拉夫卡出门遛弯儿，刚绕过谷物干燥房，就瞅见雏鸭站在我面前。附近没有黑母鸡，可我一想到它那凶猛的样子，不由得感到恐慌，担心它会啄瞎特拉夫卡好看的眼睛，于是拔腿就跑，事后还很高兴——想想吧！——我庆幸自己安然无恙，躲过了黑桃王后的攻击！

去年有件特别有趣的事也跟这只好斗的母鸡有关。那时候天气已经凉爽，人们会在明亮的夜晚去草地上割草，我也想带着猎犬特鲁巴奇活动活动，让它在森林里追赶狐狸或兔子。

17.

在茂密的云杉林里有两条相互交叉的小路，听到我的口令，特鲁巴奇立刻扑向灌木丛，一只小兔子蹿了出来，猎犬狂叫着沿着小路飞快地追赶。在这样的季节，不能射杀兔子，我没带猎枪，准备听几个小时打猎时最喜欢听的音乐来消磨时间。突然，村子附近传来了狗叫声，追逐停止了，很快特鲁巴奇回来了，非常沮丧的样子，尾巴耷拉着，有黄花斑的焦黄色脊背上鲜血淋漓。谁都知道，当在野外到处可以捕获绵羊的时候，狼不会去招惹猎犬。如果不是遇到狼，那么猎犬特鲁巴奇为什么会受伤流血，如此狼狈呢？

18.

我的头脑里闪现出一个可笑的画面。我想象，世界上所有的兔子都胆子很小，但有唯一一只真正勇敢的兔子，为见到狗就拼命逃窜感到羞耻。这只兔子心想：“宁可死亡，决不逃避！”于是兔子浑身缩作一团，猛然向猎犬特鲁巴奇扑过去。身躯庞大的猎犬，发现兔子朝它扑来，惊恐中扭头逃跑，失魂落魄，被树枝划破了脊背。就这样，被兔子追赶的猎犬特鲁巴奇跑到我的面前。这样的情景可能吗？不可能！这样的事情在人身上可能发生；而在兔子中间，从来没有发生过。

19.

我沿着兔子躲避特鲁巴奇追赶的那条小路从森林里走出来，走到草地上，看见割草的人们十分活跃地说说笑笑，他们看见我，就招呼我过去。心里装满话的人都渴望通过聊天倾诉出去。

“真是怪事！”

“什么样的事叫人奇怪呢？”

“哎呀呀！”

于是二十个人的声音沸沸扬扬，说的都是同一件事，你什么都听不明白，乱哄哄的声音中，不时飞出一句：

“真是怪事！真是怪事！”

20.

所谓的怪事原来是这样的：一只小兔子从森林里跑出来，顺路跑向了谷物干燥房，而兔子后面紧追不舍的是猎犬特鲁巴奇。若是在空旷的地方，我们家的特鲁巴奇能追上飞快奔跑的老兔子，追一只小兔子，对它来说轻而易举。兔子为躲避追赶，常常会藏在村子周围的禾秸垛或谷物干燥房里。特鲁巴奇追到了谷物干燥房附近。割草的人们看见了特鲁巴奇在拐弯的地方，已经张开嘴巴，马上就要叼住那只兔子了……

特鲁巴奇即将捕获猎物，紧急关头，从谷物干燥房里忽然飞出来一只黑母鸡——直奔猎犬的眼睛。猎犬扭过身子逃跑。不料黑桃王后蹿到它的背上，用黑桃尖一样锐利的喙凶狠地啄啊啄。

真是怪事！

这就是为什么特鲁巴奇有黄花斑的焦黄色脊背上血迹斑斑：让猎犬惊慌逃窜的竟然是一只相貌平平的黑母鸡。

21.

妙音·写在末尾：

      本文作者哈伊尔·米哈伊洛维奇·普里什文（1873—1954），苏联时期俄罗斯杰出的作家，俄罗斯生态文学的先驱，俄罗斯大自然的歌手。他一生的创作都跟俄罗斯的山川草木、禽兽鱼虫相关联。普里什文热爱森林、草原和各种动物。六十多岁时，他仍然能走很远的路去森林，带着猎枪、猎犬打猎，带着篮子采蘑菇，还带着笔记本和笔，把观察到的新奇事物和瞬间感悟随手记下来。他非常擅长写儿童故事散文，阅读普里什文写的故事，会有一种感觉，仿佛作家拉着我们的手，领着我们行走在森林里、草地上和溪流沿岸。你似乎亲自目睹了森林里的各种动物，聆听了鸟儿的叫声，嗅到了野花野草的芳香气息，整个人都变得愉悦、松弛下来。愿这个作品系列，令您欢喜！感谢阅读！

♡未完待续 ♡

 金色的草地01

谢谢您的阅读与收藏，祝好，愿皆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