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成霜降秋色晚，木落烟水寒。

转眼又是霜降节气，秋水伊人的脚步即将渐行渐远，风雪初冬也会在不经意间姗然而至。

当离别的序曲唱响，叶落归山，蛰虫闭门，豺乃祭兽，人间万物将井然有序地走向秋收冬藏。

直到秋水伊人流尽最后一滴泪水，凝结为地上白霜，霜染菊花美，霜降蟹膏肥，霜催红叶醉，三秋与我，就此别过。

尽管霜降节气当天未必落霜，诗词世界里早已铺满秋霜，让我们一起走入秋的终章。

〔2〕1

借问剡shàn中道，东南指越乡。

舟从广陵去，水入会稽长。

竹色溪下绿，荷花镜里香。

辞君向天姥，拂石卧秋霜。

——唐·李白《别储邕之剡中》

当25岁的李白出蜀远游，在霜落荆门江树空里，最为向往的就是自爱名山入剡中。

剡中，乃唐时越州剡县（今浙江省嵊州和新昌）。李白此生三入剡中，情有独钟。

多年后，李白与广陵友人储邕依依惜别，并借问如何抵达剡中，只见随手指向了东南的越州。

〔3〕于是，李白从广陵乘舟顺流南下，沿着奔涌绵长的流水，直到抵达会稽。那里绿竹幽幽，掩映在潺潺的溪水岸边。那里荷香细细，飘荡在清清的镜湖明镜里。江南风物，美不胜收。就这样与君挥手作别，终于登上天姥山，拂石青山上，一枕秋霜清。

在李白心里，他终将抵达的剡中，竹林苍苍，芙蓉灼灼，秋水盈盈，秋山青青。当他醉卧秋霜里，就将天地万物拥入怀中，忘记了谪仙人降落尘世的一切烦忧。霜染山河，也可以如此清新欢畅，一如胡应麟，“参差临渌水，袅娜拂秋霜。”

〔4〕 2

寒月沉沉洞房静，真珠帘外梧桐影。

秋霜欲下手先知，灯底裁缝剪刀冷。

——唐·白居易《寒闺怨》

霜降，是一年中昼夜温差最大的时节，总有人提前感受到这份刺骨寒凉。

庭院深深，秋夜寂寂，清冷的月光洒向闺房。窗外斑驳的梧桐树影，映照在华美的珍珠帘上。女子独坐寒灯下，纤纤玉手刚刚伸出，便感觉到一阵凛冽寒意。

秋霜未下，秋夜已寒气逼人。长夜未眠，女子正在为远在沙场的征夫赶制御寒冬衣。冰冷的剪刀触及到双手，身凉心也凉。

〔5〕秋霜欲下，凛冬将至，又是天寒岁暮。她所爱的离人不归，她所做的冬衣未成，纵使坐拥华屋玉堂，也无人问凄凉。

但这些脑补的画面，乐天都没有展开描绘，只是将闺怨思念隐匿在华堂美与闺房空的无声对比里，还有秋霜未下而玉手先知的触觉感受中。

他未曾说一句心冷，却处处都是心冷；他未曾说一个想念，却处处落满思念，何等深婉动人。

遥想古代，霜降前后，不知多少深闺女子“重门掩秋霜，素练捣寒雪”，辛勤只为寄冬衣。

 〔6〕3

三十年来逐宦场，自怜肝胆照秋霜。

胸中别有炎凉意，半是冰心半热肠。

——清·方祖荫《竹城感怀·其一》

霜染山河，不只可以染尽秋色，落满相思，还可以照出冰霜之操。

它是《世说新语》里“松柏之志，经霜弥茂”的坚贞不屈，也是《后汉书》中“当为秋霜，无为槛jiàn羊”的行不苟合。

〔7〕在宦海浮浮沉沉三十年的方祖荫，历经风吹雨打之后，仍然坚信自己心如秋霜，高洁坚定。即使他在官场上见过了太多的尔虞我诈，尝尽了无数的世态炎凉，可依然集雪操冰心与热血豪情于一身。

面对黑暗的官场，他不会同流合污，始终坚守冰心一片，表里如一。即使人情冷暖薄如纸，世态炎凉冷如水，也难凉他心头热血，该出手时就出手，坚守理想正义。义概秋霜劲，英名白日高。自古以来，霜落有风骨，乃文人墨客毕生追求的人格准则。

 〔8〕4

去岁今辰却到家，今年相望又天涯。一春心事闲无处，两鬓秋霜细有华。

山接水，水明霞。满林残照见归鸦。何时收拾田园了，儿女团圆夜煮茶。

——元·魏初《鹧鸪天·室人降日以此奉寄》

当秋霜爬满鬓角，岁月不饶人也就有了具体呈现。它不再是霜降前后的自然白霜，而成了世人最为惧怕却谁也无法逃避的生命衰老。

那一年宦游在外的魏初，恰逢妻子生日佳辰，想起去年今日还能赶回家一起欢聚庆贺，如今却远隔天涯，内心百感交集。

〔9〕从春到秋，东奔西走，满腔心事无处安放，只叹岁月催人老，不知何时两鬓斑白，点点似秋霜。漂泊路上，山水相接，馀霞成绮，深林寒鸦迎着落日余晖缓缓归巢，而自己却断肠人在天涯。

他不知何时才能荣归故里，白日躬耕田野，夜晚围炉煮茶，儿女承欢膝下，爱妻相伴左右。如此秋霜，写满对妻子的相思与对儿女的挂念，更饱含岁月流逝而人生易老的生命慨叹。

此外，秋霜还多与明镜意象叠加，更显悲凉，“不知明镜里，何处得秋霜”；“十年骑马走西东，两鬓秋霜落镜中。”值此霜降，也祝愿朋友们少一些岁月风霜，多一些好柿成霜，自怜肝胆照秋霜。

 【品读诗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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