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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年的冬天
前两天和朋友谈到窖冬菜的事,不由得想起了前年冬天的萝卜。
前年入冬前,我继父突然来到我家里(他和我妈一个在县上一个在 乡下,平时分开生活的),扛着一大袋子萝卜。他说:“娟啊,得把它 埋了,不然坏得快。”
我家没地窖,要窖冬菜,得在后院菜园里挖坑埋了。地底的温度不 高不低,较适合保存蔬菜之类的食物。
我说行啊。他就扛去埋了。全程我都没有参与。
他回来告诉我,埋到了茄子地边上靠近黄瓜的地方。 接下来,他就中风了。
偏瘫,不能说话,不能自理,只能微微活动左手,只能不停地哭泣。
我逗他:“那你总得告诉我萝卜埋哪儿了啊?” 他啊啊喔喔半天。
我说:“你好歹指一下啊?”
他往东指,又往北指,又往下指。
我给他纸笔:“你好歹画个示意图啊?”
他左手颤巍巍捏笔,先画个圈,又画个圈。我笑了,他也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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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无论茄子还是黄瓜都无影无踪了,连枯败的株秆也被隔壁的 两只无恶不作的小山羊细致啃净,没剩一点线索。加之很快又下了几场 雪,后院平整光溜,连个微微凸起的包都没有。
我一有空就扛着锨去后院刨萝卜。然而谈何容易!地面已经上冻, 硬邦邦。每挖开一块冻土层,就得躲回屋休息两到三遍。太冷了。
我估计着茄子黄瓜的位置,以一个圆点为中心,向四面拓展了足足 半径两米的辐射。萝卜们绝对地遁了。
渐渐地进入隆冬,实在没菜吃了,连咸菜也吃完了,连我妈的纺锤 也吃了。
我妈的纺锤是一根长筷子插在一个土豆上。羊毛纺完以后,纺锤一 直扔在床下面。四个月之后,瘪得跟核桃似的,非但没死,还开始四面 发芽了。一个寂静寒冷的深夜里,我想起了它,找到了它,为它的精神 所感动,并残忍地吃掉了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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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说发芽的土豆有毒。可我一直好好地活到现在,大约因为毒的剂 量太小了吧。 一颗瘪土豆切丝炒出来的菜,盛出来一小撮刚盖住碗底。
家里还有一些芡粉,我搅成糊,用平底锅摊成水晶片,凉透后切成 条,再当作粉条回锅炒。
土粉条也很快吃完了。
好在还有四个蒜!我揉了面团。在水里洗出面筋。面汤沉淀了用铁 盘子蒸成凉皮。切成条浇上酱油醋辣椒酱,再把珍贵的蒜——这个冬天
唯一的植物气息——剁碎了拌进去……四颗蒜共有六十瓣蒜粒,于是吃 了六十份凉皮,慰藉了我整整两个月啊!
这样,只吃凉皮,就吃掉了十几公斤面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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蒜也没有的时候,还有辣椒酱。这是最富裕的库存!那年秋天我妈 做了二十公斤辣椒酱!
但天天吃辣椒酱也不是个事啊,吃得脸上都长出“辣椒”两个字了。
最惨的是,鸡也不下蛋了。虽然鸭子还在下蛋,但鸭蛋是赛虎和两 个猫咪的口粮,我不好意思和它们争嘴。
于是,继续刨萝卜。
雪越下越大,后院积了一两米厚,后门堵得结结实实,我好容易才 掏了一条仅容侧身而过的一线天小道通向厕所。那样的小道,我妈那种 体型绝对过不去。
我试着再挖一条一线天通向菜地。但……谈何容易!
最可恨的是赛虎,从来不肯帮忙。按说,这会儿报答我的时候也到 了。亏它夏天搞空名堂挖耗子洞挖得废寝忘食,怎么喊都不回家。这会 儿,挖个萝卜都不好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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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冬天只有我一人在家。我妈带着继父四处奔波、治疗。中间她 只回来一次,帮我把煤从雪堆里刨出来并全挪进了室内。然后又走了。
我妈自然过得比我辛苦多了。但她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在离开之前 砸了电视机。没有吃的已经悲摧,没有娱乐则更 ……
偏那个冬天又奇长,整整五个月!
我开始看《圣经》。这是家里唯一没看过的书。我被迫把耶稣的家
谱摸得一清二楚。但个人觉得,还是《古兰经》更好看些。
开始织毛衣。我家毛线多的是。 开始染衣服。我家染料几大箱。
开始……再没啥可开始的了。织毛衣,染衣服,铲雪,做饭,喂鸡 喂鸭喂兔子喂猫喂狗,生炉子,砸煤,睡觉,写字。 一共九项内容,填 充了那个冬天全部生活。五个月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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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还好说,没有吃的这个现实实在难挨。家里所有能入口的东西 如下:面粉、大米、葵花籽油、辣椒酱以及最初的鸡蛋、咸菜、大蒜和 纺锤。对了,还有瓜子,我家就是种葵花的。那个冬天我嗑瓜子嗑到嘴 角都皴了。
好在虽不丰富,面粉、大米等基本口粮还算充分。至少没绝粮。那 段时间雪大,路总是不通,万一断了粮,我就只好以嗑瓜子为生了!那 时,恐怕不只嘴角,扁桃腺垂体都会皴的!
这么一想,又觉得幸好没电视!否则一旦出现盛宴画面,那对人的 摧残啊 ……
无论如何,冬天还是过去了。只是化雪的时候比较忙乱。最热的那 几天,门前波涛滚滚,似乎整个阿克哈拉的融雪全流过来了。我每天围 追堵截,投入激烈的战斗,那时我最大的梦想是能有一双雨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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显然,光凭围追堵截是远远不行的。我开始大修水利工程,挖了一 条沟,指望能够把院子里的积水(墙根处的水半尺深!)引到院外。结 果失算了,反而把院子外的水全引到了院内(墙根水一尺深……)。
为此大狗豆豆对我恨之入骨,我把它的狗窝淹了。于是,它每天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