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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物本·《这世间所有的白》04李娟作品精选集
作者:岁秒
排行: 戏鲸榜NO.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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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禁止转载】读物本 / 现代字数: 96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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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本信息

创作来源转载作品
角色0男0女
作品简介

本书入编50多篇散文,是作者2001-2012年间所创作的作品,以其从小并长期生活在新疆阿勒泰少数民族地区的生活底蕴,通过朴实有趣的语言文字,对民情风俗、地貌气候、民族融合等进行了原生态的文学记写。

更新时间

首发时间2025-01-15 21:05:51
更新时间2025-01-25 23:24: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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剧本正文

仅供习读,侵联立删。

1

巴拉尔茨的一些夜晚

巴拉尔茨的一些夜晚有月亮,另外一些夜晚没有月亮——这是废 话,到哪儿都是这样的嘛。但是在巴拉尔茨,有月亮的夜晚和没月亮的夜晚差别之大,会让所有记住这里的人,对它的夜晚的印象分成截然不 同的两种——要么明亮如白昼,要么黑暗如铁,好像是另外的某种白天和黑夜 。

但我只想说巴拉尔茨的月亮——当我一想起巴拉尔茨的月亮……

……我的身体就被洞开,通体透彻。鱼在我的身体里游,水草舒展叶片,无论是什么,触着我的身体就会轻轻下沉……巴拉尔茨的月亮是 世界上最奇异的事物,它圆得不可思议。而这荒野中的其他事物,无论 什么都是没有规则的,随便地搁在大地上,线条凌乱,形容粗糙。巴拉 尔茨的月亮又是那么的明亮,世界上任何一种光芒碰到它都会“啊”地 叹息,不由自主呈现与它同样的质地……巴拉尔茨的月亮……

2

多少次我趴在门缝上往外看,冷风飕飕。外面的天空是黑夜的蓝,但凝视久了又似乎是白天的蓝。没有星空,没有银河……那时才知道,曾经所感受过的一些夜空的辉煌与华丽,不过是涣散着的美,是奢侈的、正在逐渐消失的美;而有着明月的夜空,则是正在逐渐凝聚的美, 是越来越清晰的美,是吮吸着美的美,是更为“永远”一些的美。世界 如此寂静。

我从门缝里往外看,只能看到半个月亮,我移一下脸,又看到另外半个 。

每个晚上我都睡在后门那里,几只啤酒箱子架起几块木板,铺上羊 毛毡,就裹了被子躺在上面。白天则把毡子卷起来盖住被子挡灰尘。巴 拉尔茨地势高而坦阔,非常干燥,尘土总是很爆。

3

当货架上的啤酒卖完了的时候,我妈会让我掀开床铺上的木板,从 底下箱子里掏几瓶摆上货架。我总是在每个箱子间挨个轮流掏取。尽管 这样,靠墙根的那只箱子还是快空了。因此睡觉时总会小心地尽量不往 墙边贴,担心床会睡塌。

我裹着被子直接睡在毡子上,没有床单,粗硬的毡子轻轻地扎着皮 肤,又冷又硬,但身子却说不出的温暖安逸。夜晚真好!为什么夜里无 论再冷再漫长却总是那么舒适宁静呢?可能是因为夜里再也不用干活、 不用四处奔波的原因吧。

我的床抵着后门,门板上裂得全是大缝小缝,虽然钉了一些破毡 片,但什么也没能堵住。夜里,总是睡着睡着就翻身爬起来,趴在床上 掀起毡片,脸贴着门缝往外看。那时便总会看到月亮像一个出口,奇怪 地、明亮地敞开着,整个世界都在等待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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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候下雪了,碎雪穿过门缝,落在脸上,针尖轻扎一般化开。我翻个身又睡。我知道,此时门缝外的夜空,正泛着动人的粉红色光芒。

那时,我也许会小醒一会儿,把一个手指从门缝里伸出去……这 个手指便比我更先抵达自己接下来的梦境,并在这梦里为我指出一些去 处,带我穿过许多广阔的事物。

有一只猫夜夜都来。没办法,我家租的这间土房子到处是洞,别说 猫了,骆驼都能来去自如。可笑的是,这房子虽说四面楚歌,门倒是给弄 得密不透风。每天睡觉前,我妈总是不辞辛苦地在门上一重又一重地绑绳 子、抵棍子(是房东临时装的门,没有插销和门扣)。害得第二天早上起 床后,我们得折腾很久才能打开门做生意——它是如此保险可靠,以至于 晚上来捶门的酒鬼,把门从合页那边踹开了,另一端却仍完好如初。

5

再说猫。 ——它像人一样地呼吸,像人一样地蹑手蹑脚,像人一样 在近处注视我。

我连忙裹紧了被子, 一个缝儿也不给它留下。

但到了最后,它总是有办法进来。它毛茸茸的,不知是脏还是干净 的毛紧贴着我的腿。它有人一样的体温——真……恶心。它和人一样地 发抖,人一样地小心,人一样地固执。我一脚把它踢出去,它沉默地掉 到地上,又沉默地爬起来,沉默地再次靠近。当我再一次醒来,再一次 感觉到它热烘烘的身子时,不知它已经在被窝里睡了多久了。它的身子 像人的身子一样起伏着,并且像人一样地打鼾。

它会不会像人一样地死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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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浸在深度睡眠中时,偶尔的转醒不会令我完全清醒的。于是迷迷 糊糊中,也只好由它来去。最烦人的是,它总爱爬到被窝最深处睡,但最深处空气可能比较闷,它只好每隔一会儿,就醒过来爬到我脖子边透 透气。于是一整个晚上,它就那样来来回回地折腾。人若睡死了倒也罢 了,要是没睡沉的话,就彻底别想睡沉了。

而在我和猫之外,在被窝之外,黑暗无边,寒气无边。我妈他们 不知到什么地方去了,甚至不知是生是死……我笔直地躺着。雪好像 停了,又好像没有。身体困倦,而想法激动。我翻了个身,黑暗中的上 下左右立刻全混乱了。我继续睡去,梦到过去年代的一些情景,还有 猫……猫!——一梦到猫就立刻清醒过来。

7

因为一梦到猫,就突然想起:自己从来没见过这只猫…它夜夜来 和我在一起,而我居然从来不知它长得什么样子。夜晚用黑暗掩盖它, 白天又用嘈杂将它深藏。它有着什么颜色的皮毛?它有什么颜色的眼 睛?猛地转醒,猛地睁开眼。被窝里空空荡荡,没有猫。

还有一些晚上,晚餐推迟得很晚。他们在外间屋里愉快地说这说 那。有时是长时间的沉默。烛光明暗晃动。

我细心地在里间灶屋的火炉边准备晚饭。马灯在灶台上静静地燃。 我反复地揉面,一定要把面揉得又匀又筋道。长时间重复一个动作,每一 次用力都感觉到面团在手心又匀了一分。我揉着,又扭头看向右边,自己 巨大的投影在墙上晃动。再抬头看上面,屋顶没有天花板,梁上黑洞洞一 团,像是可以向上坠进去的深渊。忍不住停止了一下,再低头接着揉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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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揉好的面平平地摊铺在案板上,切成条,匀匀拽长,搓成铅笔 粗细的长条,婆上清油,在一个大盘子里一圈一圈盘好,最后蒙张塑料 纸,让它醒一会儿。这才开始生炉子、烧开水、烩菜。

新鲜的带着树皮的松枝是很好烧的,火苗在柴火的前端呼啦啦地猛 蹿,后端却“嘶嘶”地冒着白色的水汽和黏糊糊的红色泡沫。这样, 一 根柴火总是半截熊熊燃烧,半截濡湿滴水。有时候会有细小的蓝色火焰 从滴水处的孔隙里微弱而美丽地蹿出来。

我坐在炉门前的小板凳上,不时地喂柴,用炉钩小心拨弄炉膛里的 燃柴,使火苗更充分地抿舔着锅底。脸被烤得绯红滚烫。抬头往炉膛之 外的地方看去,已经适应了火苗之热烈的视线陡然间跌进黑暗之中。房 间黑暗深远,而灶膛里热烈辉煌,极度明亮着。另有一处明亮的地方是 灶台上的马灯,它的火焰拉得又长又稳,宁静平远。马灯、灶膛之火、 房间里的黑暗—这三者在我的视野里互不侵犯,互为反差,牵扯出一 幕奇异的平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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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开了,把面从盘子里一圈一圈匀净地扯出来,绕在手腕上,在面 板上摔打。我拉出来的面又细又匀,干净利索地下锅,锅里翻腾不已, 马灯永远那么明净。沸了三沸,面就淋着亮晶晶的水色,又筋又滑地蹦 跳着出锅了,水汽腾腾。面条雪白晶莹地盛了满满一盆,静静置放在暗 处,说不出的美丽诱人。

再过几分钟,菜也烩好了,把菜浇进盆里,拌一拌, 一盘一盘盛 出,所有人边吃边夸我手巧。我当然手巧喽!虽然做每顿饭都会被夸奖 一遍,但还是百听不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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