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八章
上善若水。
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
居善地,心善渊,与善仁,言善信,
政善治,事善能,动善时。
夫唯不争,故无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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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书需要先明确书的写作背景和基本语境。
书的受众一定是识字的人,这话对现在来说是废话,但在春秋时期不是如此。那个时代识字的人大多是达官显贵和有文化的阶层,也就是有身份有地位者——这些人就是道德经的主要受众。
从前七章的内容可以看出来,道德经的基本语境就是“教统治阶级做人”,包括以后的章节也是如此。把握住这个基调,就更能找准经中论述的侧重点而不易跑偏。
正如一直强调的:道德经的核心是阴阳平衡,即修正失衡的一面。统治阶级失衡的一面或者统治阶级容易犯的毛病,就是之前已经提过的——剥削压榨百姓、放纵自己欲望。这两个毛病的共同特点都是:侵占而不会退让,放逸又不会收敛,或者,过于尖锐和刚强。
而水大部分时候的特点都是温柔随和,且形状多变、不拘一格;加上水又是生命之源,能长养万物;所以在经过了前几章以人们皆敬畏的天地和神明为例子揭示了道不偏不倚的特点和无穷 无尽的作用以及无私的重要性后,老子在本章开始详细讲述统治者应该如何发挥道的作用、用无私成其私,并用水来中和统治者过于尖锐和刚强的偏失。这就是人人都熟悉的成语:“上善若水”。
理解本章内容的两个关键,一个是“不争”,一个是“处众人之所恶”。
水性至柔,千变万化,入圆则圆,入方则方,遇障则退,得孔而进,很少硬碰硬,且永远流向低处,恰与“人往高处走”相反,与“处众人之所恶”相合。同时水又甘当源泉,无私滋养万物,成就生命的繁衍生息、使大地生机勃勃。老子用水比喻道不拘一格、灵活多变又生养万物的无私特性,告诫统治者要像往低处流动的水一样放下身段、谦卑柔和、体恤底层、养民而不宰民;可谓恰当之至,也足见其良苦用心。
生养成就万物而不挤压侵犯,是谓“利万物而不争”。人之 所喜——尚贤、贵货、居功和可欲,即今之名利权色;不陷人之所喜,不逐名利权色,即“处众人之所恶”,所以“几于道”。
以上是对道德经第八章前两句普遍又大同小异的解读。但是今天再看道德经,不能只看其原本语境下的意义,还要结合现在这个时代的具体问题和多数人的实际情况。
如前所言,道德经的主要受众群体是当时有识字能力和较高文化水平的国君和士大夫阶层,所以经中用柔和的水作为道的比喻化解高阶层膨胀的欲望和侵略性,以使其“不争”。然时至今日,道德经面向的已不只是高阶层人士,而是所有群众,所以需要更全面且深入本质地重新理解“不争”,以补充其含义。
水几于道,但不全是道,因为道是包括水在内的一切万物之母:道可生水而润下,也可生火而炎上,其本是阴阳平衡。这也是“不争”的本质,反之“争”的本质就是阴阳失衡,也就是偏到一边,与第四章“挫其锐”的“锐”本质相同。
所以争与不争不在表面,而在是否偏向一边:
偏向了刚的一面,就是与刚争,
比如只会争权夺利横征暴敛的失道权贵;
偏向了柔的一面,也是与柔争,
比如只会割地赔款忍让退缩的窝囊年代;反之,
如果偏向了刚的一面,而能够退让,就是不与刚争;
倘若偏向了柔的一面,而勇于反抗,就是不与柔争。
如果废话太多而能言简意赅,就是不与多言争;
如果习惯沉默而敢据理力争,就是不与少言争。
被人拿捏住要强的习性而能察觉,这是不与强争;
被人把准了软弱的脉搏而会翻脸,这是不与弱争。
实际上“不争”就是【不被套路套住】——
既不被好斗的氛围煽动(不争斗),
也不被和谐的氛围同化(不争和),
不被外界挑动丧失理智(不争人),
不被自己困住内耗自抑(不争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