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00.《八骏图》的写作意图和独特的叙事手法
【答】关于《八骏图》,沈从文曾说:“我写它的用意,只是在组织一个梦境。至于用来表现人在各种 限制下所见出的性心理错综情感,我从中抽象出式样不同的几种人,用语言、行为、联想、比喻以及其它方 式来描写它。”《八骏图》是对于知识者的一个解剖,同时也是对于民族之病的一个诊察。《八骏图》写的 几种人都是病态的:受现代文明的压抑,教授们生命活力退化,性意识已经严重扭曲;表面上道貌岸然,内 心深处却龌龊不堪。对于所写的这些人的不自然的人生形式,沈从文当然投以讽刺,在讽刺的背后,透露出 作家理想的人生观,即与都市里扭曲的人性对比的乡下人人性的自然舒展。
《八骏图》运用了复杂的叙事手法。对于教授甲、乙、丙、丁、戊、庚、辛.作者调动多种叙述声音, 或让人物自述,或对话,或描写,揭示出各自鲜为人知的灵魂的一隅。小说中达士先生的书信构成一个多功 能的独立的叙事声音。这是一个参与故事的有限视角,通过达士的声音,教授们的精神病态(性变态)被分析 得淋漓尽致。
对教授甲的展示是由第三人称叙述者来完成的。通过达士的眼睛和意识的过滤,物理学家教授甲的房 间留下的印象是:六个孩子围绕的全家福照片,枕头边放着的一部《疑雨集》,一部《五百家香艳诗》,蚊帐里挂着的一幅半裸体的香烟广告美女画;窗台上放着的红色保肾丸小瓶子、鱼肝油瓶子和头痛膏。寥寥几
笔,描写简练,入木三分地呈现出一个多欲且为欲所困的教授甲。讽刺辛辣而不动声色。 描写生物学家教授乙,仍是第三人称叙述,但这里的叙述是通过介绍达士与教授乙的行踪,以直接引 语的形式,通过引述两人的对话来完成的。在对话描写中,在乙的北京、上海的比较论中,将太太放在乡下 而过独身生活的方便论中,揭示了其“胡闹”经验及深藏的强烈的胡闹欲望。作者写对话时并未将双方的 话语同时全部写出,而是通过对于特定语境中一方话语的叙述,另一方话语的内容读者已经可以想见,收 到简练、流畅之效。
写道德哲学教授丙也是采用第三人称,通过直接引入教授丙的长篇独自式话语来描写。教授丙的叙述 实际上已经构成一个独立的叙述声音。这个声音的意义是双重的:一方面教授丙作为叙述者讲述的精神恋 妻子病死的故事,提供了一个视精神与肉体为对立、分立的人生寓言;同时教授丙的两性观也借这个故事 得以表达。
对哲学教授丁的描写主要是通过达士与教授丁的辩论完成的。教授丁是个哲学崇虚论者,然而他并不 自杀,因为他很情欲地爱着一些女人,他只是在想象荒唐中疯人似的爱着她们,既不想让她们知道.更避免 结婚,“爱她,如何能长久得到她?一切给她,什么是我?若没有我。怎么爱她?”这是一个偏执的自恋狂。 哲学教授不是讲授哲学的人,而是被哲学讲述的人,既无常识,也无主体性。
教授戊是个结婚一年又离婚的人,作者通过直接引语引出戊对于为什么离婚的回答。在教授戊看来, 所谓恋爱只是文学中的杜撰,事实上男女之间无非结婚生子,所以“想把女人的影响,女人的牵制,尤其是 同过家庭生活那种无趣味的牵制,在摆脱得开时乘早摆脱开”。这是一个恋爱虚无论者与自我主义者。
历史学教授辛则通过达士未婚妻的来信略加勾勒:她同达士说“真不大象他平时为人”,“简直是个 疯子”。至于经济学家教授庚,在达士眼中是唯一健康的人。其实教授庚并未描写,只是通过叙述教授庚以 及常常到他宿舍的女子的描写,深入刻画达士,谈及八骏中的己。 主人公达士先生也是“八骏”之一。在小说中,他首先是一个观察者、批评者、叙事者,但是他同时也 是作家的讽刺对象。达士的故事正是对七个教授故事的深入阐释:凡不顾及生命的要求而以空洞的道德、
哲学拘束自己的,生命的感性、感情必与它捣乱,令其口是心非,令其表里不一,令其作伪,令其献丑。正 是在这个意义上,乡下人舒展的人性才是健康的人性。
101.沈从文作品所展现的人生形式和融入的作者的理想
【答】《边城》的人生是在人与自然的和谐中展开的。清澈见底的白河水,翠色逼人的茶峒的山,河边 的吊脚楼,掩映在桃李花树间的人家。作者浓墨重彩地渲染了茶峒民风的醇厚:这里的人们无不轻利重义、 守信自约。总之,这里的“一切莫不极有秩序。人民也莫不安分乐生”。人们与山水相依,和谐共处。作者 在山清水秀的自然中,重点描绘了主人公翠翠的优美、健康、自然的人生。翠翠在茶峒的青山绿水中长大, 大自然既赋予她清明如水晶的眸子,也养育了她清澈纯净的性格。她天真善良,恬静自守;情窦初开之后, 内心对于爱情有着渴望,但亦仅仅止于希望,在希望中等待,在等待中希望。看似顺乎自然,不怨不争,内 心却贞静自守,有所不为;面对灾难与逆境,坦然领受,哀伤中充盈着坚韧。《边城》中的人物描写是中国 画式的,作者不追求人物的多方面的复杂性格和多层次的复杂心灵的描写与揭示,追求的是传神写意,情 景相生,山水的光影与人文的风流交融,呈现出美丽的人生境界。
《边城》所展现的人生形式具有它的真实性,同时也融入了作者的理想。湘西社会曾经有过那样单纯、 朴素的人生,有过牧歌般的乡村生活;对于沈从文的人生经历而言,在故乡愉快的少年人生所留下的真挚 的情感永远是真实的。然而它又是理想化的。《边城》所处理的时间与空间并不是运动着的社会历史时空,
“边城”是一个极度净化、理想化的世界。作者的理想是为湘西民族和整个中华民族的文化精神注入美德 和新的活力,《边城》正是试图将这种理想化的生命形式“保留些本质在年青人的血里或梦里”,去重造我 们民族的品德。《边城》的世界其实并不平静,其故事情节仍然包含了强烈的悲剧性,母女两代人的婚姻悲 剧客观上说明,即便在美丽的“边城”,作为人类最基本欲望之一的性爱的欲求也不能得到满足。翠翠父 亲的惨烈、杨马兵的凄苦、天宝的绝望、傩送的两难,昭示着这世外桃源深层的不幸。但作者却无意开掘边 城人生,尤其是翠翠人生的悲剧内涵,也无意在小说中刻画其悲剧性格。在边城,人生的欲望尽管与任何地 方的人一样,但是那欲望始终是淡然的。在翠翠母亲的故事中,他们在爱的要求遭到阻力之际,对于环境没 有采取任何抗争,双双殉情。饱经风霜的老船夫眼看翠翠走上母亲这条路,为避免悲剧命运,尽了自己的努力,而这些却促成了翠翠的悲剧,形成了对于人事的讽刺。人在环境面前的顺乎自然,安于命运的人生态度 正是沈从文处理悲剧性题材时异于其他新文学作家之处。
第六节曹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