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续【非凡精读馆】李蕾讲《悲惨世界》上

19.

那到底发生了什么呢？沙威就和盘托出，说我一直怀疑您是一个苦刑犯，一个叫作冉阿让的人。因为我在监狱里曾经见过这个人，你们长得实在是太像了，所以我对你百般地试探。然后我一直在怀疑，在搜集证据，想要证明你是一个隐姓埋名的坏人。可是突然这一天，警方逮捕了一个人，这个人和冉阿让长得很像，所以警方就说这是冉阿让。那么既然冉阿让已经又被逮捕了，那么眼前的这个人只能是马德兰市长。所以沙威就认为，我以前的怀疑都是捕风捉影，是我自己的错，所以他就来坦白地承认这一切，希望得到马德兰市长的原谅。

冉阿让听到这段话就脸色发青，他就知道有人因为自己将要入狱了，有人被误以为是冉阿让，所以就顶替他当年犯的那个错，现在要入狱，可他就是冉阿让。所以这个时刻，冉阿让就陷入一种冲突当中，他感到越来越恐惧。他的冲突是什么呢？是我要不要站出来承认我才是冉阿让。如果承认自己的真实身份，毫无疑问他会被捕，无法再照顾芳汀母女，然后他所拥有的一切都会烟消云散，他的工厂、几百号工人可能会流离失所，没有生存保障。但是如果不承认，那么一个无辜的路人就会被误以为是冉阿让被抓起来，被捕入狱，他原本不该遭遇这些，应该怎么选择？

20.

如果是你们该怎么选择？这个矛盾那么地强烈、离奇，让冉阿让的心中产生了一种不可名状的恐惧。可是他有一种冲动，去自首，去救那个蒙受不白之冤的人，去恢复自己的真面目，尽自己的责任，为自己所犯下的错承担后果，那才是真正的洗心革面。如果不这么做，即便活着，也是死亡；即便忏悔，也是白费，因为那样地活着是没什么意义的。

大家看到这边可能一边矛盾说，你不要去。一边会想着说，他好了不起。这个就是良知，就是致良知。所以冉阿让在经过了一番内心的斗争，决定去法庭，去自首。他在法庭上说，诸位先生，庭长先生，请把被告释放。你们要逮捕的那个人是我，不是他，我才是冉阿让。

这一段让人看着莫名地有一种高尚感。很快，对于冉阿让的逮捕令就出来了。而这个时候，芳汀在疗养院里面刚刚恢复了一些健康，她以为自己眼前美好的生活就要开始了，她以为冉阿让离开这里是去接自己的女儿珂赛特。可是没有想到沙威来了，告知可怜的芳汀，我告诉你，这儿没有什么马德兰先生，也没有什么市长先生，只有一个贼！一个土匪！一个苦役犯冉阿让！我现在抓的就是他！

21.

芳汀听到这里，忽然一下子就向着枕头倒下去，她的头就撞在了床头，然后弹回来，低低地垂在胸口，她的嘴张着，两只眼睛也睁着，但是那目光已经黯然。一秒天堂，一秒地狱，芳汀就因为承受不住刺激，死去了。在芳汀去世的那天，沙威逮捕了冉阿让。

我在读到这一段的时候，对沙威有一种很复杂的情绪。一方面，我非常不喜欢他；但另一方面，我知道就是有这样的人存在。沙威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他是当时帝国的忠实拥护者，他非常冷冰冰。你可以发现，在他的世界里只有黑白两种颜色，没有过渡地带，正是因为这种性格，造就了沙威的悲惨结局。我们往后看。

这一天，冉阿让又被抓捕了，在苦役牢里，他的代码变成了9430号，他又失去了姓名。

之前他拥有的大工厂关了门，房屋坍塌，工人四散。有的人被迫背井离乡，有的改了行。勉强留下来的人因为没有了主心骨，大家就开始懈怠、偷工减料，产品的质量降低，失去了信用，订货减少，工厂也几乎停工了，昔日繁荣的景象一去不复返。不仅仅是财富方面的损失，连政府也感到在某处折断了一根栋梁，因为冉阿让的确为当地的人谋了很多的福利，所以很多人都在暗暗地怀念着冉阿让。那此刻冉阿让在经历什么呢？他在一艘船上服苦役，他兢兢业业，毫不偷懒。

22.

有一天，海上起了风暴，这是一个特别大的危险，一名船员在起帆的时候突然失去平衡掉了下来，他幸好抓住了一个绳索，悬在空中，所有人都吓坏了，下面就是海，深极了。如果去救他，就得冒生命的危险，所以没有人敢去。就在这种危难之际，冉阿让身手矫健地出现，他沿着那个帆索攀援上去，书里这样写，他身穿红衣，显然是个苦役犯，戴着一顶绿帽子，这是终身苦役犯了。他攀到桅棚上面的时候，一股风吹落了他的帽子，露出了一头白发，原来他已经不年轻了。这个苦役犯一手抓住绳子，一手用那个绳子把海员紧紧地系住。随后，大家看着他把那个海员提上去，扶着那个海员在上面站了一会儿，让他恢复气力。随后，苦役犯双手抱住海员，踏着横杆，把他送回了桅棚，交给了他的伙伴们。

人群中爆发出了一阵热烈的掌声，所有人都带着激发出来的声音喊道，赦免他！赦免他！大家就觉得这个人简直是个传奇，是他豁出性命救了船员，而且挽救了一船人的性命。可是就在那个“赦免他！赦免他！”的声音中，冉阿让一失足掉进了海里，大家发出一阵惊呼。

但也许是对善良的回报吧，雨果并没有冉阿让沉没深海，他掉进了两艘船的夹缝中，活了下来。也趁着这个混乱的时机，他逃走了。而这次他的身份不再是逃犯，他成了一个被官方认定的死人，但是他是一个活着的人。冉阿让为什么要逃走呢？只是因为一个承诺。大家还记得芳汀和她可怜的女儿珂赛特吧，冉阿让曾经答应过芳汀，要照顾这一对母女，现在芳汀死了，他决心要去看望珂赛特。

23.

就这样，冉阿让返回到城市。等他到了珂赛特的寄养家庭，就觉得扎心一般地难过，他没有想到这个小女孩的生活是如此地悲苦。珂赛特还只有八岁，但是她发愁的那个样子已经像个老太婆了。她有一个黑眼眶，那是被这家的夫人一拳打出来的伤痕，那个夫人还指着珂赛特说：这个丫头真难看，老是瞎着一只眼。冉阿让见到这个小女孩的时候，就看到她体瘦面黄，相貌不好看，如果她快乐一点，也许会漂亮些。她的两个眼睛很大，深深地隐在一层阴影里，已经失去了光彩。由于经常哭的缘故，她嘴角的弧线显出长时期内心的痛苦，让人想起那些有待处决的囚犯和自知无救的病人。

每一天，珂赛特都在她的寄养家庭里面干很多活。这里开了一个客店，她每天上楼、下楼、洗刷、擦扫、奔跑、喘息、搬运重东西，一个骨瘦如柴的孩子要做各种笨重的工作，她一直深深地沉陷在那种冷酷的、贫寒的生活中，但是得不到一点怜惜。可怜的孩子就麻木地接受着这一切，她一声不响。

那是一个绝望的孩子，看到她这副模样，没有人能不动容。但显然这个寄养家庭的夫妇已经泯灭了人性，他们毫不动容。冉阿让此刻找到珂赛特，目睹她受虐待，就下定决心要收养这个小女孩，要让她过上快乐的生活。为了达成这个目标，他费尽周折，他明知道那对夫妇的品性，但是为了把珂赛特救出来，也为了息事宁人，他给了那对夫妇一大笔钱。

24.

就这样，那对夫妇允许他带走珂赛特。珂赛特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会去什么地方，这个人是谁，她都云里雾里的，但她所能知道的一切就是她已经把那个可怕的寄养家庭丢在身后了。就这样，冉阿让带着小珂赛特回到了巴黎。这一天傍晚，对珂赛特来说是一个奇特而充满激情的日子，他们路上换过好几次车子，也徒步走了不少路，但是小女孩一点都不叫苦。珂赛特跟着冉阿让在巴黎的一间老屋里住了下来，这个地方很偏僻，房子也很旧，但是冉阿让很满足。

为什么满足呢？因为在冉阿让的前半生里，他从来不曾爱过什么，他孑然一身，很多身份，父亲、情人、丈夫或者是朋友，他全都没有体验过。在身为苦役犯的期间，他是凶恶、阴沉、无知和粗野的。而他的姐姐和姐姐的孩子们也只给他留下一种遥远的、模糊的印象，到后来也几乎完全消逝了。

在冉阿让被释放后，他曾经竭尽全力寻找亲人，但是没有找着，显然亲人们也把他忘了。可是此刻，他有了珂赛特，他感到满腔的血液全都沸腾起来，全部的热情和慈爱都苏醒过来，灌注在这个孩子的身上。我们可以发现，冉阿让生命中特别重要的两个人，第一个就是那位主教，给冉阿让的心里种下了一颗善的种子。

25.

而此刻呢？珂赛特又唤醒了爱的意义。这个小女孩让冉阿让感受到不再孤独，而在珂赛特的心目中，冉阿让好像也变成了一个既不老、也不穷的人，她觉得冉阿让是那么地值得依赖。她出于本能一直在寻找父亲，寻找能够保护她的人；而冉阿让也出于本能，一直在寻找一个孩子。可以说两个悲惨的人在此刻成为对方的救赎，他们相依为命。

原本以为他们的日子就可以这样平静地、满足地过下去，但是没想到几个月后，他们被沙威发现了。冉阿让就带着珂赛特逃跑，他们躲进了一个修道院，冉阿让在这个修道院里面做园丁，珂赛特成了修道院里的学生。冉阿让教珂赛特读书，带着她一起玩耍，这样的生活让冉阿让觉得特别地幸福。在他的心里，只是想要好好地抚养珂赛特，让这个女孩子平安长大。就这样，他们在修道院里度过了一段平静的幸福时光。

平静的生活再次被打破

这段时光有多久呢？九年。珂赛特长大了，她完全变了个样子，她跟小时候那个可怜的孤儿好像完全变成了两个人。眼前的这个少女既漂亮、又秀丽，她的皮肤白净了，头发很润泽，蓝眼睛的瞳孔燃烧起了一种光芒。她身上有了芳汀的模样，冉阿让看着她，从灵魂的深处感谢上帝，他觉得生命多美好，而自己原本是一个毫无价值的人，可是因为这个孩子对自己真诚的爱戴，他好像也在这九年里活成了一个新的样子。

26.

如果能够一直这样下去多好，但是平静再次被打破了。改变发生在珂赛特身上，她遇到了爱情，那是一个名叫马吕斯的年轻人。我们来介绍一下他，马吕斯幼年丧母，他的父亲是拿破仑手下的上校，并且被封为男爵。他的外祖父是保王派，由于政治主张的原因，他的外祖父很不喜欢自己的这个女婿，所以在女儿去世之后，他就把马吕斯的抚养权从女婿的手中抢了过来，从此以后，马吕斯再也没有见过自己的父亲。

有一天，马吕斯听说自己的父亲曾经是拿破仑麾下战功赫赫的大将军，而且常年跟随拿破仑征战。马吕斯第一次知道这些，他就开始搜集各种的资料，然后着迷地崇拜起了父亲。而且他像自己的父亲一样，也开始崇拜起拿破仑，他认为那才是一个大人物的英勇和无畏。

这当然激怒了自己的外祖父，盛怒之下，外祖父就想把马吕斯“赶出”家门。外祖父难道不爱这个孩子吗？当然很爱，但外祖父就是这么一个顽固又苛刻的老头，他疼爱孩子的方式就是你要听话。非常严肃。

27.

但是马吕斯很难以理解这种感情，所以跟祖父冲突了之后，一怒之下他就揣着三十法郎、一只怀表、几件衣服离家出走了，来到了巴黎。因为他过去的生活都是养尊处优的，也没有经历过什么样的苦难，没什么谋生的经验，很快生活就变得越来越艰难了。但是出于奇异的尊严，他不肯接受外祖父的援助，所以他决定要靠自己的能力养活自己，还是一个很有志气的青年。

为了糊口，马吕斯什么活都干，同时还非常辛苦地学习英文和德文，也是一个很上进的人。而且马吕斯非常有才华，书里写，他是坚定的、泰然的、温良的、平和的、亲切的、认真的、知足的、宽厚的。他颂扬上帝给了他许多富人不具备的财富、自由的工作和高尚的思想。这种排比句，大量的词汇、喷薄的激情其实就是雨果时代的古典文学的特点。

回到故事中，这个马吕斯出现在珂赛特的生活中，他身上那些宝贵的品质也深深地吸引着珂赛特，没过多久，两个人就陷入热恋。

这两个年轻人的恋情，冉阿让还被蒙在鼓里，因为冉阿让始终觉得自己的身份是很敏感的。为了掩人耳目，他总是异装出门，然后他还租下了三套隔得远远的房子，叫狡兔三窟，隔段时间他就换个住处。所以他其实很难知道珂赛特正在经历爱情，这个小女孩的心已经飞走了。

28.

到了1832年6月5日，巴黎发生了战争，炮火隆隆，硝烟弥漫。热血的马吕斯就参与了革命斗争，他组成了一支起义队伍，由自己的几个大学生好友主导，还有一些艺术家和工人加入其中。但是如果我们读过那段时间的历史，就会发现这场起义注定是要失败的，因为实力悬殊。其实冉阿让也参与了这场战争，还有他几十年来的死敌，就是紧紧咬着冉阿让不放的沙威也参与了战争。

所以在这个状况下，几个人的命运又奇妙地交织在了一起。发生了什么呢？沙威本来是个警官，然后他化作密探，就是想混到这个起义的人们之中，但是他被抓住了，所以大家就要处决他。就在这个时候，冉阿让看见了沙威，所以他就提出由他来亲自处决沙威，就把沙威带走了。沙威觉得这一次自己落到了仇人的手里，肯定没戏了。但出人意料的是，冉阿让并没有割断沙威的喉咙，而是割断了绑住沙威的绳子。没错，他放走了沙威。

因为在冉阿让心目中，沙威并不是一个坏人，他只是一个忠于自己职责的人。这个真是高尚的理性，即便沙威让冉阿让受了很多的苦，可是他并没有责备他，也没有迁怒于他，也没有记恨他。

29.

在战争中，冉阿让冒着危险照顾伤员，因为他是一个特别有战斗经验的人，他体力又好，反应敏捷，哪里有危险他就出现在哪里。他扶起倒下的人，把他们送到安全的地方，给他们包扎。间歇的时候，他就去加入加固街垒的人群中，但是他绝不干射杀士兵和自卫的事，他只是默默地帮助他人。

战争持续了很久，最终起义宣告失败，起义者们死伤惨重，马吕斯也在这场战斗中身负重伤，昏迷不醒。追兵们围上来的时候，是谁救了马吕斯呢？没错，是冉阿让。为了逃避追兵，他就扛着马吕斯沿着下水道走，那个下水道漆黑无比。要知道这个时候冉阿让已经六七十岁了，可是当他感受到了被人需要，感受到了使命感，感受到了生命的时候，他仿佛又恢复了当初越狱时的那种机敏和果断。他就背着这个年轻人，浑身是血，一步一步地走向安全的地带。

这段路其实是非常艰难、令人难以想象的，但是冉阿让坚持了下来。每当沮丧的时候，他就会想想珂塞特，他走过了街垒、阴沟、火坑、污水沟……正当冉阿让以为他们要得救了，要走出这个通道了，他遇到了一个人——他的死对头沙威，那个一直在追捕他的人。两个人面对面会怎么样呢？沙威非常地纠结，他看着冉阿让，他此生的职责就是要追捕他，但是此刻沙威没有办法做出这样的举动。

30.

他出乎意料地放过了冉阿让，为什么要这么做？沙威自己也觉得不能理解，是因为冉阿让的所作所为让他感动吗？因为冉阿让曾经救了他的性命吗？这个曾经极度自信的警官彻底崩溃了。他违反了警章，违背了自己的信仰，此刻的沙威，觉得他必须放走冉阿让，可是他又觉得害怕。让他感到可怕的是什么呢？就是他身为一个警官，竟然对一个苦役犯产生了钦佩之情，这在他的生命经验里是不可想象的。

因此沙威痛苦万分，他感到自己失去了信念的根基，他甚至没有办法接受这就是自己做出的事，所以沙威就决定跳河自杀，结束自己的生命。这个就是沙威的悲剧，一方面他是一个被规训的人；另一方面，在屡次受到考验的时候，他突然发现自己心目中还依然有作为人的那一份良知，在挣扎中无法自洽。

那另一边呢？冉阿让成功地解救了马吕斯，把这个年轻人带出了混乱的战争现场。当他确定了马吕斯是安全的，冉阿让就放下了这个年轻人，悄悄地离开了。

所以马吕斯醒来之后，并不知道救了自己的人究竟是谁。但劫后余生的喜悦让他立即觉得，不能够再辜负自己的生命，要去做最重要的事。他向珂赛特求婚了，马吕斯告诉自己的外祖父，他非珂赛特不娶。

31.

这个暴躁又威严的老头子竟然一口答应，还立即请来了珂赛特和她的养父冉阿让来商讨两个年轻人的婚事。冉阿让非常地喜悦，当年他化名马德兰的时候，曾经积攒了很多的家产，现在他全部把它拿了出来，要赠予珂赛特，但他并没有告诉大家这个财产真正的来历。他跟珂赛特说，这是你从别人那儿继承的遗产。而且为了珂赛特的尊严，冉阿让又隐藏了她是私生女的身份，他告诉马吕斯一家，自己只是珂赛特的监护人，她是父母双亡的孤儿。

马吕斯对冉阿让表示了深深的感谢，可是他并不知道眼前的这个人就是救了自己的恩人，冉阿让也并没有说出这一切。很快在所有人的祝福中，马吕斯和珂赛特就举办了婚礼。在婚礼当天，所有人都沉浸在幸福与欢快之中。

唯有冉阿让，在别人不曾注意的时候，他站起身来，走到了候客室。八个月前，就是在这里，他浑身沾满了鲜血和污泥，把马吕斯交给了他的外祖父。此刻，在众人的喧哗声中，他听着珂赛特幸福的笑声，心满意足，他决定离开。为什么要从眼前的生活中离开呢？在冉阿让看来，自己毕竟是苦役犯，这个身份会让两个前途无限光明的孩子蒙羞，所以他决定离开他们的生活，而且要向珂赛特和马吕斯坦白自己的身份。

32.

冉阿让坦白过往，带着释然离开

在第二天早上，冉阿让脸色惨白，眼眶因为失眠而深深地陷落，他显然经过了难熬的一夜。珂赛特和马吕斯来看望他。马吕斯说，我见到您真高兴！您不知道，由于昨天您不在，我们感到何等的遗憾！早安，父亲。是的，现在冉阿让是他心目中的父亲。

可是冉阿让却郑重地说，先生，我有件事要向您申明。他申明了什么呢？所有的事实。我曾经是一个苦役犯。我曾经服苦役十九个年头，因为偷窃。后来，又被判处无期徒刑，又因为重新偷窃。目前，我还在违反放逐令。马吕斯听了非常地吃惊，他想要逃避实情，想要拒绝这一切，他看着眼前的这个人，不知道该怎么跟他相处了，感到心乱如麻。

我们读到这里会不会在想，冉阿让你为什么要说出来这一切？你完全可以保守秘密，然后和珂赛特他们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马吕斯也同样感到困惑，冉阿让为什么要把这一切说出来呢？如果彼此隐瞒，我们并不知情，让生活保持原样有什么不好呢？冉阿让说，为了诚实。您看，最痛苦的不过是我的心被这根线牵着。而在人老了的时候，这些线就越发结实了。生命周围的一切都是可以毁掉的，而唯独这根线毁不掉，它牢不可破。如果我能够除掉这根线，把它拉断，解开或者切除疙瘩，走得远远的，我就可以得救。如果不说出来，除了良心，一切都让我快乐。但那样下去，我的内心是黑暗的，那将是一种不美满的幸福，它不能让自己的内心感到满意。在你们高兴的时候，我心里却揣着一件见不得人的事情。你们光明磊落，我却黑暗无比。

33.

这段话里面的一句我们是可以再读一遍的：除了良心，一切都让我感到快乐。这就是伟大的人。冉阿让艰难地吐出几个字，昔日，为了活下去，我偷了一块面包；今日，为了活下去，我拒绝盗窃姓名。

我读到这一段的时候觉得热泪盈眶，他希望自己能够诚实地活着，而一个人诚实地活着其实需要付出巨大的代价。

但是冉阿让可以对马吕斯坦白自己的身份，却不想让珂赛特知道，他就告诉这个小伙子说，我能对全世界说，对所有的人，我都无所谓。但是珂赛特，她一点都不懂这是件什么事，这会让她惊骇。他希望马吕斯不要把这件事告诉珂赛特，马吕斯同意了，但他也希望冉阿让遵守承诺，不要再出现在他们的生活中，不要再和珂赛特见面。

这很无情吗？这只是很现实，这个年轻人还承受不了那么大的压力，所以也可以理解。但是另一个事实就是，冉阿让很爱珂赛特，让他不再跟珂赛特见面那真是太艰难了。从那以后，每天黄昏时分，冉阿让走出家门，都会悄悄地去到珂赛特的身边。他待在杂物间里偷偷地看着这个女孩，看着周围的人称珂赛特为“夫人”，他也不许珂赛特再叫自己“父亲”。

34.

又过了一段时间，冉阿让不再去了，因为他感受到了马吕斯对他更加地不友好。然后冉阿让有一段时间没有出现，可是沉溺于新婚生活的珂赛特并没有放在心上，她也没有想太多，她只是觉得身边的人和一切都是那么地明亮。

终于有一天，冉阿让不再出门，想着见不到珂赛特，他悲痛万分，他倒下了，生了病，命若悬丝。在临终前，他渴望能够再见一次珂赛特。就在这个时候，马吕斯无意之间得知，原来自己的救命恩人就是冉阿让，他非常地懊悔，他立即带着珂赛特潜到冉阿让那里，想要求得他的原谅，想要带他回去一起生活。但是当他来到冉阿让床边的时候，发现他已经无力回天了。

他们守护在冉阿让的身边，珂赛特因为激动而感到窒息，她倒在冉阿让的怀中喊着，父亲！冉阿让的精神已经有点错乱了，他结结巴巴地说，珂赛特！是您！夫人！我的上帝！这是一个很大的惊喜，他自己都没有奢望在临终前还能再见一眼珂赛特。马吕斯看着这一切，拼命地忍住不让眼泪淌下，他走近一步，嘴角痉挛地紧缩着，忍住痛哭，也轻轻地喊了一声，我的父亲！

35.

冉阿让看着马吕斯说，您原谅我了！然后他凝视着珂赛特，好像要把这个女孩子的形象带到永生里一样。他用虚弱的声音说，过来，你俩过来，我很爱你们，这样死去有多好！你爱我，我的珂赛特。我知道你对你的这个老人一直是有感情的，你把靠垫放在我的腰部，这多么体贴！你将会稍稍地为我哭一下，对不对？可是不要太过分。我不愿意你真的难过。你们应当多多享乐，我的孩子。珂赛特和马吕斯在他面前跪下，悲泪哽咽，每个人都靠着冉阿让的一只手，这只庄严的手已经无法再动弹了。

在最终的时光里，冉阿让得到了解脱，他一脸释然，离开了人世。

读到这里，我们会觉得很难过，心里有放松，也觉得不是滋味。为什么珂赛特没有早一点过来？为什么冉阿让不能得到得更多一点？

雨果在最后说，我们经常听到某某人严厉地指责孩子们忘恩负义，其实，这并不像某些人想象的那样罪不容诛。从这里产生的距离对老人是无可奈何的，而在青年方面则是无意识的。这种距离，初期时可能难以察觉，它在慢慢地扩展，就像树的分枝，那些细枝虽然仍和树干连着，但已经逐渐远离。这不是年轻人的过错。青年趋向欢乐、喜欢节日、追求炫目的光彩和爱情，而老人他趋向尽头。虽然彼此互相见面，但已失去原有的那种紧密的联系。生活使年轻人的感情淡漠，坟墓则把老年人的感情埋葬。所以听到这一段，我们就会发现年轻人总是得到的更多。但是对于老年人来讲，付出也未尝不是一种快乐。

36.

如果我们身边也有老人，也有自己至亲至爱的人，只要多一点时间陪伴他，抚摸他的手，待在他的身边，相信就会带来莫大的宽慰和满足，也就会让我们不至于在失去的时候那么地后悔。

那到这里，《悲惨世界》的故事也接近尾声了。冉阿让因为一块面包坐了十九年的牢，而生活把美丽的芳汀逼得不成样子，人居然活成了这副惨境。那么幸福到底是什么呢？冉阿让的一辈子有着那么多的不如意，受了无数的折磨，但是他没有违背自己的良心活下去。他努力、他善良、他给很多人带来了幸福，最后他坦白一切、接受一切，带着释然离开了人世。

书里的最后一段这样描述冉阿让，他最终在此安息，尽管命运多舛，艰难苦甚。他曾偷生，最后失去他的天使，他郁郁而终，但黄泉无恨。不过，事情是自然发生的，那是挡不住的江河奔流，那是挽不回的白日西沉。这是这部小说最后一段话。

在1885年5月22日，雨果在巴黎与世长辞。他度过了自己的流亡期，他凭借《悲惨世界》和他无数的著作赢得了法国人民的尊重，大家纷纷走上街头为雨果举行国葬。悲惨的世界就是一个真实的世界，它有阴影，但依然有光。就到这里，希望你喜欢这部小说。

❤️  本篇结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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